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劇飛揚的日子
你有沒有經歷這樣的時期？晚飯後，獨自在外面散步的你，忽然聽到熟悉的電視劇主題歌，於是一下子把所有拋到九霄雲外，狂奔回家，只為了來得及看到那熟悉的面孔。
少年的痴狂真是可怕。像火山爆發，而且一往無前。只要找到可以寄託情感的平台，他們的熱情就可以火似的燃燒。我的父母又剛好很開明，只要我的學習沒有下跌，他們從不過問我的業餘愛好。於是在十來歲的讀書時期，我可以從容不迫地把一部部電視劇追下去。那時的電視頻道還不像現在這樣氣象萬千，只有有限幾個。一到播電視劇的時間，許多人家的頻道都是一樣的，同一部劇，在街上匯成聲音的河，浩浩蕩蕩飄向各個角落。
在新加坡電視劇吸引幾乎所有眼球的時候，我們可以不假思索地跟著《霧鎖南洋》的主題歌，可以神魂顛倒地哼著《怒海萍蹤》，可以敲著桌子唱《調色板》，可以揮灑想像吼《人在旅途》的「萬水千山腳下過」。
《霧鎖南洋》是描寫當時日寇橫行的南洋人民的生活。作為海邊人，我們很多歷史都跟南洋有重合的地方，感覺就像看另一個汕頭埠的故事。導演在處理這部劇的時候，既寫出不屈民族的掙扎和尊嚴，也寫出了愛的茫然和美的脆弱，既寫出歷史的錯忤和制度的災難造成的禍害，也充滿了人生無常的慨嘆。每當主題歌響起，我就似乎看見一個人跌跌撞撞在霧中執著又痛苦地摸索的情景。裡面的日本軍官川島是殺害南洋人民的兇手，但也是時代的受害者。他有兇殘的一面，也有值得同情之處——他也在戰爭里失去了一切。因為它有歷史感，又寫出人性的矛盾，所以很有看頭。從那時起，我才知道，原來善惡是那麼糾纏不休，有時很難界定。
李南星主演的《調色板》是部青春輕喜劇。很多年後，我去百度找他的消息，發現他風采依舊。在《調色板》里，他演的男孩叫「吳啟凡」。他是個追求和人生都很真很純的男孩子。當他原來喜歡的女孩子迷失了自己，他也毅然地重新作出選擇，對自己的命運作出合理無悔的交代。沒有從一而終，也沒有糾纏不休。這種理性明晰的思維，很符合新加坡人的口味。其實很多人的人生都應該是如此的。轟轟烈烈你死我活的愛情，往往只活在文藝家的想像里，在現實里實踐，代價太高。生活不只有愛情，還包括其他內容。面對現實，把「平凡」這條小溪清風流水地演繹下去，也是種勇氣。
看過《怒海萍蹤》的人，都不會忘記白衣秀才楊飄萍。由於生活的逼迫，他從儒雅安分的讀書人變成了快意恩仇的海盜。在劇里我認識那個叫吳瑰岸的演員。後來他到了香港發展，跟梁朝偉聯袂出演《絕代雙驕》。那是他最輝煌的時期。後來聽說他由於觸怒上層，被雪藏，從此之後就再也走不出陰影了。但我相信，時至今日，一定還有不少人想起那個在命運浪峰跳躍的飄逸身影，記得「不怕榴槤樹下落」的雙雙儷影。他成功地為人一生中最美好情感做了代言。在無數觀眾心裡留下深遠的共鳴。留下這樣瞬間的人，會永遠活在時代的記憶里。
有次，跟個80後說起《人在旅途》，「你記不記得……」她像機關槍似的嘰嘰喳喳地談起這部已滑過二十多個年頭的電視劇，我一下子感到非常親切。就像在街上漫步，忽然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人在旅途》的向雲，這個外表清麗的女孩，一出場就抓住所有的視線。向雲也是實力派的演員。她演的都市白領很有味道。當她在劇的結尾怔住，緩緩回頭，眼中珠淚泫然的時候，我彷彿聽見水晶杯子落地清脆的破裂聲。而在現實中，她是個幸福的女人。戲和人生，在她心裡，應該是涇渭分明的概念。
在我印象里，新劇很平和。我讀大學第一年回來，母親就跟我不停講香港的黎明演的電視劇。她恨透了裡面的壞人，為黎明的命運擔心得大氣不敢喘一口。香港電視劇的矛盾特別尖銳，而且壞人在開始總是處處走運，好人總是處處受困，最後好人才絕地反攻。香港劇還特別喜歡放長線釣大魚。一弔起觀眾的胃口，就不會輕易收梢。而那時的新加坡劇沒有大奸大惡，沒有太尖銳的對立，看起來比較輕鬆。也比較接近大多數人的生活。我想這跟新加坡優裕的環境，當地人平和的心態是分不開的。
一個地方的文藝作品其實是它的鏡子。看電視劇其實是心靈的旅行。在新加坡電視劇流行的年代，我用最直接的方式，走進了一個簡單而清新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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