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的信·兩則

其一

吱，你好。我是鼠。

免得繞彎，我就直說了吧，如果可以，我想入住到閣下客舍直到夏天結束。至於理由嘛——請容我先按下不表。

合宿身份的話，我是個兒童作家，主要寫給一部傳統雜誌的睡前故事專欄。或許閣下在哪讀過《西爾爾克的櫻花》、《如何在人群中找到一隻穿山甲》諸如此類？我的意思是：我是個正經老鼠，有一份正經工作。這些年來我白天走路，夜裡寫字，一直如此。可一到夏天就亂了套。也就是這季節，白天熱氣騰騰的路面讓我沒法下腳，好不容易挨到夜裡，卻也一點不消停，到處都吵吵嚷嚷的，屋子裡的人也不睡覺，不知道有什麼可乾的，偏是沒有睡覺的人了。哪還有夜晚的樣子？弄得我也常常無心工作，吱。想到這個我就不免疑惑，你們是如何做到保持著白天八小時工作制的制度，又保持夜行性的呢。上次我給我的研究所朋友提到這個問題，他以一副認真的表情回答，這就是人類的進化史。從那開始，我就很怕有一天睡眠會被你們從歷史中完全抹掉。

回到正題，老實說，我厭惡夏天。借宿之舉實屬下策，我也有著難言的痛楚。不過事情既因你而起所以拜託於你，在一切塵埃落定後我自會說明，如果借宿順利的話。

鼠

其二

吱，感謝閣下的回復。真是恐怖夏天裡難得的好消息，即使你用了大半篇幅來討論我是否認識一位消失的羊男——事實上你只見過他兩次。

我對此很感興趣。你們一見如故，相談甚歡，神秘的是他似乎過於了解你了。他帶來雪山的故事，據我猜測那不是幻想。它是確實存在的，也許是在這，也許是在黑暗中。不是所有事情發生過後都會被稱之為存在。黑暗中的事情多的多，但真正被人們發現，當回事兒的卻沒有了。你明白嗎？我了解那裡，因為我就從黑暗裡走來。

還有一點作為合宿對象的小問題。你在回信里痛擊了幻想文學，試圖說服我寫的那些東西沒有一點真實感。關於對文字真實感的思考幾乎貫穿了我的職業生涯。很高興現在你也參與了進來。有時候覺得吧，所謂文學也不過是人類的一種慰藉。而真實感大概就是一種玩笑似的比喻，什麼樣的玩笑呢，如果你想寫一團雲，你就先得把它想像成另一種事物，纏繞著死結的耳機，奇怪的帽子，破舊的烤麵包機都行，反正越精妙越好，讓人不禁暗呼：絕了！其實呢，也許本身什麼都沒有，本來什麼都不存在，我們卻期待著藉此表達出最真實的感覺。聽起來有些蒼白對吧？不過，如果連這種東西都不存在了，我不知道本就平地而起的現代文學會變成怎樣的廢墟。

再次感謝收留一事，我將儘快抵達。

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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