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椒與撿雞屎
雞屎臭味，在所有動物糞便中排名首位，且腥味十足。然而，雞屎妙用多多。據《黃帝內經》記載，雞屎引入中藥可治糖尿病、臌脹、風濕關節炎等疾病。這個知識是我長大後才知道的。
而雞屎對於植物，尤其用於肯茄苗的奇效則在六十年多年前就知道了。用泥土拌以適當的雞屎育青椒種苖，結出的果實則是皮薄肉嫰吃口好。這是因為雞屎中含有大量青椒生長所需要的氨、磷、鉀、鈣等元素。據說發明者還是個不識字的長工。很久以前，在一個偏僻山區。有一個地主愛食青椒，他發覺他家的青椒品質逐年退化，皮越來越厚，肉頭越來越堅，不好吃，他就下令種菜的那個長工解決，否則捲鋪蓋走人。長工想：你不仁，我就不義。這年他在準備青椒苖床土時，以雞屎代以豬糞拌以泥土。他原以為，這樣結出的青椒會如同雞屎一樣又臭又腥，讓地主吃臭腥椒。誰知，事與願違。長工憤而出走，並把他的這個方法無私地傳給了民間。
這個故事是聽外祖母講的。方圓數里，她首先採用以雞屎育青椒苖的方法，取得了成功。母親嫁來朱家時帶來了這個方法。父親去世後，秧頭秧苗的栽培由小叔父負責。每年九月中旬，小叔父就準備培植青椒苗的泥土。對這泥土有嚴格要求，須連續三年未種過土豆、茄子、青椒等茄科植物。他先將泥土敲碎弄細，拌以雞屎，置陽光下翻曬幾日，以消毒滅蟲，然後下青椒種子育苗。
1951年9月的一天晚上，小叔父給了我一個竹畚箕，一把小鋤頭，一本正給我下達任務：「從明天起的一個星期內，早晨起身後去拾雞屎。」小叔父是父親的三弟，長我16歲，身高一米七十，身強力壯，勤勞儉樸，對我們姐弟幾個要求很嚴，動輒會給我們吃麻栗子，我們都怕他。我感到很突然，很為難，除了雞屎臭味難聞外，還怕耽誤上學。但又不敢說"不」字，就求助母親，希望她幫我推掉這個差使。不料母親說："聽小叔父的。早晨起得早一些，我會調好鬧鐘，不要走得太遠，吃早飯時讓小妹叫你。"
第二天早晨未等鬧鐘響，我起身刷完牙齒後拿上撿糞工具直奔各家場地。平時，似乎遍地是雞屎，走路還得小心翼翼，唯恐腳踩到它，而現在需要時卻很難找到。我眼光如炬，如覓寶一樣，仔細地掃視著場地每個角落，但效果不理想。待小妹來喊我吃早飯時，雖時間約過一小時而僅拾得一點點雞屎，不起眼地佔畚箕的一小角。
回家草草地划上幾口粥後，背上書包直奔學校，氣喘吁吁地跨進教室，恰逢上課鈴聲響。我慶幸自己沒有遲到。上課沒幾分鐘，突然有人高叫：「哪裡來的雞屎味，這麼臭!」，不少人捂住鼻子，很多人眼光都集中於我。我趕緊掃視一下自己全身，發現那臭味來自我右腳鞋面上一塊米粒大小的雞屎。我面孔漲得血紅，知道出洋相了，看來瞞是瞞不過了，只好像犯罪似地起身向老師說明情況，請求諒解。老師非常理解我，要求同學們不要由此而岐視我，並叮囑我以後要注意。
常言道："壞事可以變好事。」這事促使我以後撿雞屎時格外細心，為保險起見還穿上了專用破衣舊鞋，很好地解決了避沾雞屎的問題。
別以為，這些雞，整天這裡啄啄，那裡啃啃，想吃就吃，想拉就拉，走到哪裡，就拉倒那裡，自由散漫，亳無規矩。其實，不然。我經過刻意觀察，很快發覺雞拉屎次數、量與吃多少有關，一般每天拉五六次屎；它們早晨出窩，晚上進窩時一般都拉屎，且拉在離窩不遠處，其餘時間大多成群地拉在常去啄蟲覓食的幾個地方。找到了規律，撿雞屎效率大大提高，提前兩天圓滿完成了小叔父下達任務。他臉上露出難得的微笑，用他那隻粗大而長滿老繭的右手輕撫我的頭笑著說：「這個囝將來會有出息的！」
「撈雞屎摸糞缸」，歷來不為人看好，是最低檔的鄙事。然而，鄙事不鄙，最低檔的鄙事恰恰是錘鍊人的體力和心智的最不可或缺的項目；現代社會一刻也離不開鄙事，離不開干鄙事者。否則，現代社會將無法正常運轉。從小孩開始要學會、善於干鄙事，干鄙事者應得到全社會尊重。
作者簡介：朱林興，曾任上海財經大學城市室主任、上海經濟管理幹部學院教授，兼市府決策諮詢專家，出版雜文集《桑穆隨筆》，近年發表散文40多篇。
名譽主編/朱林興 刁仁德
編輯/小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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