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代內地億萬富豪：40歲前賭運，40歲後造夢

「賭一時豪氣，加陰招損招，逞匹夫之勇，做人定被世人不齒。」

文 / 華商韜略 徐艷麗

湖南張家界以奇險著稱，除天門山、黃龍洞、玻璃棧道等景觀外，還有一處非常考驗膽量的景點：百龍天梯。

作為全球最高的戶外電梯，百龍天梯高達335米，四周緊鄰萬丈深淵，不到1分鐘即可從山腳一飛沖頂，十分刺激。

因為太驚險，百龍天梯興建之初就備受爭議，甚至一度被叫停。這讓它的投資人——百龍科技總裁孫寅貴，差點血本無歸。

敢於挑戰這種極限工程的人，多半有其過人之處。

孫寅貴的過人之處在於：自負、輕狂。

這四個字，曾經讓孫寅貴栽過大跟頭，卻也塑造了他比常人「敢賭」的個性。

憑藉這種個性，他不僅赤手空拳成為大陸首批福布斯富豪，還掀起「礦泉壺大戰」「百龍天梯風波」「109億造城」等風潮，不斷挑戰人們的神經。

【1】

孫寅貴的「膽大」人生，始於1982年。

當時還是一個毛頭小伙的他發現，把湘西老家的「雪峰蜜桔」賣到外地能賺一筆差價。

年輕人賺錢心急，本想使個心眼，和當地桔農約定晚上收購，趁夜色在秤上動手腳，結果反被桔農算計了。

在夜色掩護下，桔農把大量青中泛黃的次等蜜桔充當好桔裝箱，中間還摻雜了石塊、碎磚一起裝車。孫寅貴一心在秤上做文章，完全未覺察。直至到達目的地，收貨人開箱驗貨破口大罵，他才傻了眼。

雖然初次經商就被騙，但孫寅貴還是憑藉腦子活賺到了一筆錢。利用這筆錢，不安分的他開始在老家放起了高利貸，偶爾投資一些自己中意的小專利或小項目。

當時民間資本需求大，他為人仗義，借貸也爽快，很快成為十里八鄉的風雲人物。

就在孫寅貴坐地收利、春風得意之時，陷阱再次悄然而至。一位借了錢還不上的朋友告訴他，附近金礦有人低價出手一塊黃金，如果能買來轉手賣給廣東人，那就是一筆橫財。

從不拒絕機會的孫寅貴自然心動，在「唾手可得」的財富面前，他全然忘了「利高本無歸」的訓誡，抱著五萬現金前去驗貨，結果被假扮成賣主的公安人員當場「伏擊」，在監獄裡關了7天，還被罰了款。

【2】

從監獄出來，孫寅貴懷揣幾張多功能合頁、防風合頁、多功能閉門器等小專利、小發明圖紙，到北京碰運氣。

結果，這一次很順利。賣掉專利後，孫寅貴與朋友干過塑鋼門窗，但很快就因為利益分道揚鑣，孫寅貴另起爐灶，創立百龍綠色科技所，也就是百龍科技的前身。

單幹後的孫寅貴，第一眼就盯上了「礦泉壺」。

當時，國內還沒有這種可移動的飲用水凈化裝置。孫寅貴看準機會，借鑒國外產品，自己動手改良，發明了一款帶壺芯顯示裝置的礦泉壺——「百龍礦泉壺」。

然而，當他興奮地準備去註冊商標時，卻再次被人「陰」了。

一個利欲熏心的下屬，背著孫寅貴，將百龍商標設計圖賣給了之前跟他合作的那位朋友，而這位「朋友」趕在孫寅貴之前搶注了「百龍」，用的就是孫寅貴親手設計的商標。

眼看萬般心血付諸東流，孫寅貴怒火中燒。

他想到對方之前經營公司時的一些違規操作，決定兵行險著，找人炮製了對方違規經營的原始數據，並布下一場鴻門宴，手執「證據」逼迫對方轉讓商標。

經過一番明爭暗鬥，並向商標局申請仲裁勝訴，「百龍」商標重新回到孫寅貴手中。

也許是得來太不容易，孫寅貴為了捧紅「百龍礦泉壺」，極盡營銷之能事，有時甚至不惜搭上個人聲譽。

1992年，百龍極具眼光地投資了國內第一部室內情景劇《編輯部的故事》。結果，這個劇爆紅，並帶動「葛優偷壺」的廣告傳遍大江南北，一度造成「冬天熱銷涼水壺」的奇特景觀。

但孫寅貴依舊不滿足。

為了造勢，他在天津輪番投下廣告，炒作「家庭自製礦泉水」概念;在上海，百龍員工舀起黃浦江水灌進「百龍礦泉壺」，在鏡頭面前一飲而下，驚呆眾人。

最離譜的在北京。

在公關經理的策划下，孫寅貴親自上陣，從公司挑選五名員工假扮徵婚者，然後以「百龍」的名義參加北京電視台一檔電視相親節目，藉此提高百龍知名度。

當時，公司多數人持反對意見。孫寅貴也知道有風險，但還是拍著胸脯說服大家：「甭管美名惡名，出了名就是好名！」

事實上，「相親事件」一開始確實引爆輿論，贏得了觀眾的美談。

然而，是雷終究要爆。

正當百龍礦泉壺在各大商場熱賣時，當初獻計的那位公關經理，因為合作不愉快離開百龍後，突然撰文揭露了集體徵婚的真相。輿論頓時嘩然，北京電視台當即封殺了百龍廣告。

一度風光無比的孫寅貴，轉眼成為眾矢之的。等他好不容易從這場危機中脫身，卻又陷入了一起商場惡戰。

當初做礦泉壺，孫寅貴也沒指望細水長流，光想賺幾年快錢就撤出。誰知道，市場連這幾年時間都不給他。

因為科技含量低、成本低廉，百龍礦泉壺風光了不到一年，就被大量山寨、模仿。

1992年，市場上突然冒出十幾個礦泉壺品牌，對百龍形成合圍。一個叫「富豪」的唐山品牌，一上來就是十輛「凱迪拉克」加長轎車的宣傳車隊，比百龍當年更瘋狂。

在那個十萬元就能買套房的年代，礦泉壺廠家們為了生存，動輒一擲數百萬的廣告費。抄襲、造謠、抹黑……充斥整個行業。

孫寅貴厭倦了這種無休止的撕扯和挑釁，他在靜待時機一招斃敵。

經過一年多的「暗查」，他終於抓到了「富豪」礦泉壺的軟肋——「仿造」百龍的結構和外包裝。於是，一紙訴狀將「富豪」送上公堂。

當時，「侵權」在國內還是個新鮮詞。「百龍」訴「富豪」的這場專利侵權大戰，也因此被一些媒體稱為「中國第一商戰」。

在訴狀中，孫寅貴要求對方停止侵權並賠償300萬元。他的目的很純粹，不是為了錢，而是為了將對方釘在恥辱柱上，再也不能跟「百龍」抗衡。

「誰敢惹我，我就告誰。」這是曾經做過兼職律師的孫寅貴的奪命王牌。

但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這場官司成了曠日持久的消耗戰。雖然百龍最終勝訴，但卻失去了市場良機。

「贏」的滋味，在孫寅貴這裡第一次變得如此苦澀。

【3】

和「百龍」一樣，中國早期的很多民營品牌，如樂百氏、秦池酒、中華鱉精等，往往經歷傳奇卻壽命短暫。

得益於寬鬆的政策和國內消費市場的啟動，那些膽大的企業家，憑藉一個金點子，就能夠迅速締造商業奇蹟。但這種奇蹟背後的脆弱根基，也為他們的失敗埋下了伏筆。

孫寅貴自己也承認，他身上有著那個年代民營企業家普遍的「衝動、盲目和短視」。

這種「衝動」曾經幫助孫寅貴打造出「百龍礦泉壺」這樣的賺錢利器，並將他送上第一批福布斯內地億萬富豪榜單。1995年登榜的史玉柱，比他晚了兩年。

但迅速積累的財富，並沒有成為「百龍」續寫神話的加速劑。

因為覺得市場太小，孫寅貴在百龍礦泉壺流水達到1億元時，叫停了這個產品。他也因此失去了在飲用水行業繼續深耕的機會。

當時，正值房地產泡沫泛濫，馮侖、潘石屹等人在海南的暴富經歷，給了孫寅貴極大的暗示。「要發財，炒樓花」，孫寅貴念著這句話，跑步進入地產界。

而他的手段之一，就是買地，近乎瘋狂地買地。但這一次，他趕上了瘋狂、錯過了暴富，卻迎頭撞上崩盤。

1993年，經過一輪瘋炒的海南房地產突然崩盤。孫寅貴不惜血本買下的大片土地，不但沒能帶來利潤，每年還要支付數百萬的利息，其中一些地還因為逾期未開發被政府強制收回。

折戟房地產的孫寅貴，不得不在40歲那年回歸老本行，全力經營塑鋼門窗產業。

結果，憑藉嫻熟的經驗，孫寅貴很快將百龍的塑鋼門窗生意做到了山東省第一，且連續八年雄踞榜首。

也許是年齡的磨礪，也或者是經歷了太多風浪，再次引領一個行業的孫寅貴比以前變得更柔和了。他開始寫書、搞發明、開發旅遊項目……突然很文藝。

在《總裁的檢討》一書中，孫寅貴對自己的前半生做了總結，並毫不留情地自揭傷疤：

「

（我）從兒時起便養成的愛耍小聰明的習性，滋生了投機情結，我尚屬空白的經商履歷中因此塗上了濃厚的機會主義色彩，而這令我在後來若干年中越陷越深，並為『機會和小聰明』付出慘重代價……

自負、輕狂，不能善待自己，自然也就不可能善待競爭對手。盲目投資賭紅了眼，惡性競爭殺紅了眼。賭一時豪氣，加陰招損招，逞匹夫之勇，做人定被世人不齒。以此心態去做企業，就是不半途夭折也會做成黑社會。

徹悟之後的孫寅貴表示：如果現在有人勸我賭一把什麼項目，我一定會拒絕他。

【4】

說這話時，孫寅貴忘了補上一句：有把握的冒險除外。

因為年少輕狂，在「賭」字上栽過大跟頭的孫寅貴，雖然隨著年齡增長收斂了很多。但骨子裡那種冒險家的精神，是難以磨滅的。

只不過經歷了大風浪的他，多了一份心思縝密，也多了一份從容。

2002年，當孫寅貴因為「賭」，再次跌入人生的至暗時刻時，他的選擇不再是逃避和放棄。

那年9月，他耗資1.2億元、建了31個月之久的張家界「百龍天梯」，在運營150天後被緊急叫停。

原因是，百龍天梯突破人類極限的高差和提升速度，讓公眾既懷疑其安全性，又擔心這個龐然大物會破壞當地的自然生態。

百龍天梯有多高？

垂直高差335米，運行高度326米，由154米的山體內豎井和172米的貼山鋼結構井架組成，整座天梯緊貼懸崖而建，工程難度極高，電梯之外皆是萬丈深淵。

百龍天梯開啟的瞬間，三項全新的吉尼斯世界紀錄隨之誕生：最高的戶外電梯，最高的雙層觀光電梯，載重最大、速度最快的客運電梯。

與此同時，張家界武陵源水繞四門景點內，之前五個多小時的盤山公路行程，也被縮短為1分32秒。

有人稱它為「東方埃菲爾鐵塔」，其設計容量可與三峽媲美。但也有人說它是突破安全極限的隱患，是「投資者和經營者的短期行為和急功近利」。

問責之下，孫寅貴可能面臨經商生涯最大的一次慘敗。

作為百龍天梯的投資方和運作方，他幾乎參與了從審批、設計、施工到調試、驗收、運營的全過程。

工程攻關期，他每晚吃五六片安眠藥都無法入睡。因為他是這個項目沒有職稱的總設計師，是爭議與風險的背負者，項目一旦失敗，他很可能一敗塗地。

關鍵時刻，孫寅貴拿出十年前當地建設部門的批准書，還有厚厚兩大本工程驗收資料，以及專家對電梯安全性的評審意見，對所有人說：「我十年前就知道二十年後要做什麼了。」

經過層層手續審查、專家評審和調研公示，百龍天梯劫後餘生，在停運十個月之後重新啟用。

孫寅貴又一次在懸崖邊上贏了。只不過，這一次他贏得很從容。

一天20多萬的營業額，讓百龍天梯成為張家界的納稅「功臣」，也成為孫寅貴追求「極致」的從商道路上，又一座爭議與奇蹟並存的里程碑。

【5】

「百龍天梯」一飛衝天的第二年，孫寅貴將百龍劃分為建材和旅遊兩大集團。

經過幾年的紮實積累和「孫寅貴式」的靈活經營，百龍成為坐擁旅遊、建材兩大支柱產業，擁有近20家子公司的大型企業。

基業穩定的孫寅貴，更加閑庭信步。

他沒有秘書，沒有司機，不喜社交。每天用熱水泡澡、冰水澆身，皮膚看起來比同齡人年輕十歲。有時間就喜歡搗鼓各種發明創造。

如今，孫寅貴擁有40多項個人專利，其中一項是採用陶瓷技術發明的人造雪，孫寅貴取名為「夏雪」。據百龍官方介紹，「夏雪」的物理性質和真雪完全一致，但水溶性、氧化性為零，「使用周期可達數百年甚至上千年」。

晶瑩的「夏雪」，勾起的是孫寅貴心中又一個熾烈的夢想。

2014年，在《總裁的檢討》成書15年後，孫寅貴做出了人生中又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豪賭」。

這一次他要造城！

他豁出手中所有的資金和資源，在河北赤城、崇禮拿下96平方公里的土地，準備投資109億元，打造一個集滑雪、教育、醫療、航空於一體的「新雪國」居旅度假城市。

這個瘋狂的項目遭到幾乎所有公司高管的質疑。但跟當年做礦泉壺、百龍天梯一樣，在重大決策上，孫寅貴的野心沒有人能攔得住。

很快，他就按照自己的想法，不留餘地地開始實施自己龐大的計劃。

他跟當地政府簽約，購買了20多架民機，構建起與滑雪場配套的「航空小鎮」。他還計劃修建80多條雪道，以及高達638米的世界第一提升高度穿山電梯。

讓孫寅貴賭上大半個身家的商機，是北京冬奧會——如果冬奧會申辦成功，他希望「新雪國」會是比賽場地之一。

實際上，新雪國「3200米長度內800米落差滑降雪道」，就是按照奧運會的規格打造的。僅這一條雪道所需的投資，就高達1億元。

新雪國效果圖。建成後，它將成為國內第一家3200米長度內達到800米落差的滑雪場。

集資、買地、立項審批、建高山雪道、建航空小鎮、冬奧會申辦成功、新雪國成為賽事場地之一……這一系列環環相扣的預設節點，是孫寅貴親手描繪的美好藍圖，只要一步踏空，就可能前功盡棄。

很多人不明白，孫寅貴為什麼不給自己留條後路。他自己的解釋是：我現在每走一步，都希望「新雪國」這個項目變得不可逆。這就是我要做的。

所幸，命運的輪盤最終偏向了孫寅貴這一邊：2015年7月31日，北京以44︰40的投票擊敗阿拉木圖，贏得2022年冬奧會舉辦權。

同一天，新雪國「800米落差高山滑降雪道」正式獲得國際雪聯的認證證書，成為中國首條符合國際最高規格滑雪比賽標準的高山滑降雪道。

按照規劃，「新雪國」的一期雪場將於2019年雪季來臨之時開放。

人人都知道，孫寅貴這次的目標，是要締造中國第一滑雪場。但這一次，他寧願腳步放慢一點——他說，他打算用20年去種植這個新「王國」。

慢下來的，不僅是他的腳步，還有他的心態。

「我已經將近60歲了，我現在追求的目標和過去不一樣，過去我想成為一個有錢人，現在我更希望成為一個受人尊敬的人。」

參考資料：

《總裁的檢討》孫寅貴 作家出版社

《百龍天梯先創意為強》中國經營報

《隱秘富豪孫寅貴和他的「新雪國」》財經天下傳媒/韓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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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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