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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吃」的多角度聯想

我們的飲食文化可謂歷史悠久,光輝燦爛。僅僅飯菜製作的方法就不勝枚舉,什麼蒸煮燉燜煨煎炒烹炸爆烤燒薰燴溜汆等等等等。以風味的不同,又分為四大菜系和川、粵、閩、徽、魯、湘、浙等分類更加細緻的菜系,雖然原料工藝各不相同但有一共同的要求:色香味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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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孔子《論語*鄉黨》里說的「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也能看出對吃的重視。另外,古人還以「飲食男女」「食色性也」之類的言辭總結人的本性,就是把吃放在第一位的。

到如今,華人遍布世界各地,中國餐館也就遍布世界各地。我們的種種吃法也令外國人眼花繚亂嘖嘖稱奇,一塊面東拉西扯,居然成了細如青絲的麵條,而形似麵條的粉絲,又超乎他們想像,不知道這晶瑩剔透的玩意兒是怎麼做出來的。三毛曾經跟荷西說那是春天的雨在山上凍成的冰絲,不知那傢伙信了沒有。

我們吃飯是用筷子的。有人考證中國人的聰明才智來自兩個方面的鍛煉,一是用筷子一是練書法,據說手的靈巧直接關係到腦的發達。至於發展到武林高手用筷子夾住蒼蠅或者對手打來的鐵蛋子,看來也只能是中國人的絕活兒。

我們的每一個特殊的日子一般都是用吃來紀念的。

有人結婚,湊了錢去吃一頓表示祝賀;有人死亡,也湊了錢去吃一頓表示哀悼;蓋房要吃,遷居要吃;來了客人要接風洗塵;客人離開叫餞行;人家生了孩子本來產婦需要增加營養,但親戚朋友鄰居們還是要湊起來吃;孩子滿月了要吃;孩子百日了也要吃;從此以後年年都有一個可以吃的生日。

在一個年頭裡,我們的每一個節日與節氣幾乎都與一種食物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清明本來叫寒食,是一天不能動火的,但可以預先煮一批雞蛋來吃;端午節我們都用吃粽子來紀念偉大的詩人屈原;仲秋節看的是月亮吃的是月餅;冬至夏至等等也都有各自吃的理由。最過癮的當然是春節,除了年夜的那頓窮死也要吃的餃子,還要走親訪友胡吃海塞地過一個正月的嘴癮。包括故人和神靈的祭奠日,從古人的「犧牲」到現在的點心,貢品均以食品為主,可見連我們的鬼神都是愛吃的。

由於吃的重要和我們對吃的重視,「吃」便不可避免地向文化內部滲透。

孔子欣賞韶樂,說「三月不知肉味」;對生活的感受是「酸甜苦辣」;在一個環境里生存得順暢叫「吃得開」;好生活是「吃香的喝辣的」;受不了叫「吃不消」;訪問朋友不在家,「吃了一個閉門羹」;做事挑剔,那是「挑肥揀瘦」;閑極無聊沒事找事就是「吃飽了撐的」;被別人佔了便宜,你就「吃了虧」;吃了虧以後不敢嘗試類似的事情,那是「因噎廢食」;事情辦不好就準備「吃不了兜著走」;最普遍的還是我們那句古老的問候語,無論何時何地,見面就問「吃了嗎?」

假如你讀一首詩發現不太喜歡,那就是「不對口味」,如果非常喜歡,便稱讚「膾炙人口」,你思考就是「咀嚼咀嚼」,「消化吸收」以後還能長時間地「反覆回味」。不好的習慣是「囫圇吞棗」「生吞活剝」。這樣一來,一首詩就名副其實地變成了一道菜。

在政治上,古代農民起義軍表達他們均貧富的思想,最直接的說法是「有飯大家吃」;而造反者搶了富人家的財物分給窮人叫劫富濟貧,通俗說法是「吃大戶」。老子以「治國若烹小鮮」來比喻治國之道,意思是治理國家象煎小魚一樣不能常常翻動,說得就是政策的幾十年不變和「穩定壓倒一切」。

民間傳說里表達窮人的理想,說一個孤兒每天回家一掀鍋蓋,發現鍋里有熱氣騰騰的兩個饃饃一碗肉。五六十年代的農民研究毛主席的生活,最終得出的結論是:他老人家可能天天吃燒餅喝香油。七八十年代人們心目中的小康生活是「雪白的牆,柔軟得床,油炸饅頭蘸白糖。」

對於不切實際的幻想,也有一個很文化的詞兒「畫餅充饑」。有一個笑話,說一窮人為了顯示自己富有,每次吃糠咽菜後拿一塊豬油擦擦嘴出門,說明自己吃的大魚大肉,有一天正在吹噓,他兒子跑來說:「爹,你擦嘴得那塊豬大油讓狗叼走了。」諷刺那些虛榮的人。

翻開古典小說,比如《紅樓夢》,就會看到書中反覆出現詳細描述的美味佳肴和大大小小的宴會,據說現在就有經營者根據小說中的描寫開發出了「紅樓夢宴」「金瓶梅宴」之類的,專供好吃的人附庸風雅。文人們對吃也頗感興趣,古代戲曲家、詩人李笠翁就寫過烹調食物的文字,另一位詩人、學者袁枚也寫過烹飪方法的書,現代的梁實秋寫過《雅舍談吃》、當代的沈宏非有《寫食主義》,眼前的巧笑艷歌有《活色生香》………傳說鄭板橋嗜狗肉如命,許多事情就是因為吃了別人的狗肉而丟了原則。而所謂「東坡肉」、「江公豆腐」等等與名人相關的名吃也到處都有。

文人一起大吃大喝的時候喜歡吟詩對聯,也屬於吃和文化的一種聯姻。

還有一笑話:秀才、縣官和財主飲酒賞雪,秀才說:有酒有肉也有雪就是沒有詩,咱們對詩,要求每個人吟出的詩要與自己的身份相符。說完吟出一句自以為顯示文採的詩:「大雪紛紛落地」。縣官對了一句與自己身份相符的:「都是皇家瑞氣」。財主要顯示出他的富有,便對道:「再下三天何妨?」這時候門外一個因下雪討不到飯的乞丐,大聲接了一句:「放你媽的狗屁。」

古人還能把食品、對聯和選親聯繫在一起,使這種聯姻更加深入。

有一高官(忘了誰了)選女婿,在飯桌上就給小夥子出了一上聯:「因荷(何)而得藕(偶)」。不僅借「藕」發揮,而且還與《詩經》里的一句「娶妻如何?」有關。小夥子確實聰明絕頂,對了一個「有杏(幸)不需梅(媒)」,同樣借食物回答了提問,並且反用了《詩經》里的另一詩句「匪媒不娶」,堪稱一絕。

傳統相聲訓練里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貫口」活兒,就是「滿漢全席」: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兒、燒子鵝、鹵煮咸鴨、醬雞、臘肉、松花、小肚兒、晾肉、香腸、什錦蘇盤、熏雞、白肚兒、清蒸八寶豬、江米釀鴨子、罐兒野雞、罐兒鵪鶉、鹵什錦、鹵子鵝、鹵蝦、燴蝦、熗蝦仁兒、山雞、兔脯、菜蟒、銀魚、清蒸哈什螞、燴鴨腰兒、燴鴨條兒、清拌鴨絲兒、黃心管兒、燜白鱔、燜黃鱔、豆鼓鯰魚、鍋燒鯰魚、烀皮甲魚、鍋燒鯉魚、抓炒鯉魚(以下刪去2500字)………

不用說吃,聽就聽得你發膩,看也看得你眼暈。

既然「吃」如此重要,宴會就必不可少。

千古流傳的「鴻門宴」關乎了國家的命運,也充分暴露出了劉邦項羽各自鮮明的性格。當然平日里宴會的作用極少這種不友好的意味,反而往往要體現親如一家的感情。在家族意識強烈的中國文化中,這種感情尤為重要。所以我們一般不會像外國人那樣實行分餐制,那樣顯得不夠團結,既然「一個鍋里摸勺子」「一個碗里吃飯」也就沒法手抓和使用刀叉,筷子或許就是最佳的選擇,比如一道魚,主人拿筷子按住魚頭,然後招呼賓客幾十支筷子同時伸過來,一團和氣,其樂融融,下手伸刀叉都不可能有這種效果。

所以說,當今社會,撮過一頓就容易辦好多事兒,因為俗話說「煙酒不分家」,這就「親如一家」了。給家人做事自然要比給外人做事痛快一些,於是宴會成風、吃請和請吃浩浩蕩蕩,餐飲業就越發發達起來。久而久之,原本是「請客好辦事」便成了「不請客不辦事」,想成事者不請也不行了。

由此看來,大吃大喝屢禁不止,是因為它不僅源遠流長,而且有著深厚的文化積澱,所以現在乾脆就不禁了。

錢鍾書先生在他的《寫在人生邊上》中有一篇《吃飯》的開篇寫道「吃飯有時很像結婚,名義上最主要的東西,其實往往是附屬品。吃講究的飯事實上只是吃菜,正如討闊佬的小姐,宗旨倒並不在女人。這種主權旁移,包含著一個轉了彎的、不甚樸素的人生觀。辯味而不是充饑,變成了我們吃飯的目的。舌頭代替了腸胃,作為最後或最高的裁判。不過,我們仍然把享受掩飾為需要,不說吃菜,只說吃飯,好比我們研究哲學或藝術,總說為了真和美可以利用一樣。有用的東西只能給人利用,所以存在;偏是無用的東西會利用人,替它遮蓋和辯護,也能免於拋棄。」

何等深刻?正如同過去的人娶了老婆稱之為「做飯的」,其實做飯僅僅是滿足他基本需要的一種功能,甚至有人娶了老婆還為她做飯,但為了把享受的那一部分掩藏起來,也只能這麼稱呼。他不會稱之為「作愛的」,就連作愛本身也拿生孩子來遮掩,即使他有了養不起的一群還在做。

這樣一說,虛偽的東西就暴露出來。我們吃飯總說填飽肚皮,「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似乎肚皮便是上帝,我們的飲食講究「色香味」唯獨忽略了營養,所以對於肚皮來說美味佳肴和草根樹皮沒什麼兩樣兒,我們重要的還是享受美味,真正的上帝還是嘴和舌頭。就像社會上一些形式主義的東西,有人就打著「為了群眾」的幌子讓群眾為他的政治資本去轟轟烈烈地貢獻力量。最後才發現,群眾就是肚皮,他是嘴和舌。

扯遠了。吃文化的滲透,說不上是好事還是壞事兒。總之它豐富了我們的生活、豐富了我們的語言,同時也豐富了我們的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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