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韻堂 石解女紅
石解女紅
文、圖 |國勝連
綉娘是一個講究手工的職業，過去共分為三個等級：初級綉娘，也稱綉姐，要入刺繡行兩年以上、中級綉娘，也稱綉女，要入行五年以上、高級綉娘，俗稱鳳娘，鳳姐，要有入行相當年限，最少10年以上。清朝末年，江蘇吳縣（今蘇州）有一位綉女沈雪芝，七歲弄針，八歲學綉，開始了為之付出畢生精力的刺繡生涯。16歲時已頗有綉名，清末著名學者俞樾在她的綉品上題下「針神」二字。光緒三十年，為慈禧太后七十誕辰祝壽，沈雪芝在丈夫余覺襄助下，綉制並進獻《八仙上壽圖》和《無量壽佛圖》，慈禧太后大加讚賞，稱為絕世神品，授予沈雪芝四等商部寶星勳章，還賜贈親筆書寫「福」「壽」兩字，從此，沈雪芝更名「沈壽」。沈壽，字雪君，號雪宧。綉齋名為「天香閣」，故別號天香閣主人。
1904年沈壽被任命為清宮綉工科總教習，自創「模擬綉」，在中國近代刺繡史上開拓了一代新風。1914年，張謇在江蘇南通創辦女紅傳習所，沈壽應聘擔任了所長兼教習。 1915年，沈壽綉《耶穌像》，參加美國舊金山「巴拿馬—太平洋國際博覽會」展出，獲得一等大獎。沈壽作品多次在國際上獲獎，她曾在蘇州、北京、天津、南通多地設立刺繡學校傳授技藝，是一位出色的刺繡藝術家，也是一位富有經驗的刺繡教育家。沈壽曾將自己的綉藝口授張謇，由張謇執筆寫成《雪宧綉譜》，1920年由南通翰墨林書局出版發行。
百年前的沈壽是千年綉娘的一個不朽傳奇。
舊時的大家閨秀，常指世家望族中才貌雙全、品行優良的女子，也泛指有錢有勢人家的女兒。與大家閨秀相對的是小家碧玉，常指舊時小戶人家美麗的年輕女子。大家閨秀也好，小家碧玉也罷，過去人家對女子除要求諳熟「琴棋書畫」之外，夫家在擇妻時，特別講究「德、言、容、工」四能。《禮記·昏義》：「是以古者婦人先嫁三日……教以婦德、婦言、婦容、婦功。」東漢經學大師鄭玄作註：「婦德，貞順也；婦言，辭令也；婦容，婉娩也；婦功，絲麻也。」這「婦功」，即「婦工」，便是「女紅」。所謂「絲麻」指代女子所做的紡織、縫紉、刺繡等工作，俗稱針線活。傳統女紅，一般講究天時、地利、材美、巧手，大體分為紡織、漿染、刺繡、鞋帽、編結、剪花、面花、玩具等九類。過去女紅通常由母女、婆媳世代傳襲，因此稱為「母親的藝術」。舊時，一個少女若不善女紅，將無法出嫁；即使找到婆家，不會針黹也將會永遭恥笑。因此，女紅可稱為女子一生的必修課。
從唐代起浙東地區的民間能工巧匠就造出靈巧精美的女紅工具，供深居閨房的少女少婦使用，並一直沿續用到民國時期。女紅工具主要包括：剪刀熨斗針線盒，頂針量具繞線板，針拔刮板噴水壺，繡花綳架針線簍。舊時，走街串巷的貨郎口中吆喝的常是這套嗑兒，擔中也多裝著這些針頭線腦類的玩藝兒。
舊時女子常用綳架繡花，為使綉面平整，就在綳架的四角用重物鎮平或吊平，最初鎮綳之物只是一些有重量的東西，後來逐漸藝術化起來，鎮綳石就是這種藝術化的結晶。浙東民間鎮綳石以寧波為代表，專家考證來源於上海的「顧綉」。實物考證，此物明代便有，清代、民國最為普遍。主要以梅園石、小溪石、大隱石和蛇蟠石居多，還有部分青石，一般石質細膩，便於雕刻，用久了還會生成一層光滑鋥亮的包漿。浙東鎮綳石通常採用線刻、陰雕、鏤雕與圓雕等雕刻工藝，主要包括鎮綳石獅、吉祥祭祀貢品盤、秋葉睡美人、荷葉包袱、如意圓盤等五大系列。近十多年來，寧波及江浙地區有不少民間收藏家專門從事這種繡花石雕的專題收藏。
這是一隻清代寧波出鎮綳石，石質為浙東綠青石，細膩緻密，長方石鎖造型，長13厘米，總高12厘米，底座高8厘米，寬8.5厘米，重約1公斤。它造型精緻，底坐四邊起陰線，四面開窗分別刻有：太極圖、如意圖、盤長圖、雙環圖，雕刻深鐫，極富張力。提手精巧，分別刻有雙對如意、雲紋如意等線刻紋飾，提樑上還特意琢有一道陰線。整個石件精雕細琢，雖有局部殘缺，但確為清代甬式鎮綳石中的佳品。這件鎮綳石，己丑年得自一位寧波藏友，當時此類石件被稱為「雜件中的雜件」，一般價格不高，但我仍以高於普通件兩倍的價格將其收入囊中，其後便一直放在女兒閨房中，偶爾展卷觀賞書畫時，也「客串」鎮紙，算是發揮「餘熱」。
在浙東，繡花鎮綳石獅與千工床、萬工床同屬婚嫁紅妝的吉祥物，我覺得以鎮綳石獅為代表的鎮綳石，轉用為文房會更好。因為一個工匠往往要費時月余才能雕成一件精緻的鎮綳石，它已超越了壓綳、引線、頂柱、加重的實用功能，還承載著五子登科、多子多福、長命百歲、福祿壽福、相夫教子等吉祥寓意，而且器形獨特、雕工高超，寓意吉祥、地域特徵鮮明，因此具有較高的藝術價值。現在民間綉綳多已廢棄，女紅也淡出世間。近年來鎮綳石憑著別樣的精巧、美滿寓意走進了文人書房，這地確是古舊物件最好的歸宿。
雨夜裡，手撫著這隻溫潤精巧的鎮綳石，我想舉止嫻雅，性情溫良的綉娘沈壽當年或許就用過這樣的鎮綳石，至於那部記錄「沈綉」的《雪宦綉譜》，遑論綉娘，抑或閨秀碧玉，應該有越來越多的人會來讀，還將傳下去。
【作者簡介】國勝連，史學碩士，資深報人，古物文化品鑒寫手，自署蓮韻堂主人。好古、玩古、品古、傳古，凡三十餘年不輟，熱衷此道。收藏以器物史料、文化價值為先，不以經濟價值顯貴；鑒賞以藝術、匠作、典章為重，非為虛浮表相而宣揚。近年來在各報刊上開設《蓮韻物語》、《蓮灣品物語小錄》等古物鑒賞專欄，發表品鑒文章近百篇，庖丁解牛，循章釋典，傳承文明，願樂欲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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