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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軌上的24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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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要追溯起我上一次坐綠皮火車的回憶,應該是在2011年去西安的時候坐過T字頭列車。那時候還沒有從上海直達西安的高鐵,如果全程都要坐高鐵還要在鄭州中轉。如果比對出發和到達的時間,當年的車次應該是T116次列車。對於那次唯一卻格外清晰的回憶就是睡在下鋪的我半夜被透過窗帘的車站燈光給晃醒了,看了看錶,兩點多。看著站台上不算少的人流深感不解:夜這麼深了,居然還有這麼多人上下車?當時的我可能沒想到,有一天我也站在了深夜的站台上。

決定去濟南本身就帶有很強的衝動色彩,這樣的莽撞在購買火車票的時候表現尤甚。平時對於中國鐵路編碼的認知基本屬於這樣的:

「K」——「最慢」

「T」——「特慢」

「Z」——「專跑長途」

「D」——「稍微有點人樣了」

「G」——「這是我認識的火車」

似乎平時在生活中提起「火車」,下意識反應出來的就是高鐵,這樣的認知概念無疑是片面的。查詢余票的時候看到了「1228」,一趟連「K」都比不上的列車。

除了對於龜速的恐懼感之外,更多帶給我的是由神秘感而引發的好奇心。與其說這次出門的目的是為了看球,倒不如說是出來坐火車的。仔細算算,我來回在鐵軌上停留的時間還比待在濟南多了五個多小時。

出門在外時間不長,所以這次我選擇精簡行囊,沒有準備換洗衣服,也沒有帶電腦和照相機,包里最吃分量的就是書和充電寶了。

#一杯喜茶引發的慘案#

晚上八點二十二分在新客站的火車,和白哥約了六點在來福士見面,想著人民廣場過去沒幾站路,打算吃完晚飯再篤悠悠過去。

可是當我們吃過晚飯路過喜茶的時候,計劃開始逐漸趕不上變化了。等我再回過神來,手裡已經多了一張小票,上面的號碼無情地告訴我前面還有50號,還沒算上外賣。

看了看錶,七點一刻,一個進退維谷的時間——要是再晚些,就只能果斷放棄,為自己的莽撞而買單;要是再早點,根本也用不著擔心火車脫班。在等待的時間裡,我照例掏出了包里的書,但是實在是沒什麼心思讀,忍不住就想瞟一眼,看看電子顯示屏上的號碼是不是又往後跳了幾個。

七點四十六分,我們幾乎是從喜茶小姐姐手裡搶過了打包的紙袋,往裡丟了兩根吸管就奪路而逃,在來福士里一路左衝右突,閃轉騰挪。知道的以為我們是在趕火車,不知道的還以為兩個外賣小哥的單子快超時了。

當我們一路火花帶閃電衝到候車室時,我又看了一眼表,八點零四,只用了十八分鐘,期間還完成了等地鐵、取票、安檢這些瑣碎事情,原來我們的暴走,從這裡就已經啟程。

#交換PLAY#

在火車上找到了自己的卧鋪,安置好東西之後,我原本一顆緊張的心總算是平緩了下來。原以為火車在開動了之後就應該安寧下來,誰知一場大戲才剛剛拉開帷幕。

一個硬卧隔間六張床,最一開始佔據我對面下鋪的是個九歲的內蒙女孩,她奶奶帶著,說是來上海參加舞蹈比賽的。這個年紀的小孩正是好動的年紀,再加上又愛跳舞,她小巧的身子在空間相對寬裕的下鋪是一刻沒閑著,不停地向我們展示著她的柔韌性。

她奶奶一上來就問我們是不是單個的,她的卧鋪在邊上車廂,想問我們能不能換換。對面的中上鋪是一對同濟的情侶,聽著是去濟南青島玩兒的,我們兩兩捉對,自然都是不願意換的。看樣子這祖孫倆在隔壁車廂還有親戚,奶奶一直舉著電話商量著,遙控指揮著形勢。後來說著說著,好像隔壁車廂那邊有落單的願意換過來,於是小妹妹就跟著奶奶一起走了。

換過來的是一個穿著橙色短袖的中年大叔,他其實也不是落單,只是無論隔壁車廂還是現在的這個床位,都沒能和自己的大部隊緊挨著。似乎他的大部隊在這個車廂里,比起之前那張卧鋪,他還離得更近了,自然樂意換。

但看樣子他是個積(得)極(寸)進(進)取(尺)的人,並沒有簡單安於現狀。剛換來的車票還沒捂熱乎就又成為了他進行交換的籌碼,最後居然真的又換來了另一張陌生的面孔,一個有點鬍子邋遢的申花球迷。

剛剛駛出上海站的列車儼然成了自由市場,你一言我一語,在唾沫橫飛中,充滿渴望的靈魂們在一次次的交易中獲得了更多的滿足,這樣一副喧鬧的景象絕不亞於清晨的菜市場和傍晚的廣場舞。列車經過無錫之後,熄了燈的車廂里才漸漸消停下來。

這樣的交換本身倒也無可厚非,畢竟都是你情我願,再不濟也還能原地待命,不至於沒有床鋪。但這真是苦了乘務員,給他們增加了很大的工作量。上車乘務員會把車票換成卧鋪卡,到了旅客臨下車之前再交換回來。所以「鋪鋪交換」過程中經手的其實不是車票,而是卧鋪卡。等到第二天卧鋪車廂開始逐漸有人下車之後,就經常發生這樣的對話——

乘務:「15上,濟南到了啊,準備下車了下車了!」

乘客:「啊 我到天津下車 我們換了票 濟南是原來這個人的。」

乘務:「那你原來哪個床啊?」

乘客:「X號車廂XX床。」

乘務員就得吭哧吭哧再去這個乘客說的那個床鋪,有時候會發現這張床上的人還不是原來他想找的那個乘客,他們又發生了一次或者多次交換。往往到最後就不得不動用「廣播找人」,全車尋找此人。上車是一陣雞飛狗跳,等到了下車又是一陣子狗跳雞飛。

由於這趟列車是由瀋陽鐵路局承運的,車上的乘務員大多都是東北人,乘客也是東北人偏多,所以說話都帶著一股大碴子味兒,配上這樣的對話就顯得格外搞笑。

難得坐這樣的綠皮車,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相對安定地看這樣一場大戲,倒覺得是頗為有趣。

睡眠 成為了一種鬥爭

以前不知在哪裡聽見過這麼一句話:「卧鋪不是給乘客晚上睡覺的,只是給人一個躺下的地方。」當列車駛入黑夜,我才算真正弄懂這個道理。

我本以為列車與鐵軌富有節奏感的撞擊聲會讓人在千篇一律中產生困意,但事實證明我錯了。火車會時不時突然來一腳急剎車,將原本累積的困意在一瞬間清零,又得重新來過。

在反覆幾個來回之後,對面下鋪的那個老哥漸漸響起了鼾聲。天哪,原來噩夢才剛剛開始,沒有在他之前搶先一步進入夢鄉簡直讓我追悔莫及。他的鼾聲忽快忽慢,時強時弱,像峻岭那樣陡峭,像山脈那樣綿延,如大江浩浩湯湯,如溪水涓涓滴滴,一個鼻子,硬生生奏出了一部交響曲。

他一個人是睡舒服了,但我們剩下的五個人都只能幹熬著——我還算倔強的那個,始終在與睡眠作著艱苦卓絕的鬥爭;中鋪的白哥和對面中上鋪的那對情侶都在看手機,希望在床上或躺或趴能培養出些困意;我這側下鋪的老哥索性放棄睡眠坐在了窗邊,望著窗外一片漆黑的遠方發獃。我真想掀開被子衝下去,一把捏住他的鼻子把他拖起來,怒氣洶洶地讓他等我們都睡了再睡覺。

想要在床上焦躁地翻滾,卻發現上鋪根本沒有多餘的空間了。我粗粗量了一下尺寸,寬大概是一小臂+一拳,從護欄到天花板的高大約是一小臂+一手掌,長的話我頭頂到底,腳還露在床外一些。這樣逼仄的上鋪,我還得把包貼腦袋放防著小偷,那翻身自然是奢望了。

翻身一是不能,二也是不敢。我這個人睡相其實挺差的,特別喜歡翻來覆去,逡巡我的整塊領地。但低矮的護欄讓我很害怕會摔下去,所以睡覺前還用右手攥住了邊上的護欄,就算掉下去還能有個補救。

思來想去,我還是決定先做好自己。卷了兩小條餐巾紙塞進耳朵,果然一下子鼾聲就變得隔膜了許多,但許多細密的、瑣碎的聲音還是源源不斷地湧入我的耳朵。就這麼躺著看著天花板,我突然有些明白:萬物在廝磨中無時無刻不在發出聲響,靜這種東西絕不是向外界索求的,而應該使自己的內心平靜,去謀這一份安寧。有了內心的安靜,也就「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了。

(這趟車還真就經過了泰山)

也許思考耗費了我最後的一點體力,迷迷瞪瞪地也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的亮光和逐漸又恢復喧鬧的車廂把我叫了起來。昨晚打呼的仁兄還在酣睡,背包被他墊在枕下,頭翹得老高。其實想想他也挺快樂的:隨遇而安,到哪裡都能睡得安穩踏實。這樣豁達的性格和一沾枕頭就著的睡眠可是多少人也求不來的。

#閱讀 鬧中仍要取靜#

很多時候我們都會嫌高鐵車廂里聲音過於嘈雜,但我覺得這種喧鬧的氛圍與慢車天生就是符合的。

做個不恰當的類比,卧鋪車廂和星巴克一樣,都屬於一種「第三類空間」。毛主席年輕時為了鍛煉自己的專註能力,專門到鬧市裡去讀書,也就是一個道理。在這樣的地方里,你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因為車廂里除了同行者並不會有其他人認識你,看似外界嘈雜,其實內心可以保持一份孤獨。把身體留在列車裡,把車廂從心中拋棄,只留下書和我。坐在過道里,除了經常要給過往的乘務員和小推車讓路有些麻煩以外,大多數時間還是可以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裡。一沉浸,效率就會高很多。原本對於自己效率還有些不太自信,但是最後出色地超額完成了出門前給自己制定的指標。

除看累了就抬頭看看遠方的田野和天空,坐在這樣的列車上,我願意走到世界的盡頭。

#歸程#

比起來時,對於歸程的列車我已經做好了相當的心理準備,但是總還是會有新的故事發生。

一般城市後面不跟「東南西北」的車站都比較老舊,濟南站在整座城市的相對西邊,比起後來建設的城東新區有著更多的年代感。夜晚,濟南的街道已經恢復了寂靜,但火車站內卻是另一副摩肩接踵的景象。

過完安檢走進候車大廳,空氣就像一條厚重的毛毯蓋在了我的身上。一眼望去,坐著、倚著、蹲著、躺著、跑著,姿勢三教九流;深吸一口,口臭、腳臭、氨味、煙味,味道千奇百怪。在廁所里,幾個老少爺們靠著牆在裡面抽煙,尿斗里也已經扔滿了煙頭,而頭頂上的廣播循環播放著:「本站正在建設無煙車站,請旅客朋友們不要在廁所內吸煙,否則將進行經濟處罰。」莫名覺得戳中了笑點,有些搞笑。

去濟南的時候,因為上海是始發站,所以被子枕頭都整理得非常整齊。但回上海的車濟南是過站,所以卧鋪上的被子已經被前面下車的乘客團成了一團,蜷在了床鋪的角落裡。雖然心裡有些難以接受,但還是只能一閉眼就往裡鑽了,不過也是和衣而睡,眼不見為凈了。

兩點半上的車,安頓完就快三點了,這趟車還好沒有遇到呼嚕怪,一方面後半夜實在是很困了,一會就睡著了。但是車廂照例又在六點多醒來,把我也吵醒了。在小推車上買了一份早餐,饅頭雞蛋白粥小菜。當然算不上好吃,但也不算太難吃,但一定可以確保衛生和安全。就像嚼蠟一樣,火車上的餐食,吃下去只能是用來活命。

還買了一瓶可樂,既不是百事,也不是可口,而是非常可樂。這著實讓我吃了一驚,居然還有這樣的老古董!它給我一種看到「四個人頭」100塊紙幣的感覺,在我的印象里這都應該屬於上一代人。

瓶身上的廣告大打民族情感牌:「非常可樂——中國人自己的可樂」,但看上去並沒有什麼X用,將民族情感濫用在可樂上並沒辦法割到某些人們的韭菜。我買它純粹是好奇心使然。

睡在中鋪和上鋪的是兩個姑娘,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開始化妝,從化妝包里掏出各種各樣的小零碎抹臉。

可能是火車上睡不好的原因,倆人臉色都很暗沉,我就有幸一邊吃早飯一邊見證了她們的化妝過程。在顛簸的列車上畫眼線,我真害怕一個剎車就不小心把眼線筆插進眼睛裡。

等她們化完妝,簡直就像是換了一張臉。暗沉的膚色被提亮了,痘印都被蓋住了,睫毛長了,眼睛大了,嘴唇紅了。要我說士別根本無需三日,也就吃個早飯的功夫就得刮目相看。

女人啊,真是太可怕了。

中國幅員遼闊,天上的鐵鳥雖好,但難免會有觸手夠不到的末梢枝節。而鐵路就像是這個國家的血管,開枝散葉出去,深入到祖國的角角落落,送客、送煤、送貨。中國需要提速,和諧號、復興號高高在上風馳電掣,但中國也需要這些徐徐前行的列車。

它們在白天與黑夜中穿行,串聯起那些高鐵不屑一顧的車站,默默地為孤寂的旅人停留。高鐵是一個國家的門面,但綠皮火車們同樣也馱著中國在向前,儘管跑得不算太快,但跬步同樣也能積成千里。

可能是習慣了高速鐵路的便捷,在這之前我從未想像過原來中國的鐵路還有這樣一副模樣,中國還有這樣一張面孔。

沿途窗外的風景的確不錯,但更有意思的還是車廂里的江湖。

不染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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