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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老宅(17)

文/南金泉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小說:老宅(17)

四十九

太陽徐徐墜落西山,一片濃濃的紅紅的彩雲在天際與地平線之間孕育;偌大的霞光宛如飛濺的鋼水流淌於天河之中。落日,最美的時刻,應是夕照的清輝裝點出絢麗多彩的晚霞與歸鳥齊飛的景色,最最迷人!同時,也是大地萬物生息與修養之仰慕的開啟。

方舒的車子進了一座別墅的大門,停下。

劉加明從后座車門裡走出。他受張可雲的邀請,頭一次到訪方舒的駐地。一昂頭,這是一幢佔地八百多平方的豪宅府第;格式西洋的古韻之味挺濃。三層的洋樓,矗立於人們眼前的綠蔭之上,顯示格外的壯觀與雄偉。

張可雲和陸凡,先一步走進大樓。方舒挽著黃麗的胳膊,悠閑自在的樣兒,站在洋樓前的草坪小徑口。劉加明下了車,看見什麼?往圍牆柵欄的地方走去,一排奇妙的花卉造型,具有超藝術的景觀吸引了他。

「劉老師,你對根雕盆景感興趣?」方舒,老遠的地方喊著話。

劉加明知趣般離開柵欄邊的花卉,往洋房方向走去。

「方舒,這裡可花下血本呀。」劉加明誇道。

方舒聞後,一言不發。

劉加明自格兒頗費一番心情而感慨;觸景生情的由來,也是古人今人的一方雅緻,他是決然不會丟棄而做個旁觀者若無其事?那不是他的文人風格。

「劉老師,頗有感慨呢?」末然,方舒問。

劉加明笑一笑,道:「頗多感慨嘍!」

方舒嗯了一聲,挽著黃麗進了那扇大門。劉加明沒有跟隨,獨立於門前,調轉身姿,換個視角繼續欣賞別墅的庭院。

當然,劉加明只是變換一個新的環境所表現出來的一種自我獨特的喜歡方式;無論是他的意淫、驚訝或者欣賞的目光。他絕對不是那種沉迷於物質方面享受的人;他更看重的地方,是人與人文景觀融合形成的一種契機的美,賦予藝術的生命力所承載的天然美。這樣的美具有生態自然力的感召,具有人文的思想在裡面滔滔醞釀。這點,就像他的作品,淡雅清致的風貌,始終佔領文學藝術的制高節點。世界上,當一個人處於變革的時代,紛紛擾擾五光十色的新事物,層出不窮。倘若這人光有信念與意志力的支撐,明明白白活下去,無愧於來世;或許,這世道在眼裡是那樣的美好和親切。然而,一旦慳吝的貪念像螻蟻鑿開堤壩的小穴,滲透涓涓細物的水流,總會有一天改變人們的認識,直至危險一步步逼近的時候,我們才發現小不為而事大的教訓如此慘痛!人的心志亦然如此,挺得住一時的邪惡侵蝕,卻往往挺不住一世的魅影蠱惑。

一會兒,方舒從裡面踱步出來,站在劉加明的身後。輕問:「劉老師,想什麼?」

劉加明轉過身子來,含笑。看著她,用一種欣賞的目光,注視一下;隨後,便把視線從她的眉心裡拉走。他開道:「方舒,你可是大富翁啊!」

方舒淺然一笑。垂下眼帘,接道:「你是這樣想。這樣看待我?」

劉加明聞之,覺得氣氛不對呀?心裡咯噔了一下。重新瞥一目她時;但見方舒的模樣,宛如一位倒不盡苦水的女人,眉宇間留守住那一懷愁訴的印記,偶爾間暴露無遺。

「我佩服你!」劉加明趕緊補道。

方舒抬額,瞅一眼劉加明,說:「我以為你想損我,心裡罵我什麼呢?」

劉加明自嘲般笑一聲,回道:「豈敢豈敢?你想多了。」

方舒往外走了幾步,說:「大家都說,清高傲慢的作家,最瞧不起的人,是那些暴發戶、土豪、貪官枉法者。劉老師,是不是這樣?」

「是的。我的意思和想法,沒錯。不過,時代不同了,人要有與時俱進的觀念。記得二十年前,我也曾經擁有富翁的頭銜。可我滿腦子的想法就是如何發展再發展,一種永無停息的催命似的號令在耳邊響起……我不知道什麼叫苦,什麼叫難,什麼方式的享受叫幸福,什麼樣的生活叫快樂,什麼高尚模式的體驗是一場人生意義……後來,後來我失敗了。哼,落魄……敗得很慘很慘!那個時候,我可能年輕吧!無所謂。直到今天,我對財富的概念,才有了新的理解;富貴,且要有命去享用。也許這句話,你認為是一個人無能的藉口,一個人思想腐朽透頂的表現。其實不然,天命不可違也。我突然講個沒完沒了,均為自我的生活經歷與體驗的肺腑之言。孔夫子說,人要到了一定年齡段就會明白天底下的道理,是有先哲之見。」劉加明直言不諱。

方舒反譏道:「你不怕別人說你唯心論?」

「當然怕!說不怕的騙人。可是,我真話不全講,就很少給人逮到把柄了。」他釋道。

方舒不服,從鼻孔里迸出哼然一聲。然後,怪道:「你很狡猾!」

「此時此刻,這樣評價我應該是正確。」

方舒想想,這人倒是率真。便說:「對自己評價也是這樣直白?從不掩飾。哦,你這種人少見。」

劉加明反問道:「難道這樣就會變成小人了嗎?」

「不,不是。我是……說,繞來繞去繞糊塗了。好啦,不說這些沒勁的話題。再說,你的思想太活躍,喜歡帶著別人……繞彎走。」方舒苦著臉,一時表述不下去,停頓一下。接著,又說道:「劉老師,有件事問你,可不要跟我耍起馬乎槍好嗎?」

「問吧!」劉加明爽快答道。

方舒遲疑了一會兒,說:「聽說你有金融專業的背景,這麼吃香的行業不幹,很可惜!」

劉加明雙手抱胸。她的話,的確觸動了他腦海里深處的某塊礁石;他的內心微然撼動。

「人生的道路,一半陽光一半陰暗。有的時候,深深的埋藏自己的陰暗面,未必是可喜可悲之事。一句話概括:月有陰晴盈缺,人有禍福旦夕。世事終難料!」劉加明嘆道。

方舒知趣,不再追索。只淡淡然回道:「人各有志嘛!無須曉得無須曉得。」

黃麗在裡面喊道:「門口的先生女士,開宴嘍!」

劉加明與方舒,相視而笑,一同踏入大宅之門。

宴席上,佳肴盛典之眾,唯有謂之玲瓏瞞目方可恰如其分。

張可雲一手拎著草莓汁的玻璃大口杯,一手提著葡萄酒箱走來。陸凡看見,趕緊走過去幫襯。可雲,也不客氣,把葡萄酒箱交給陸凡,順便問了一下:「阿芳真是!也該會議結束了吧?」

陸凡,輕然回道:「會議一結束,她應該告訴我。」

黃麗擺好碗筷勺子什麼的,餐具一應齊全。便走過來幫可雲啟開酒瓶蓋子。

「可雲姐,這是草莓汁吧?」阿麗見上大口徑玻璃杯紅色的汁液,想想它大概是草莓汁吧?便開口問。

張可雲故作玄機,說:「呵呵,有膽量,先去嘗一口啊!」她倆喜歡鬥鬥嘴。

黃麗哼然一聲,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小口杯,從大玻璃杯里到了一點兒汁液嘗嘗。結果,令她差點要高興得發瘋。

陸凡瞧她一下子眯緊雙眼,一副陶醉的模樣,心裡直打面鼓。他甚至於牙後跟腳底下面跟著那股想像的醋酸一起發酵。稍等後,他裂開雙唇,問可雲:「雲姐,好酸嗎?」

張可雲在陸凡的耳後跟,低道:「甜的。你看她陶醉的樣子,可愛吧!」

陸凡一下子,臉上羞澀緋紅。

張可雲一瞄,牙縫裡迸出一句話:「沒出息!」不過,這口氣像大姐姐的責罵,乍聽起來很舒服。所以,陸凡不好意思嘿嘿兩聲,伺機溜走了。

無巧不成書。這個時候,洪敏給劉加明掛了電話。洪敏一開口直喊冤枉,好像此番怨言之怒氣衝冠似的。劉加明不知內情,發獃了老半天,還以為他被人陷害不淺呢?後來得知洪敏今晚打算為他準備一次風風光光的餞行酒會,如般落空,只恨是一時疏忽大意,忘了先期告知。結果,被張可雲和方舒捷足先登,搶走了風頭而懊悔不巳。

「謝謝你的安排,心領心領!」劉加明表示領情的意思。

「叫陸凡代表我敬你幾杯好嗎?」洪敏的語氣里始終裹著一分歉疚。

「行行行!」劉加明對著手機喊:「陸凡,洪董事長請你替他代敬我三杯酒。行嗎?」隨後,把手機屏幕的面朝著陸凡的方向,示意陸凡大聲回答。陸凡即刻喊道:「董事長放心,不辱此命,堅決完成。」完了,劉加明對他嘻哈嘻哈兩聲,笑道:「嗬,捨得愛將去酒場廝殺?」

洪敏笑聲爽亮,回:「陸凡解脫禁閉了。本來,今晚也想要他喝的一醉方休!」

「是嘛?看來,你一切如願!」劉加明賀道。

洪敏長長抒了一口氣。話,哽咽住。劉加明頗有感同身受,眼睛裡忽然一熱,也濕潤了。

小說:老宅(17)

五十

天穹。濛濛然的晨霧撒野般瀰漫於天地的時候,天公的巨臂巳然撕裂黎明前的那道黑暗的阻隔,一輪旭陽巳悄悄醞釀於東方的地平線腳下,正伺機噴薄待發。

劉加明起床了。梳洗之後,他整理一下行囊,覺得該帶的什物都裝進行李箱了。於是,歇下心思往書房走去。他一起床的習慣還是沒有改變,先泡壺茶水放置,等自己的洗漱完畢,衣著穿戴整齊。然後,靜下心品嘗香茗。當然,二年前的習慣,他還是老北京的大碗茶,恩愛有加。自從融入了喝茶講究什麼茶道文化之後,劉加明感覺文化的味道沒品出來,倒是自己的口感興趣給培養成嬌貴了。知道什麼是春茶,哪兒的茶尖適合發酵,紅茶、綠茶、黑茶等等的名茶品牌,用什麼樣的水泡的茶更香……總之,論物品的出入之多,舉不勝舉。而文化與精神上的東西就越來越糊塗,也越來越不關心。以致於追求茶水的色香味韻所費的心血,全是舌尖上的美食功夫了,壓根兒無法與靈魂的觸鬚搭上半根筋,徹頭徹尾是一個人的嗜好問題。可是,偏偏有人喜歡。為了達到目的,還非要把它奉為聖賢之舉大家之言呢?顯然,他是無法理論。劉加明悠閑的時候,就喜歡瞎掰這些話題。有一次突然間來了雅興,靈感一旦激發,捉筆謔言要寫篇茶道文化的帖子。後來,曾恬不知恥洋洋自得發誓要寫成雜文或者類似的散文什麼的,結果弄了老半天還是舌尖上的齷齪。儘管心有不甘,可茶水的文章力道著實醜態百出,與文化與精神的邊邊框框,絲毫搭不上一點點稜角的事。不過,他是聰明人。最後,悟出這茶道的文化,是人為的性情文化,該和誰一塊兒喝與不該與哪種人一道品,是其中的根源。這麼一挖掘一深究,問題就出來了,毛病的事就多啦。可惜,他的文章寫好了,看一遍馬馬乎乎可以蒙人;看第二遍呢,他的頭皮竟然痳痳脹脹的,幾分汗顏甭提心裡有多難受;直至回頭再看一遍的時候,他簡直是毛骨悚然要達到發瘋的程度了。試問,這人群,本是三教九流的大雜燴,幹嘛非要用標籤去分類,豈不十分謬說?這篇文章,墨跡尚未乾之際,就被他本人親手撕毀。所以,劉加明的品茶功夫,以視雅的目光對待,逐漸變成一種生活愛好的習慣。這樣幾年下來,嘿!習慣卻成了自然的行為,變成每天生活的必要元素。

劉加明喝著茶水。仰望著天井的空宇漸漸由深藍稀釋成藍寶石的顏色,即而趨於淺藍色的天空。隨後,淺淺的藍光之下,一揮手的感覺,瞬間泛起了濃濃的青波。雄雞大唱之後,這天的趨明自然有了光線的照顧。要說,這夜是由顏色的概念誕生,而晝卻由色澤形成的光線交集而成。此時,正是拂曉。天穹突降層層薄薄白紗似的晨霧,直逼他的目簾;霧氣從對面的屋脊樑上款款漫過,爬行於瓦礫的溝道里,宛如潛伏的幽靈偷偷地蠕動。一會兒功夫,天井的霧罩盛不下滿滿的騷動的霧水,給人的直覺彷彿伸手就能扯下一塊霧幕一般令人遐想聯翩。接下來,劉加明的戶牖柵格的表層,轉眼間濕潤開來,好像有人往上面噴洒的感覺越來越明顯;整整一面的戶牖,似乎剛剛從浸泡的水中撈上一樣,水珠子從戶牖的底邊滴下。一袋煙的功夫,劉加明的書房裡,空氣吸起來也是濕漉漉的感覺。這,正是南方的梅雨天垂死掙扎的表象,也是最後一場瘋狂的戲虐吧!

劉加明,那時觀察得仔細,竟然端在手裡的茶盞,忘了品嘗。坐在窗檯邊的他,此刻,欲飲又罷。的確,這樣的天氣,喝著涼茶,定當乏味之極。且與心情冒上那點點的惆悵,混雜起來的話。一霎間,就是一股股難以釋懷的凄涼久久於心。

他站立起來,重新往茶壺裡添上開水。剩下的涼茶,他準備倒掉。可是,當他把巡視匍匐於梔子花與杜鵑的紅花綠葉間。他彷彿找到了靈犀一般的火花,在心靈的一角點亮,在冥冥之中的腦海里閃爍。於是,他自言自語一番話:「梔子老弟杜鵑老兄,我要拋棄你們了,別怪我無情無義撇下你們,那是很無奈的事。離別了,離別了。人生自古以來,有兩件最痛苦的事情:一件是生離;一件是死別。除了這些,你們植物王國,還有更痛苦的事嗎?好啦,分手之際,我大方一點。哎,平常都是你們看著我獨自一人喝茶,今天相邀,品一盅。"這自言自話一完,劉加明往花盆裡澆了一盞涼茶,算作與花對飲一場的儀式。

劉加明回到座位。他的手機響了。他一覓,時間表上顯示出來的是早上六點多一點點。這個時候,洪敏掛來電話,顯然是安排劉加明歸程的事宜。不過,時間上未免有點操急的意思;劉加明的飛機是下午兩點鐘的航班。

他接電話。洪敏告訴他,自己的車子巳在老宅的邊上等候。劉加明不好申辯,既然他的車子巳經來接人了,再去計較停留於老宅的西廂房那剩餘數小時的留戀,又有多大的意義呢?不過,人是有感情的動物,愈是要離開的地方愈會給人思念沉甸的感覺。劉加明收拾最後一點東西離開的心情,可是無法用語言來表達;那種孤零零孑然一身的辭別之狀,心裡是多麼荒涼的一種境遇。猶如被人拋棄於野外的流浪狗,跛著腳尋找過冬的草窩一樣怵目與揪心。

見了洪敏,他的眶底依稀可辨紅暈未央。一個堅強的男人,縱有滿腔熱血,有時候被一點小小的深情攪得六神無主身心俱疲,也是常有的事。

「早!」洪敏開道。

劉加明生怕回應的聲音,突然間出現顫抖,便含首會意。這一反常的出現,洪敏有了感覺。於是,倆人就這樣陷入沉默寡言。

車子緩慢地往前駛去。洪敏特意開的很慢,劉加明的眼前街景與路邊的植被,原來的熟悉影像巳漸漸變為陌生。因為,他想多看一眼,他很投入,他太專註於這裡的一草一木,以致於印象中的美好記憶與現實的見聞重疊起來,逐步失去它的色彩與重蹈的精倫演繹。他,不忍心目睹的景象一遍遍在腦海里無情地摧毀,閉上了眼睛。

一會兒,車子上了高速公路。

「劉老師,」洪敏啟道:「打算什麼時候回來?不會這次我們照顧不周,就嫌棄了。」

劉加明聳一下肩,應道:「阿敏,別說這種話。我,最怕你們太在意。其實,到你這裡四次了,每一次都很開心。唯獨這一次,讓我覺得在自己家門口的感覺,一點拘束沒有。」

「嘿嘿,我和阿菊講了。如果,把劉老師當成貴人,到我們家坐一坐喝杯水,他就會走了;把劉老師當成客人看待,在我們家吃頓飯過一宿馬馬乎乎說的過去;最好,把劉老師當成自家的一員,吃喝平常,什麼時候都不要刻意去對待。也許這樣,正符合你的性格。阿菊,當場罵我小氣鬼。」

劉加明道:「阿菊是厚道人,她的生活習俗與好客意識是從前輩的人世經營中進行耳濡目染,一點點積累起來的那種淳樸鄉風。說白了,很難變通的一種觀念;那就是,待人誠實忠厚,對待朋友一定要做到好酒好菜招待,才不失於真心與面子。我媽媽就是這種人,家裡突然來個客人,沒什麼可待人,她會無所顧忌找鄰居家借點好吃的東西,先招待。明天,再買來還給人家。小的時候不懂,很不理解,常常納悶,母親為什麼值得那樣紅著臉向人家討借嗎?不過,這樣的話,也不敢直面去問大人。後來,長大了,慢慢覺悟出來。這就是鄉情、鄉風、家鄉的味道和鄉愁!」

「阿菊呀……嫁給我。劉老師,咱憑良知說句話,很不值!愛情,我倆沒有,娃娃親開始。我爸爸討海出事,父親生前的摯友,阿菊的爸爸來送別,跟我母親一句話,把唯一的女兒許配我。簡簡單單一句話,兩個人的命運拴在一起。那年,我才六歲。夜裡,還會尿床的小孩,便有了夫婚妻。想想都害怕!長大了,我反對這門親事。可是,家裡窮,加上母親軟施硬磨尋死覓活的折騰來折騰去,沒法子只好答應結婚。結婚後的處境更慘。阿菊常常要忍氣吞聲,一下子變了另一個人樣。委屈的時候,抹眼淚,又不敢回娘家傾訴;痛苦的時候,一個人去背,又怕我嫌棄又怕我責難;家裡的難題,她從來沒說過一句不字,總是承擔下來,默默去做好。有時候,說起這些事,問她怪不怪我?她總是回我那句話,前世欠你的債!你說,我不愛的女人,偏偏是這樣的人。劉老師,宿命論,真的有嗎?」說完這話,洪敏瞟一眼他。那目光是求他一個解答題的意思。

劉加明對宿命論的理解,自知之明;即使理解也是一知半解、很膚淺的見解。

他搖頭,回道:「宿命論?阿敏,你真的把我拷問住了。唯心上的理論,我不看這種書,我也怕自己帶上這種變色的眼鏡看問題。要說人的命運或運氣,也許我承認冥冥之中有某種定力,像磁場運動一樣的規律,在人的一生中導演。可是,這樣的概率又有誰證實是多少?偶爾碰巧罷了。世上沒有宿命論。尤其是夫妻之間的事,一方遷就一方,無非是人的忍耐性強與弱之分。當然,南方的女人因地理環境與生活習性的影響,一般婉約的小女生性格與氣質,受社會、家庭、族群的約束與熏陶,才會養成個人容忍度超高的情況。換一個北方的女子,即使女方能容忍你,隔壁鄰居見了,也會說上幾句公道話。那時,阿敏,你連抬頭的勇氣都會喪失殆盡。說實話,依你這樣的態度,娶上阿菊是前世修好的緣分,今生回報。知足知足啊!」

洪敏傻笑一聲,反擊道:「劉老師,你不是不相信唯心論嗎?」

劉加明拉一拉勒得過緊的安全帶,回:「我我哪一天說過相信唯心論上的東西嗎?」

洪敏狡詐地問:「怎麼會有前世修好的緣分,今生報答的話?人有前世?有來生?」

劉加明身子往前沖一衝。憋在緊繃繃的安全帶子里,人實在難受,連肚子里的氣都擠壓得喘不過來。他的上身動一動,舒服了好多。於是,斜睨他一目,想:佛經上的學問,也許是靈魂里的宿命論,該不該說呢?

最後,他說:「阿彌陀佛說有。我信佛呀!你說我該怎麼辦?」

「啊!劉老師,哪有你這樣狡辯?」洪敏哭喪著臉,嘟囔一邊。

劉加明第一次覺得這個學生滑稽、幽默、可愛,並不像前幾次那樣評價洪敏是頑固不化無可救藥的人,甚至於背後差點罵他朽木不可雕也。

五十一

洪敏把車子開進中心廣場的一座茶樓邊上,歇下。安全帶一解扣,洪敏告訴他,說:「今天有的是時間,在這裡喝茶,還提供酒食。劉老師,今天,咱師生之間來一次盡心的話。這樣吧,酒喝至八分醉,心裡有什麼話就暢所欲言,不保留。怎樣?說真的,我很想你批評我幾句,那怕撂下一言半句罵話什麼的……都行。我,我心裡會舒服些!」洪敏是認真,劉加明從他眼神里看到這點真誠不假。

他抿嘴,含笑。然後,小聲嚷嚷道:「說你什麼好與壞呢?大模大樣的人,沒事幹,叫人找罵話啊你?好嘞,酒下肚子看我怎麼收拾收拾你。喂,回過頭來,不會又賣乖又倒巧全自己佔了便宜?」

洪敏很高興,一臉的神采奕奕,拉著劉加明的胳膊往茶樓走去。倆人一併肩上路,早上的太陽,映射出他倆長長的身影在前頭指引。

「幾點了?」劉加明脫口而出,問。

洪敏剛才下車時正看了一下時鐘,便說:「不到九點鐘。」

「還這麼早啊?這裡到機場很近了。」劉說。

「大概二十分鐘。」洪答。

「你早安排過了?看來這個地方挺安靜的。」進了茶樓,劉說。

「哦,」洪答,「早點不錯。還有一道酸菜魚,挺地道,很可口。」

這時,服務員迎上來。洪敏說要一個靠南面帶窗的包廂,服務員帶他們上樓。

「先生,這個包廂怎樣?如果不滿意,三樓上稍微大一點的包廂更舒服。」服務員介紹。

「樓上有什麼好處?」劉加明覺得這個包廂可以了,所以提示般問服務員。

服務員像背書式,道:「樓上包廂裝潢精緻,有格調,採光性更好。尤其是朋友聊天呀商貿呀,樓上相對安靜很多。不妨去看看,一次性多收費380元。這點錢,說大不大,值得。」

劉加明覺得沒必要花這筆冤枉錢,便抬簾看了洪敏一眼。洪敏卻開口要去三樓茶座,劉加明只好跟隨上樓。三樓,確實靜好多。

「還是要南邊靠窗的包廂?」服務員問。

「嗯,你安排就是。」

洪敏與劉加明進了六號VIP包房。當然,這個包廂與樓下那個是無法相比,各類設施和條件都不一樣,一眼看得出來。

「現在呀,很現實,一分錢一分貨。」洪敏笑嘻嘻說。

劉加明不言。是的,心裡想:花這個錢,到哪都歡迎你。一會兒,服務員送來一泡頂級綠茶,還有幾碟小吃。

「早點有嗎?」劉加明覺得肚子空了;再說,一早喝這綠茶更會咬腸子。

服務員馬上遞上食譜清單。洪敏正要開口,劉加明立即回道:「要四個素菜包子就夠了。」

服務員嗯了一聲,離開。劉加明拿起食譜報價單,對著洪敏揚一揚,說:「這泡綠茶880。一個包子5塊。真是呀,一分錢一分貨。」話落,嘟嘟囔囔一陣。

洪敏坐下,沏茶。

「劉老師,我們相識十幾年,不就是頭回這樣高消費過嗎?我一直都聽你的。這回,算是聽我一次。別生氣啦!」他把沏好的茶盞放在劉加明跟前,「嘗嘗,這味道怎樣?」

劉加明坐下,接過茶盞,呷一口。當然,這麼又醇又香的茶水,再怎麼好,他也不會誇獎。

洪敏忍了幾個小時的煙癮上來了。於是,急忙忙喝一口茶水,就點燃香煙。

「阿敏,這煙,一下子戒掉困難,可也不利於身體健康……我看,抽煙的數量上減減,不會太難吧?」劉說。

洪敏吸了一口香煙。直率回話,道:「我盡量少抽些,戒不掉嘍。謝謝!」他攢首。

「我以前也抽煙,戒煙的時候,的確很痛苦。不過,真戒掉了,也慢慢習慣了。」

「劉老師,有什麼經驗傳授傳授。」

「戒煙,還有經驗嗎?」

「我也試了,不行。不戒還好。戒不掉的話,一旦重新抽回來,煙癮更大。還有一點,戒煙後,身體感覺不舒服。這點,我後怕!真的,不知道為什麼?」

劉加明不置可否,的確,人體內的奧秘,科學界到底發現多少?醫學界沒有人敢說出一二。最後,劉加明只好忠告一下,說:「戒不掉,盡量控制自己,少抽點。吸煙有害健康,已是板上釘釘的實例,舉不勝舉。這點,應該相信科學吧!必須認清。」

洪敏點點頭。給他添上茶水。

「劉老師,下次來……有件事,我先亮個底。我們市領導想見見你……這次,我擋住了。」

「見我?」劉加明用食指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開什麼玩笑,我又不是官場上混的人。」

洪敏笑了一下,道:「現在的官員,跟過去的官員不同了。你看,現在的官員有政績考核,GDP雖然不是絕對決定一個人的官運。但是,沒這又沒後台,這輩子是爬不上去。對吧?」

劉加明不屑於談這些,直白話,說:「你傻呀,哪個官員沒後台?沒後台的官員,輪到他去當嗎?老古訓,朝中無人不為官。算了,我是一個只會寫寫故事的人,不想趟渾水。」

洪敏被劉加明一訓,臉上頓時紅一塊白一塊。儘管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裡預防挨罵的想法肯定有。不過,他會這麼不通融,倒是洪敏始料未及。

最後,洪敏讓步。回道:「好吧!別生氣。」

倆人,一同端起茶盞喝。這時,素菜包子上來。劉加明嘗一口,嗯,味道不錯,對洪敏點點包子,顧不上說道了。

兩個包子下胃,劉加明的肚子總算安穩了。便有意無意的引申洪敏往企業方面交集;因為,他最關切的是洪敏的企業命脈在哪?其它的話題次要;這一點,與洪敏的切身利益休戚與共息息相關。

「昨天開會議,決定什麼?」劉加明想了解洪敏企業的近況,思忖了老半天,不知從何談起?想必昨天的事,一定和企業有關。故而,開門見山提問。

洪敏不迴避,坦言:「公司成立一個臨時體制改革小組,第一次開會。主要議題是人事安排和體制改革時間表及路線圖。逼上梁山啊!不改的話,如你所言,企業發展碰到瓶頸的地方,沒有良方妙藥可治,只有橫下心自己向自己開刀,割除腫瘤,企業才有後勁。我想了很久很久,如果現在這種狀況繼續保持下去,招商引資將成一句空話。劉老師,你的建議提醒了我。昨天,肖芳質疑公司的產權不清晰。我聽後,整個人都呆了。後來,聽她一番陳述之後,仔細想想。確實是這樣。譬如,企業的財務安排,過去那一套很不科學。還有……唉!不說其它不說其它。總而言之,任重道遠啊!」

「我聽說,你給阿芳一個機會挑大樑?」

「肖芳,真有點魄力,敢為。」

「應該這樣,放膽、破例啟用年輕人。」

洪敏添茶,說:「像陸凡,這小子鬼的很。這套激光切割機的研發,給他管理,帶來我們以前從未有過的企業管理新方式;特別是商業保密措施,做到滴水不漏。這小子,有絕技。這一點,比我們超前。」

「嗯。你要我介紹合作項目的新產品,總算是落地了!替你高興。目前看,各項性能、技術指標、參數都能達到設計要求?」劉問。

洪敏應:「三台樣機,每天二十四小時測試和機械疲勞試驗。現在看,性能非常可靠。」

「依你這樣看,目前企業最大的難點在哪?」

洪敏不假思索答道:「企業股權設置上矛盾不小,都是歷史遺留下來的癥結所在。假如,不及時給予合理的糾正,拿出一套新的措施與方案。恐怕,到頭來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歡喜!就像肖芳說的,現在的公司是一個無底洞的窟窿,誰砸進去多少錢,也見不到底。目前,有兩個方案:一個是另外組建新公司,與老企業徹底切割。這種作法,風險很大,弄不好整個企業垮掉。老股東的權益,還有債權人的義務等等現實的東西擺在面前,誰也不敢迴避現實;還有一個方案,企業資產進行評估、股權稀釋引資擴股、資產租賃合作開發。我想,辦法總比人不想去做多得多是嗎?很明顯的事,大家多摸索摸索,這條路肯定會探出來。劉老師,我個人的傾向是投資合作,按股份比例分配,互利互惠的原則。這種關係的建立,比較科學、公正公平、將有利於企業現代管理的架構平台搭建。本人,是求之不得啊!」

劉加明很認真的聽洪敏的陳述。雖然,他所表述的企業改造方案相當可行的意思。但是,說實話,未必是投資人青睞的方向。如果劉加明做為投資人團隊的首席投資人,他的眼光不僅僅投放於優質的資產上,而會更理性的考察企業的經營團隊之素質高低問題。洪敏的企業,這方面的軟體建設,恰恰是他的短板之痛楚。

洪敏講完,一看劉加明自顧自己飲茶,一點兒顧慮的表示也不給他意思意思,未免心裡有嘀咕。最後,洪敏實在忍不住了,問道:「劉老師,你覺得我這樣做這樣分析企業……有道理嗎?給我指點指點!」

劉加明正著以投資人的角度思索……

(未完待續)

小說:老宅(17)

(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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