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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行走的詩篇,活成了神一般的存在,他就是蘇軾

繁花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電視劇原聲帶

董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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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宋執群

(一組影視劇《蘇東坡》圖片)


(一)於災難深處營建人生豐碑

九百多年前的北宋元豐二年隆冬,一個人瘦毛長的中年男子帶著家小,乘著快散架的牛車來到了湖北的一處荒山野嶺。

「老牛啊,到了。你一路辛苦了。」那個乘慣了高蓬大轎的男子,對著身邊疲憊不堪的老牛喃喃自語道。

他茫然地看著眼前這片寒冷肅殺、名叫黃州的黃土山崗,回首漫漫來路,不知道這裡會是自己人生的終點呢,還是起點。

他的名字叫蘇軾,剛剛經歷了人生中最為驚心動魄的大事件。這一年春天,四十三歲的蘇軾被調為湖州知州。上任後,他即給宋神宗寫了一封《湖州謝表》。

這本是例行公事。

但蘇軾是詩人,是當時已名滿朝野的文壇大咖,所以寫公文也不像別人那樣用八股,而是直呈自己的觀點和意見,說自己「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老不生事或能牧養小民」。

這些觀點和意見激怒了正在朝廷推行新政的宰相王安石黨羽,說他愚弄朝廷,對皇帝不忠,包藏禍心。他們又從蘇軾詩歌中挑揀出描寫王安石新法給人民帶來苦難的詩句,極力要置他於死地。

七月二十八日,上任才三個月的蘇軾被御史台逮捕,解往京師,連同受他牽連者數十人一同受審。這就是著名的「烏台詩案」(烏台,即御史台,相當於今紀檢監察委。因其上植柏樹,終年棲息烏鴉,故稱烏台)。

在新黨的一片喊殺之聲中,最後還是他的「敵人」,已經退休金陵的王安石上書神宗求情,以宋太祖趙匡胤定下的不殺士大夫的國策為依據,使蘇軾得到了從輕發落,貶為黃州團練副使(軍分區副司令員)。這個職務不僅官位低、無實權,還被拖了個尾巴——接受當地官員監視,如同一個被判緩刑的犯人。

「烏台詩案」就像一個斷崖式的人生大轉折:從春風得意到死裡逃生;從眾星捧月到無人問津;從風流倜儻到落魄潦倒;從湖州市長到山區農民。這個轉折,讓蘇軾經歷了從物質到精神的脫胎換骨,也使他的人生和境界發生了根本的變化:浮出了個人榮辱的深淵,看到新視野,拓展了新胸襟,擁有了新氣度,抵達了寵辱不驚,「一蓑煙雨任平生……也無風雨也無晴」的人生境界。

是的,人一旦走起背運,來到命運的十字路口,內心便會發出最真實的召喚。

黃州四年,蘇軾為了養家糊口,帶領家小在城東開墾了一塊坡地,給自己起了一個別號——東坡居士。在種田務農之餘,他用輕揚的靈魂平衡沉重的肉身,用詩詞書畫消解現實的苦難,進行自我救贖。

也正是在這仿若大學般的四年,蘇軾的藝術創造力一下子迸發了。他在災難的深處營建人生的豐碑,心無旁騖地攀登上自己藝術生涯的巔峰,既寫出了「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的豪放詞開山之作,又寫出了「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的婉約詞名篇。他那絕美的書法《寒食帖》,也是由黃州的風雨人生揮灑的。

這些中國文學藝術史上里程碑式的作品,引爆了當時的文壇,刷新了蘇軾的形象。從此,一個被人們親切地稱作「東坡」的大文豪,告別了「油膩中年男」,開始了新的傳奇人生。


(二)在苦難的生活中詩意洋溢地活著

其實,發生在蘇東坡,甚至他家族身上的傳奇,早就開始。

嘉祐元年的時候,蘇軾的父親蘇洵帶著他和他的弟弟蘇澈出川赴京,一同參加朝廷的科舉考試。第二年的進士考試讓二十二歲的蘇軾大出風頭。他的作文《刑賞忠厚之至論》受到初評考官詩壇大腕梅堯臣,和終評考官文壇領袖歐陽修的激賞,本來被定為狀元。但在最後時刻,歐陽修誤認為那篇滿分作文是自己的弟子曾鞏所作,為了避嫌,就把他判成了第二。真相揭秘後,歐陽修的腸子都悔青了,便逢人就為蘇軾做廣告,說他的詩文新穎、豪放,將來一定能憑文章獨步天下。一時間,蘇軾文名大噪,口碑爆棚。

但蘇軾的仕途並不順利,由於和王安石的新法政見不同,他不得不於七年後,自請出京,做了一個杭州通判(相當於副市長)的小官。此後又輾轉密州(山東諸城)、徐州、湖州任職,直至「烏台詩案」爆發。

雖然他的政治主張不合時宜,官也做不上去。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像個孩子一樣,很接地氣地在苦難的生活中詩意洋溢地活著。

如同歐陽修曾為他打廣告,蘇東坡也樂於利用自己的聲名為朋友們的各種需求打廣告。朋友曹輔給他寄了一些秘制的新茶。他在品嘗之後,便做詩推廣:「仙山靈雨濕行雲,洗遍香肌粉未勻。明月來投玉川子,清風吹破武林春。要知玉雪心腸好,不是膏油首面新。戲作小詩君一笑,從來佳茗似佳人。」;喝了龍井清冽的甘泉,他在寫詩讚美後,還要特別加註一句 「龍井水洗病眼有效」的廣告。

即便在人生谷底的黃州時期,他也能苦中作樂,在生活中尋找詩情畫意。

據(宋)何薳的《春渚紀聞》記載,東坡在喝酒的時候,只要有人請詩,總是不吝一揮大筆,成詩贈人。

在一次的筵席上,一個歌妓認出了他,就壯著膽子走到仰慕已久的大詩人面前,求他在自己的白娟披肩上題詩。

雖然蘇東坡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名叫李琪的歌妓,也沒料到她會有如此新奇的要求。但他還是愉快地應允了。他叫那位歌妓拿來筆墨,問清她的姓名後,揮毫就在她的披肩上寫道:「東坡四年黃州住,何事無言及李淇。」

然後停下筆,若無其事地繼續與朋友們吃喝笑談。直到歌妓紅著臉提醒他詩未寫完,他才又調皮地拿起筆來,將此首七絕的後兩句揮就:「卻似西川杜工部,海棠雖好不吟詩。」

這首《贈黃州官妓》的意思是說,我蘇東坡在黃州住了四年了,為什麼沒給李琪美眉寫過詩呢?這真有點奇怪啊。原來,你漂亮得好比一朵海棠花。而我呢?我也就學學前輩大詩人杜甫吧,他知道四川的海棠好看,也從來未敢給海棠花寫過詩嘛。

看人家這妞泡的,句句點贊得美眉肝顫,但又毫不下流肉麻。

只有真正有趣的人,只有真正寬厚溫暖的人,才會寫出《贈黃州官妓》這樣的小詩。

在這個准風流艷事中,蘇東坡並沒有干出什麼不同尋常的大事,卻充分展示了一個坦蕩純真的人善待他人,善待這個世界的風度,即便這個世界並不完美。

老實說,在蘇東坡當時的生存境遇下,做一個溫暖的人,做一個坦蕩的人並不容易。因為那是在要求一個人,即使自己正在遭罪受難,也還要用善良的行為去對待對他並不友好的世界。

這樣的人,對這片土地,和這片土地上的人愛得該有多麼深沉啊!


(三)溫暖敦厚是他的底色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蘇軾這首著名的悼念亡妻的《江城子》,猶如一顆催淚彈,已經讓中國人淚奔了近千年,以後必將繼續讓中國人淚奔下去。

作者通過夢境,跨越時空地追憶了自己和亡妻的愛情生活,將現在、過去、將來三種時空交織在「悼亡」這一特定時刻,假想一種兩人十年後夢中相逢,相顧無言,雙雙淚流的凄切場景,在百感交集中表達了對亡妻深摯的思念。

有這首絕唱在,大概不會有人懷疑蘇東坡對自己髮妻的真情實感。但蘇東坡又是一個極具生命大活潑、大生動的人。他不願意,也不會讓自己沉溺於某種情緒中不能自拔。

這不,同時還有這樣一個民間傳說,說是中年喪妻的蘇東坡看見他年輕美貌的兒媳婦時有些心猿意馬。就忍不住寫了一首詩給兒媳:「青紗帳里一琵琶,縱有陽春不敢彈」。善解人意的兒媳婦看後也回了兩句:「假如公公彈一曲,肥水不流外人田」。

「悼亡詞」與「民間傳說」以如此截然不同的色調交織在一起,乍一看讓人很崩潰,一細想,這才是一個真實而不虛偽的人。因為,只有一個溫暖敦厚的人,才有可能產生如此飽滿的生命張力。

毫不誇張地說,溫暖敦厚的蘇東坡就像一塊磁鐵,總是強有力地吸引著身邊的人,比如眾星拱月般圍繞在他身邊的「蘇門四學士」(北宋文壇著名的詩詞書畫家:黃庭堅、晁補之、秦觀、張耒文)。其中尤以秦觀與他感情深篤。秦觀自幼喜歡文學和史學,因仰慕蘇軾的才華,便拜入他的門下。蘇軾也非常欣賞秦觀的才情,曾經寫信向王安石推薦。

不僅如此,他還幫助秦觀順利迎娶了自己的妹妹。

據明代馮夢龍編寫的《醒世恆言》記載:秦觀在蘇軾家裡學習期間,對蘇軾的妹妹蘇小妹一見鍾情。蘇小妹也對才華橫溢的秦觀一見傾心,倆人不久喜結良緣。

洞房花燭夜,調皮的蘇小妹想試試相公的才華,命令丫鬟將秦觀鎖在門外,讓他先對一對聯:「東廂房,西廂房,舊房新人入洞房,終生伴郎。」

秦觀回想倆人交往的情景,脫口就答:「南求學,北求學,小學大試授太學,方娶新娘。」

這道題沒有難住新郎,蘇小妹親自開門迎進了相公。待喝完交杯酒,兩人深情相望時,蘇小妹又計從心來,繼續考試,含羞出題:「紅幃帳前,與郎執手,若要同寢,再對一聯。上聯是:小妹雖小,小手小腳小嘴,小巧但不小氣,你要小心。」

這下秦觀卻卡了殼,一時語塞,半天答不上來。羞愧難當的秦觀逃出洞房,獨自到後花園中苦思冥想,直至聞訊趕來的蘇軾出手相助,為他對出了下聯:「少游年少,少家少室少妻,少見且又少有,願娶少女。」

故事的真假我們沒有必要較真,類似的傳說還有很多很多。重要的是,為什麼我們草根百姓願意把這些幽默風趣,又暖人心腸的故事往他身上安。這大約是因為他那樣一個大藝術家,卻有著鄰家熟人一般隨和敦厚的親和力。


(四)他用不朽的作品,改寫了宋詞的地位

蘇東坡有兩首不朽的詞作,一個是《念奴嬌?赤壁懷古》: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

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

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此詞鋪展博大開闊的自然,將浩蕩江河與千古人事兼收並蓄於筆下,在一派通古今而觀之的氣度中,把歷史、風物與人生情懷交織在一起,使其一同超越與升華,其豪放清雄前所未見,一舉開創了宋詞的全新格局與氣象,被後世公認為豪放詞的代表作。

理所當然,他的這首被貶黃州時的詞作一問世,立馬傳遍大江南北,一夜成為十萬+的爆文,並由此開始了他的霸屏時代。此後,他每有新作發表,都會成為北宋文壇的一個事件。

另一首便是《水調歌頭?中秋》: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首詞接過了初唐詩人張若虛在《春江叫花月夜》中提出的命題,繼續著人與自然哲學意義上的思考。但蘇軾的感與思已和前人不一樣,他的迷茫和感傷,已不對具體的現實或個人遭際,而是對人生意義的根本性懷疑與感慨,已上升到哲學層面上的終極關懷,是對人生空幻、無所寄託的無奈喟嘆,表現出自我意識的徹底覺醒。

所以這首詞也和上一首一樣,開拓了婉約詞的新境界。評論家歷來認為寫中秋的詞,此詞一出,「余詞盡廢」。

由此,他繼柳永之後對詞體進行了全面的改革:首先在理論上破除詩尊詞卑的傳統觀念,認為詩詞同源,詞「為詩之苗裔」,在文學史上為詞正名,將詞提高到與詩同等的地位。

同時,為了使詞的美學品位真正能與詩並駕齊驅,蘇軾還提出了詞須「自是一家」的創作主張。他用自己的創作實踐,擴大詞的表現功能,開拓詞境,將傳統的表現女性化的柔情之詞擴展為表現男性化的豪情之詞,將傳統上只表現愛情之詞擴展為表現性情之詞,使詞像詩一樣可以充分表現作者的性情懷抱和人格個性,改變了北宋詞原先的柔情軟調,開啟了南宋豪放詞的先河。

他還將詞從音樂的附屬品轉變為一種獨立的文體,從根本上改變了詞的發展方向。

然而,說一句可能要挨罵的話,如果單從詞的文學成就上說,蘇軾或許還夠不上獨領風騷,因為至少有一個李煜、柳永、李清照、辛棄疾等組成的團隊可以和他並駕齊驅。

但,讀他作品總能聯想到他那豐富而精彩的人生,這一點別的詞人卻很少能和他匹敵。

所以,他的最好的作品——是他的人生。


(五)比作品更令人神往的,是他的生活態度與方式

公元1101年,蘇軾寫下最後一首詩——《自題金山畫像》:「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用二十八個字,對自己的一生進行了總結。

詩中的那三個州都是他被貶落難的地方,而沒有說他做官比較順利的杭州、徐州等地。沒有說,可能是因為苦難更容易在人的身心留下難忘的印記,而在他那樣極具人文情懷的藝術家看來,苦難比幸福更具人生價值,也更有審美意義,就像法國啟蒙思想家孟德斯鳩說的:人在苦難中才活得像個人。

問題是,怎樣才能在苦難中活得像個人。我們來看看蘇東坡交出的答卷:

蘇軾四十一歲時出任密州知州(相當於今天山東諸城市市長),因為政治抱負難以實現,就常常去野外打獵勵志: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這首《江城子?密州出獵》毫無人在逆境時的悲觀喪氣,而句句張揚著氣象恢弘的雄心壯志,當之無愧地成為了後來辛棄疾等豪放詞人的創作範本。

再說說他與杭州。蘇軾五十四歲時出任杭州知州,這距離他第一次任杭州通判時已過去十八年。

十八年前,他位卑官小,無力為百姓辦什麼實事,而他在「烏台詩案」被捕後,杭州百姓卻沿街設立香案,禱告上蒼讓他早日獲釋。所以,這個南方小城的秀美與溫情,一直讓他魂牽夢繞。

十八年後,作為杭州市長,他終於有能力知恩圖報了。

如果要在全國的城市湖泊中評選出一個「湖花」,我想一定非杭州西湖莫屬。而西湖之所以如此顏值爆表,又霸氣炸裂,一個人肯定功不可沒,那就是蘇軾蘇東坡。

他不僅興修水利,為西湖戴上了一條璀璨的項鏈——蘇堤,還順帶為杭州製作了一道招牌名菜:東坡肉。至於那則為西湖做的廣告詩:「水光瀲灧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更是天才般把中國首席美女西施和西湖畫上等號,畫龍點睛地把一泊湖水變成了華夏大地上最美的眼睛。

當然,杭州也給了蘇東坡最好的回報,給了他坎坷人生中最大的溫暖——那就是讓他與杭州美女王朝雲「金風玉露一相逢」(秦觀語)。

倆人相識於蘇東坡第一次在杭州任通判時。有一天,東坡與幾位朋友遊覽西湖,助興的歌舞伎中一個風姿特別的美女引起了詩人的注意。她舞姿曼妙,氣質高雅,猶如映日的荷花,刷亮了東坡的視線。舞宴結束後,倆人已難分難離。

此後,王朝雲一路追隨蘇東坡密州、徐州、湖州的顛沛人生,「烏台詩案」後,又義無反顧地伴他黃州受難。

作為藝術大家,文壇領袖,仰慕、熱愛蘇東坡的各路美女不計其數。東坡一生也娶妻納妾不少,風流韻事不斷。但王朝雲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從來沒有別人能夠取代。因為,除了愛他,王朝雲還懂他。而懂比愛更難,也更加珍貴。

在黃州時,他們的生活十分清苦。王朝雲不離不棄,從無怨言,將一個性感尤物的滿腹柔腸化作了江湖男兒般的俠肝義膽。她自甘放下歡場藝伎的嬌弱身段,紡布種地,精心關照詩人的生活。她還發揮聰明才智,把黃州廉價的肥豬肉,慢火燒燉成紅方大塊,供蘇東坡借酒澆愁時大快朵頤。這就是後來他們又回饋給杭州的「東坡肉。」

我以為,「蘇軾」能在黃州成功脫胎換骨為「蘇東坡」,能夠像一隻鳳凰那樣從火燼中飛騰起來,這與懂他的王朝雲是分不開的。正是在她的相伴相知中,他體會到了苦難人生中的溫暖;正是在她的相期相待中,他將受難的肉體進行了靈魂的升華;也正是在她的相愛相助中,他成功地完成了人生的轉型。從某種意義上講,是王朝雲直接點燃了蘇東坡浴火重生的聖火。

所以,當王朝雲在惠州感染瘟疫時,蘇東坡立馬角色倒轉,終日為她煎藥念佛,乞求她康復。所以,感念於王朝雲對自己生死相從的重情,已經年過半百,洞徹人生的蘇東坡才不再像對待髮妻那樣用詩詞作死後懷念,而是用實際行動做到生不辜負。


(六)他本身就是行走的詩篇

宋徽宗建中靖國元年七月,六十五歲的蘇軾從他最後的貶謫地海南儋州奉旨還朝。

在南京前往常州的船上,一生酷愛美食的蘇東坡,因貪念江鮮,吃了腐敗的魚,染上痢疾。

船到常州時,數千百姓聞訊趕來,聚集運河碼頭,爭相目睹這位萬劫歸來的大文豪的風采。當時,正袒胸露懷坐在船頭乘涼的東坡不好意思地連聲說道:「沒想到這麼多人想看我。看我這副德行,真是羞死人了。」然後請船夫放慢船速,吩咐家人將他攙扶回船艙,重新洗漱,穿戴整齊後,才重新回到船頭,向歡迎他的百姓抱拳致意。

除了一如既往地親和坦蕩,如此注重自己形象的人,不是臭美,而是自愛。

到常州後,蘇東坡病情惡化,很快逝世。一個憂國憂民的詩人,就這樣走完了自己波瀾起伏的一生。

他的一生三起三落,三次被貶,先是被從首都攆到了荊楚山野黃州,後來又被攆到了南海邊陲惠州,最後竟被攆到了海外孤島——蠻荒煙瘴的海南儋州。

所以他要說自己「一生憂患,常倍他人」。但他不糾結,不執迷,做完自己該做的,就看穿了,放下了,並照樣享受彌足珍貴的生活。所以他跟誰都能友好相處,所以誰都喜歡他。即便是他的政敵,也都不自覺地欣賞著他的人格魅力。

鄭板橋有兩句詩形容他筆下的竹:「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覺得這兩句詩也彷彿是蘇東坡一生的寫照。

他的一生可謂生而不幸:因為和王安石為首的新黨持不同政見而未能實現政治抱負。但卻死而無憾:通過黃州惠州儋州等等逆境中的蛻變,他把絕望的情緒化解在快樂的生活中,並以自己的藝術實踐塑造了一個民族的審美趣味。好像是文藝女神悄悄安排在人間的替身似的,他以「東坡牌」註冊商標,把自己活成了行走的詩篇,活成了神一般的存在,活成了中國文人的榜樣。

他的一生啟示我們:無論是居廟堂之高,還是處江湖之遠,是個人,就一定要像人那樣活得光明磊落,問心無愧,而不能活得如地獄中的鬼魅,扭曲變態,喪失人性。

有一次,蘇東坡在飯後散步時拍著大肚子問身邊的侍從:「你們說說看,我的大肚皮里全裝了些什麼?」

兩個婢女分別答:「一大堆文章」,「滿肚子智慧。」

而王朝雲卻說:「一肚子不合時宜。」

難怪他那麼欣賞王朝雲啊,因為只有王朝雲懂他:不合時宜而合乎人情。

這不正是我們千百年來一直喜歡蘇東坡,並希望能夠活得像他那樣的根本原因嗎?

【作者簡介】宋執群,生於一九六零年代。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梅雨》《望海門》,長篇文化散文《錦上姑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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