上百張車票支撐的異地戀，不及他隔壁茶水間的小妹
收到熊文簡訊的時候，林荔正對著一碗煮過頭的泡麵生悶氣，原本應是圓乎乎的荷包蛋，此時也變成一大片反胃的白色泡沫掛在鍋壁嘲笑她。
林荔賭氣地吞下一大口帶著銹氣與葷腥的面點開了聊天界面，林荔，我二十分鐘後到。
她看著還沒改過來的備註苦笑，直到上個月他們還是「小熊和荔枝」的清新組合，今天卻變成了疏離甚至帶些仇視的路人。林荔天天在營銷號上寫雞湯美文騙錢，卻從沒想過有一天筆下為博人眼球的荒誕故事能發生在自己身上。
說來也算諷刺，她和熊文戀愛三年，都快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他卻驚人意料地劈了腿。
直到現在林荔都不敢相信，那個只會坐在電腦前編程打遊戲跟陌生女孩說一句話，就渾身不適的男人，那個把第一筆工資全部花掉，給她買了一條媽媽輩金項鏈的男人，那個承諾過愛她護她一輩子的男人——
在這段感情最應該能經受得住時間考驗的時候，轉身看上了公司新來的茶水小妹。
林荔特意買機票去看過那個女孩，樣貌身材穿著普通得讓人習慣性忽略，與在他朋友圈裡看見的自拍大相徑庭，而熊文卻把同樣溫暖和煦的微笑給了她，還伸出手在她上台階時關切地扶了一把。
林荔差點就沒能按耐住心底滔天的怒火衝上前去，卻在邁出那一步時遲疑了一瞬。
女人的天性里大概長期蟄伏了類似惻隱和軟弱此類的感情，她被腦子裡酒精發酵一般衝上來的回憶絆住了腳步。那裡面有她跟熊文三年，積累起來的上百張機票與火車票，有他為她捲起袖子烹飪出的無數道佳肴，還有他落在眉間唇畔溫柔的幾萬次親吻。
林荔默不作聲地跟在他們後面，掏出手機給熊文打了個電話，她問他在幹什麼。前面那個高大的身影遲疑地朝旁邊的女孩子看了一眼，然後用稀鬆平常的語氣回答她，「除了上班還能幹什麼啊，你有事嗎？」她點點頭，「沒事，只是想你了。」
她在回程的飛機上不停地翻看著手機里的合影，有他們穿著學士服在校園裡大笑的畢業照，還有因為工作各奔東西後，每個節假日一起旅行的遊客照。林荔一直認為他們跟大多異地戀人不一樣，畢竟他們身上背負的還有那麼那麼多厚重的日子。
或許是她選擇性忽略了，生活里不斷發生的細枝末節，例如他們每次吵鬧都會以一句「異地本就不易」為結語掩蓋那些真正的分裂。
例如在他異常想念她的時候，也不能頭腦發熱拋下工作就飛去找她，而是打著哈欠在加完班後，跟她視頻十分鐘後就睡著。又例如他們多次申請工作調動無果的頻繁失望。
林荔眼看著兩人生活里的斷裂帶日漸增長卻束手無策，直到第三者的介入，這段關係的千瘡百孔才統統浮出水面，就像過去跟她開了一個殘酷無比的笑話。
熊文打包好原先留在林荔這裡的換洗衣物時，正逢客廳里的電子鐘錶報時，他淺淺笑了一下，「正好中午了，出去吃頓飯吧。」林荔正倚著門框出神，遲鈍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就在家裡做吧，我想吃你做的菜。」
他默不作聲地站起來，從她旁邊側身走出去，「行，還是以前的四菜一湯，好吧？」
她總忍不住猜想以前的熊文會怎麼做，大概經過她的時候會摸摸她的發頂，自然也不會徵求她的意見，她愛萬年不變的四菜一湯，他都知道的，但這個時候，他卻為了劃清界限退出這段關係而象徵性的客氣起來。
就在林荔發現他跟那個女孩子舉止曖昧後，兩人就無可避免地在電話里大吵了一架，最後熊文特意請假飛來跟她談了分手。
「真的沒辦法繼續了嗎？」林荔輕飄飄問了一句。
熊文垂著眼搖頭，「對不起，荔枝，我儘力了。」
他們的分手並不像林荔想像中的果斷乾脆，或者說，林荔並不像自己想像中的那麼洒脫理智。
在熊文說了分手之後，她經歷了先是憋悶著痛苦不說，還殘存著几絲他能回心轉意的奢望的階段，然後到逐漸意識到這個人，的確要決意退出自己生活時的恐慌無措。
最後開始費盡心思挽回他，甚至還醞釀出了一套看起來荒唐可笑的拆散計劃。
林荔深知她正在一步一步朝著那個令人嫌惡的自己走去卻無法停止，罵他怨他求他，不管自己在熊文眼裡變得多麼胡攪蠻纏，她要的只是關係復原。
「熊文，我知道現在說可能會有點晚，但我想了很久，我可以去你那裡找工作，所以能重新開始嗎？」他擺好碗筷，「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堅持，但荔枝，真的對不起，我們已經走到這一步，回不去了。」
林荔盯著碗里的白飯，眼淚就這麼一顆一顆不爭氣地落在米粒上，熊文給她遞來紙巾，「吃吧。」道理她都懂，無非是一方在這段情感里愛意透支到疲乏了，不願再跟她一同堅持，於是愛情瞬間土崩瓦解。
但林荔看著這張熟悉到骨子裡的面孔，總會生出幾分不切實際的肖想來，盼著他能像面對她非要在生理期喝冰茶的無奈一笑，然後捏捏她的臉說「好吧」。
「可我還喜歡你啊。」她塞了滿口的青菜和豆腐，臉上的鼻涕和眼淚混作一團。
熊文伸過手來給她細緻地一下一下擦乾淨，「荔枝，我對不起你在先，我混蛋，你別折騰自己了……」與此同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林荔看到了屏幕上那張女孩子的照片，正笑得燦爛，熊文站起來去玄關接了電話。
他說了很久，眼尾有微笑時若隱若現的細紋，林荔悶著頭把桌上涼掉的飯菜吃了大半，時間多過一秒，她就多生出一秒的羞恥感。
當她還在哭天搶地挽救這段滿目瘡痍的感情時，熊文早已步入擁有新歡的治癒時間，她丟棄一切自尊換來的始終不過他的幾句對不起，卻不知他在此時的幸福美滿是對她最不誠懇、不走心的道歉。
她起身倒掉表面結了一層厚厚油脂的地三鮮，折騰了一個月，該丟棄的不該丟棄的她也都丟了，包括自尊。停下來吧，林荔擦乾眼睛對自己說。
「抱歉，我得先回去了，她那邊……」她打斷了他即將說出來的借口，「你忙就先去吧。」
他點點頭，去卧室拖了行李箱出來，「那我走了，你好好保重……」然後眼神落在飯桌，「宮保雞丁我做的油大了些，你全吃掉了嗎？」
林荔笑著搖頭，「沒有，放涼就倒了，我發現，我好像也不是那麼喜歡吃宮保雞丁。」你把我們的餘生拋在腦後，轉眼就與另外一個女孩子計划起將來，那我也不必再低聲下氣委屈自己，縱使能求你回來，那也不過是九十分的同情與十分的愧疚。
林荔下午刷微博的時候，看見一對自己很喜歡的愛豆分手的消息，她邊拿鋼絲球刷著煮泡麵煮毀的鍋子，邊把平板里的娛樂新聞開到最大聲。
——裡面的女主持模仿台腔用力過猛顯得十分做作，他們以前在某台綜藝上的所有互動也被盡數剪出，拼湊成了一段矯揉造作的煽情小視頻，聒噪得很，林荔濕著手關掉了微博界面。
他們從來就不是例外，愛情這東西太自私，從來就不會因為它背負的時間與經歷而日漸牢固，愛了多年的人也只能咬咬牙說一句「青春都餵了狗」，讓這場分別看起來勢均力敵。
林荔的時間都給了熊文，新歡也還沒穿越層層人海向她走來，失去這兩種良藥，她突然不確定是否就會這樣一直一個人走下去，不確定以後在一起的人會不會又讓分離重演，更不確定未來的自己還能不能毫無保留地愛上一個人。
她倒在床上想了很久，唯一能確定的事大概就是與熊文的告別，終於不拖泥帶水地划上句點了吧，起碼她下定決心拋棄了一個已經拋棄過她的男人。
「熊文，你就是個混蛋，我恨你一輩子。」
「嗯，下次遇見我這樣的人，記得一定要繞道走。」
林荔笑著看了幾遍他們之間最後的交集，然後刪除了他的微信。用殘忍決絕的方式終結過去，是與舊日情誼最好的告別式，他們彼此都不再需要過期的感情荼毒現在的生活，畢竟是他先放棄了他們苦心經營的未來，而餘生她也不願與他再見面。（原題：《請好好說再見》，作者：江不泊。來自【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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