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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沙吹盡以持恆——西北行記之堅韌篇

敦煌是絲綢之路上一個異常炫麗的文化結點,有機會,一定要親自去領悟——哪怕只是去感受一下驚喜一下震撼一下;

領域外的人想大致了解敦煌,一定要看敦煌研究學者的著作,而不是其他人的;

我只是一介沒什麼文化的小婦,我所有的文字,只是表達自己。

——是為題記

特別解釋:因為莫高窟雕像壁畫歷經久遠的年代,保護任務艱巨,窟內是不允許隨意拍照的,所以本文採用的莫高窟內雕像、壁畫照片全部來自莫高窟官網官微、敦煌研究院公開出版的書籍。窟外自然景色和加了說明的照片,是我們自己拍的。

敦煌是我的夢,緣起時尚年少,圓夢時已知天命。

1900年的夏天,有幾個日子被歷史永遠記住:5月28日八國聯軍侵華戰爭爆發;這之前的一天5月27日,如今評價不一的義和團運動爆發;再前一天,5月26日,舉世聞名的敦煌藏經洞被發現——我也看到一種說法是1899年,都是專家的說法,那麼確認在1900年前後,應該是可以的。現在還能查到的資料是1899年,甲骨文被發現——這些個中華民族文化瑰寶被發現的時間,真的是壞透了的時段。

通過各種文藝作品,我們更「熟知」的往往是藏經洞文獻和甲骨文的被瘋狂掠奪和破壞,比如余秋雨先生的《道士塔》和林語堂先生的《京華煙雲》,都有種種表述。當一個民族遭遇無恥侵略時,國寶被劫掠自然也是無奈而痛苦的一部分,但當我去過敦煌,看過一些有關敦煌的資料,就覺得把王道士這麼一個小人物放大到致使國寶受損的最重要的歷史罪人的位置上,是有失公允的——就像我看到一種說法,也是專家說的,說從1900年敦煌藏經洞被發現後的四十年間,竟然沒有一個中國文化人主動前往去看個究竟,並指出這是「中國文化界的麻木」——大哥,關心敦煌自然是因為關心中國歷史關心中國文化,從1900年後的四十年甚至擴大到五十年,中國大地在經歷什麼?一個歷史學者心裡沒數嗎?一個文化人的內心就沒有痛點嗎?這樣說真的有愧於在1930年代為搶救包括故宮藏品和各種珍貴書籍在內的國家寶藏做出巨大努力與犧牲的中國文化人,有愧於冒著侵略者的轟炸在長江兩岸裸著身體拉著纖繩拖動裝載國寶船隻的一個大字不識的縴夫!何況,我們現在知道,敦煌研究院的導遊也在向遊客說明:王道士發現藏經洞後,有向當時的各級政府報告,結果是泥牛入海;他出售藏經洞的經卷是為了修復殘破的洞窟,重新粉飾那些精美的壁畫——他沒有把國寶私據己有,沒有把換來的錢自己去奢靡享樂,這只是一個因無知卻要積極「好心」努力去做點什麼而辦成的大壞事,懵懂的王道士,不應該是拉出來負責的替罪羊——有明知國力財力能力都不具備的情況下發掘了明朝皇陵的專家做參照,王道士最多是個大傻帽!

書回正傳,說我自己的敦煌情緣與敦煌感受——我當然不是歷史學者,也不敢忝居文化人之列。我只是一個喜歡看歷史書籍的小婦,一個特別偶然的原因,我看到了有關敦煌的文字,在三十幾年前。

那時我正讀初中,假期沒有任何興趣班可參加,也不會攀著比著各地旅遊,看書是我當時唯一的愛好,至於如何在借閱的一堆書中包括了井上靖先生的《敦煌》,現在也記不得了,因為我一向不大喜歡日本文學,《源氏物語》如果不是在介紹中沾了所謂「日本的《紅樓夢》」的光,我可能至今也不會讀;川端康成、大江健三郎、春上村樹等一眾名作家,也不是我的喜愛——但是因為《敦煌》,我看了井上靖先生所有有關中國的歷史作品,並讓敦煌在我心中扎了根。

——敦煌、樓蘭,迄今描寫這些中國歷史上西北名城的名作,最值得讚賞的居然是一位日本作家的作品,這也能算作是中國文化人一個世紀的悲哀吧!

書是白紙黑字,書中的敦煌在我的心中卻是一片沙色——儘管我知道敦煌的壁畫是怎樣炫麗了一千餘年的歲月。

看過書後的幾年,我又看了根據井上靖先生這部作品改編的電影《敦煌》,也是日本藝術家的作品——雖然他們敬業地演繹著中國的歷史故事,也許是帶有先入為主的偏見吧,我總覺得那些行動的人和物,甚至是場景,都很「日本」——當時家裡還是黑白的小電視,在黑與白中,我看到的,還是一片沙色。

不僅是在我的心中,在真正的地理形貌上,無論在可供查詢的歷史記錄上還是我們甘青大環遊中看到的,敦煌周邊也真的是以沙色為主:沙漠與戈壁是遼闊的,這些往往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一望無際的沙色,卻會給人的內心以強烈的逼仄感,無望甚至是恐懼。

敦煌曾是古代絲綢之路上的重要郡所,無論是張騫出使西域,還是玄奘西行求法,都曾經路過這裡。

張騫出使西域是肩負強烈的政治經濟目的,哪怕他真的也是還懷揣著強烈的功名之心,指望封侯蔭家,也沒有什麼可指責的,是他在一片沙色的曠野中走出了影響古今的絲綢之路。

玄奘西行求法也是帶有強烈的目的,解決當時漢譯佛教經典中存在的問題,到佛教的發源地求得真經,是支撐大師獨自涉險偷渡邊關歷九死一生闖過那一片沙色的原動力。

而我最初想去敦煌的想法倒是簡單:因為它遙遠,因為它神秘,因為它在三十年前那個時代,去一次真的不容易——或許又只是因為當時年輕,有種向險探險冒險的勇氣。

哦,我真的是把井上靖先生的《敦煌》揣在包里走向敦煌的,出發前還認真地做了功課,包括讀敦煌研究院老院長樊錦詩老師主編的一系列有關學術書籍——當然,我這次是有目的的,我也想看看三危山上是不是真的有佛光萬丈——或者是能看到山頂上那《山海經》里描寫的西王母的青鳥,想知道它們是不是能為我這民間小婦傳遞心聲當回信使;我想看看那震驚世界的文化發現在哪個不起眼兒的小洞里;我想在那些精美絕侖的雕塑與壁畫中讀歷史的走向;我想迎著西北的風整理自己混亂的思緒,我想像詩中讀過的那樣涅槃——而不是井上靖先生《敦煌》中的遁世放棄,我還放棄不起。

七月是敦煌旅遊最熱的季節,我們可以在導遊的帶領下參觀八個洞窟。本來是為了趕時間,我們早早預約了第一場,卻意外發現這第一場是最佳的參觀時間,幾乎不用排隊等侯,大量的遊客還沒有到,一個導遊帶著不到三十位遊客,一間間開鎖推開可以參觀的洞窟的大門,安靜中我們聽得清楚,看得從容。

九層樓是一般攝影作品中敦煌莫高窟的標誌性建築,它下面的96號洞窟里的大佛高35.5米,是莫高窟第一大佛,塑的是未來佛彌勒佛。洞窟的空間畢竟有限,所有的人不得不努力仰視才能看到佛的面目——三十幾年前我就到過洛陽的龍門石窟,莫高窟96號大佛與盧舍那佛都興建於唐的武周時代,並被歷代傳說佛面就是以一代女皇武則天的臉為藍本的。盧舍那當時到現在一直是我心中最美麗的大佛,那種從容不迫大徹大悟的安詳,那種包融萬象圓融圓滿的雍容,那種智慧廣大光明普照的氣度,即便我是個不了解佛教的「麻瓜」,也被他折服。而莫高窟96號窟里的彌勒佛,在我眼中是足夠威儀莊嚴雄壯堅實,但不如龍門的盧舍那漂亮——當然在導遊的講解中,得知這尊佛原是雕在露天的,千百年的風霜曾將他身上袈裟褪去顏色,現在我看到的——也包括著名的九層樓——都是近一百年不斷修繕後的樣子。

未來,是最讓人鼓起希望與勇氣去嚮往去求索去追求的。彌勒佛也因此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成為中國人一種特別的信仰,他的樣子也不斷地變化,比如我們現在熟悉的彌勒佛就是大肚能容笑口常開的樣子(如下圖,是我們家的紅木雕彌勒,真的是可愛)。我在敦煌莫高窟和青海塔爾寺看到的彌勒佛卻都保留著佛教在傳入中國之前或者是之初的本源形象,帥氣姣好,法象莊嚴——彌勒的美好世界,要56億餘年之後才能盼來,這真是一件必須莊重對待的事情。

在出發去西北的時候,我發了一個朋友圈,是真實的想法,我認為我的思想、靈魂和情感,都需要涅槃!涅槃這個詞,我最初是在語文課里學到的,至今不覺得那詩有多好,似乎有太多的雜音,太多的嚎叫。可那是鳳凰的涅槃,涅槃後會得到一種新生,一種脫胎換骨的新生——這很難,很苦,很痛,但是,我很喜歡——或者說,在有了些經歷後,我需要這樣一種涅槃!

幸運的是,導遊把我們帶到了莫高窟148號洞——雖然不是據說是最好的158號(這個現在不在開放洞窟之列)——我已感動得濕了眼角:安詳的佛,他真的像是在酣睡,那份安詳與那些不理解他涅槃意義的弟子們痛苦的表情形成強烈的反差。

雖然我不是信徒,但我看過一些資料,佛祖本人當然本是普通的凡人,他經過修行成了佛,而他創立的佛教是一種「自己救自己」的哲學!他也反對偶像崇拜,他主張「通過自身對社會和人生苦難的認識和思考來獲得精神上的解脫,通過提高自身的修養來自己拯救自己,提倡和重視自我修養和自我完善」——與信仰無關,我認為這是一種正確的人生思考,自我提高自我完善很難,但是真正的修養,不正是在自我修正的過程中實現的嗎?

在莫高窟,我看到了那個著名的藏經洞,現在看來並不大。一個並不大的洞里藏進了十數萬卷的珍貴經卷,應該是從容地選擇,認真地擺放,所以,井上靖先生的《敦煌》也只能是一部文字和故事都好看的小說,真的了解歷史,還要中國乃至世界的敦煌學者們繼續努力,我會關注著每一步的研究成果——敦煌是中國文化的瑰寶,也是我心頭的瑰寶。

敦煌的壁畫和雕塑在全盛時代有多美,即便在現在他們歷經歲月風霜的摧殘,也是能見一般的,比如下圖的這尊佛,隨著一天中光線的不同,他的嘴角會不斷的上揚,本就在笑,在陽光燦爛中,會笑得更加的燦爛——現在的導遊把他介紹為「東方的蒙娜麗莎」,但是樊錦詩老師反對這種說法,因為這尊佛,比蒙娜麗莎年長了一千歲!

在敦煌,我們知道了開鑿洞窟的有僧人也有信眾,有官方也有大量的普通民眾——縱然是在敦煌地區幾經各少數民族政權爭戰的情況下,莫高窟的開鑿也一直持續著堅持著;在敦煌,我們知道了美妙的飛天原是一對夫妻,平凡的他們修鍊成仙后曼妙成一道特別的風景,而且,他們依然可以在佛的世界裡做夫妻;在敦煌,我們知道了這片土地曾引領了當時甚至影響至今的時尚——佛的衣衫,供養人的衣衫,壁畫的色彩,地磚的花樣兒,拿到今天也是異常的漂亮!

我用圖片來說明這樣的美麗吧,因為語言的描寫畢竟還要靠每個人不同的想像,而圖片是直觀的。

其實,越是接近敦煌,我越多地想到了玄奘大師。他西行求法出發時,28歲,是今天許多「大媽寶」還被摟著拍著愛著的年齡。已名滿京華的玄奘大師,即便不去西行求法,也是一代佛教大家。可是他身上有一種其實佛教並不主張的「執著」,他發現了漢傳佛經存在的問題,立志要解決問題,哪怕是朝廷有嚴厲的關禁,哪怕西行的途中有萬難千險。

在張掖的丹霞地質公園時,我想到玄奘大師。當然我是知道的,他老人家並沒有走過這裡。但是面對那一片暗紅的讓人感覺無比壓抑的山巒與大地,我無法不想起火焰山,雖然我知道火焰山應該比這裡的自然環境更嚴酷——當人在山峰的欺壓下成為一個個點時,如果單人獨騎的玄奘大師曾走在這裡,他要有怎樣強大的內心,才不被那樣雄壯的自然吞沒,執著地向前?

在敦煌的雅丹地質公園時,我想到了玄奘大師。大師應該沒有走過羅布泊,即便他走羅布泊,那時的羅布泊還應該有大片的水面,比現的荒涼恐怖要好上很多。但是大師走了比現在的羅布泊更荒涼恐怖百倍的八百里莫賀延磧大沙漠。莫賀延磧位於羅布泊和玉門關之間,現稱「哈順戈壁」,唐時此處以西皆稱「域西」,就是我們今天常說的「西域」的起點。「長八百里,古曰沙河,目無飛鳥,下無走獸,復無水草」,一千多年前,這裡就是這樣的讓人絕望。《西遊記》把沙僧安排在這裡,弄了條「流沙河」,讓唐僧化險為宜。事實上,在這裡,玄奘大師曾斷糧斷水,差點永遠留在這裡。他是靠著怎樣強烈的信念和頑強的毅力才能突破人類生理的極限,執著地向前?

在瓜州,我自然會想起玄奘大師。這裡是大師西行出關時的重要鎮郡,在這裡他遇到了另一種絕境:唐朝政府的地方行政長官下了「通緝令」要捉他東歸;他的馬死了。如果不是遇到了虔誠的佛教徒的「現管」,唐僧的西行在瓜州就結束在「縣官」的手裡。而我們看到的是另一種艱難。那一天,都是西北極好的天氣,天空晴透無比,我還和朋友在網上互動,說是我們看到了「西北藍」。經過疏勒河的時候,我心動了一下:嗯,玄奘大師經過的那一段水面,可是現在公路上能看到的這段嗎?水不多哦,想不出它湍急的樣子。正在這時,車行的前方出現了旋轉的沙渦風(我不會科學的描述,就是風捲起的沙子像水裡的漩渦一樣,但跟龍捲風的樣子還有區別),打著漩兒,在戈壁的一端旋轉興起,跨過公路,旋轉向另一端的戈壁。還好還好,我們的車子正好都讓過了這些沙渦風。去瓜州呢,我們的第一目的是買瓜——瓜州么,自然有最好吃的瓜,事實證明也是這樣的——然後再看看時間,能不能去榆林窟走馬觀花一番。榆林窟雖然沒有莫高窟那麼大的聲名,但是從佛教傳播和文物價值等方面考量,它的份量也是極重的。開鑿於盛唐時代的榆林窟,自然代表著煌煌大唐的氣象萬千,而且,玄奘大師到過這裡,這裡的飛天,也正是我們經常會看到的那些最漂亮的飛天。可是剛一進瓜州,我們就蒙了——瓜州的迎賓大道叫作玄奘大道,道路寬闊,少人少車,路兩邊的街燈上面都是禪杖的樣子。可是還不等我們仔細觀賞拍個照片,那透晴的天空中突然就不知道從哪個方向漫過來一片濃濁的黃沙大風,一剎那間就把我們的車子包裹在其中,能見度也就三兩米的樣子,我們打著雙閃鳴著笛幾乎不敢前進當然也不敢留在原地。好在這樣的風沙也很快就過去了,只那麼三五分鐘的時間——但是隔一會兒,它又來了,再隔一會兒,它又又來了!趁著晴好的當口,我們買好了瓜,以最可能快的速度離開了瓜州,自然也放棄了榆林窟。當年,玄奘大師可是在此滯留了月余的,他要有怎樣的信心,才能戰勝這天時地利人和全沒有的險境,執著地向

前?

站在在莫高窟前戈壁灘上遙望三危山時,我還是想到了玄奘大師。大師是在西行求法得到空前甚至也可以說是絕後的成功後回國途中路過敦煌的。以大師的人品和修養,他在《大唐西域記》中很少提及自己這一路的艱險,更不會在「凱旋」上著墨。而我之所以想到玄奘大師,也不是想到了萬眾空巷萬方朝儀的盛況,我是在想有著玄奘精神的敦煌人,在歷經千年的不斷開鑿中,在各個民族在那塊土地上各種爭競的時代里,是以怎樣的執著持續這一人類壯舉的成就的。敦煌古稱沙州,自然條件可想而知。我站在宕泉河乾涸的河床上,再怎麼也想像不出這裡水草豐美的樣子,我的眼中,一片沙色——而就是在這樣的沙色中,一代代敦煌人從公元366年起一直到清朝中葉,在不斷開鑿挖掘建設修繕保護著炫麗輝煌斑斕錦繡的莫高窟:宕泉河的水可以干,敦煌的執著一直在!

黃沙吹盡,可能佛祖都無法想像吧,他不提倡的執著成就了玄奘大師,成就了敦煌——甚至成就了從印度一路傳來不斷變化的我們中國人最信仰喜愛的觀音菩薩的形象。我在西北一路看到的,都是男性的、威儀帥氣的觀音,跟我們漢傳佛教廣大地區供奉的一點都不一樣。甚至,連觀音菩薩這個名號,早在玄奘大師去印度取經時,他就發現這是一個翻譯的錯誤,觀音菩薩應該翻譯成觀自在菩薩。大師回國後也極力主張了他的這一發現,並在他的著述里提到時都會講觀自在菩薩——我們中國人執著地拒絕了,觀音娘娘於是在各地各家慈眉善目地望著我們的執著。

當執著演化為堅韌,未必不好——比如說,在佛教本源中年輕的帥氣的婀娜的華飾的彌勒菩薩與觀音菩薩到了中土逐漸變化成現在這樣中老年男女的形象,不更像我們的爸爸媽媽,更親切,更貼近。本源遠了,血緣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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