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千百劫——到底該如何讀解儒家經典

千百劫——到底該如何讀解儒家經典

說明

張延國兄,網名承馮志,80後,從公羊學而入儒門,為河北省儒教研究會常務理事。曾同在一朋友的微信群,在群中討論問題張兄一向誠懇。十九大以後該群為一種可謂中華帝國主義情緒所籠罩,討論問題只問中西,不問對錯,非「西」唯「中」的傾向十分強烈,我便退出該群。

5月應張兄之請,兩人加為好友,曾討論儒家與馬克思關係。一晃三個月過去,2018年8月3日晚,他聊起對我的《教導怎樣儒家世界化——解前十一章》(可點擊進去閱讀)一文的看法。他最近要講《中庸》,正搜集相關資料。

兩人所聊,有關讀解古代經典特別是儒家經典的根本問題,特整理出來,供有心人參考。張兄同意使用真名,我便不對聊天內容做擴展,只修訂個別詞句。

剛學習范仄兄的《中庸》講解文字,感覺還是隔膜得很。

范:

需要點歷史想像力。

張:

為什麼你不試圖以心比心去理解某一個先賢呢?

范:

以誰的心比誰的心?

張:

我(自己)的人心和聖賢的人心。

范:

如何個比法?我這文章不算比嗎?還是直接比?

張:

你沒有想過理解一個先賢嗎?朱熹或者鄭玄?

范:

我這文章不算理解先賢么?

張:

沒有同情的理解。

范:

為啥我這文章沒有同情的理解?怎樣算同情地理解?

張:

按一家註疏去理解全文,重在理解體會。

范:

我這文章不算理解體會?

張;

是你的理解,不是先賢的。

范:

理解無非是對了或錯了,淺了或深了。

張:

主要還是一個思路問題。

范:

好繞啊。啥思路問題?

張:

以「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為例,正常的學習方法是利用這幾條經文,展現一個生機活潑的世界。但是兄卻不是這樣的讀法。

范:

這個生機活潑的世界是怎麼來的?命、率、修,哪一個不是經歷千百劫而來的?不能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張:

所以我說你的思路好,讀經上來是先信的,信中疑。那就一開始就疑,然後沿著自己的思路走。

范:

我這裡既不是信的問題,也不是疑的問題,而是如何進入的問題。信也罷,疑也罷,首先得進入。沒有進入,無論信和疑都是假的;只要進入,無論信和疑,都無關緊要,反正已經在裡頭。

張:

你是否可以設想在這個世界中,只有你一個人,其他的人都無緣無故消失了,然後你再讀讀《中庸》第一章試試。

范:

儒家從未做這樣一種假設。這是現代人的思路。

張:

這就是去障,去現代人的障,恢復古人的視野。

范:

你這是去障還是添障啊?

張:

如果不能這樣,你能理解「天地之化育萬物」?

范:

真要理解「天地化育萬物」,絕不是坐在空調房裡,假設全天下只有自己一個人,然後去想像,而是行萬里路,讀萬卷書,這才是儒家的,否則就成了佛家的或道家的。

張:

是否能理解「化育萬物」是一個情況,但是在讀「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時,是否有一個意境就是另外一個情況。沒有情景代入,沒有這個意境,談什麼學習呢?

范:

呆在書齋里,假設自己一個人,就能把天命理解清楚?關鍵在於代入的是什麼情景?代入的情景從哪裡來?一個需要經歷千百劫才能獲得的情景,豈是一個獨自冥想獲得的情景所能比的。

張;

深山中的種子發芽,樹木開花結果。魚在水裡游,鳥在天上飛,各依本性。這就是《中庸》開始的意境。

范:

深山中的種子經歷多少劫難,樹木開花經歷多少風雨,魚在水裡游經歷多少兇險,鳥在天上飛經歷多少磨練,如果這些不懂得,這所謂的意境算懂得么?這算得上意境么?如果這些都不懂得,把這看作意境,那跟黃口小兒黃粱一夢有什麼區別呢?

張:

磨難在鳥。我只是一個觀者,天地萬物就是如此。在此情形下,我如何做。

范:

原來你在這世界之外。自始自終沒把自己放到這世界中去,難怪主張先假設自己一個人然後去體會《中庸》第一章。

張:

我的問題是,你是否考慮過可以完整地閱讀一部經、注、疏?

范:

我完整閱讀過的何止一部經註疏。不僅閱讀過,而且把自己放到他們所描述的世界裡去煎熬。

張:

既然都是現代人,閱讀的是同一部經,為什麼會有差異?是閱讀得多的緣故?還是疑問多的緣故?

范:

我一開始就說了需要歷史想像力。

張:

那你為什麼不能把「天」作為一種主宰,先理解古人的概念範疇。

范:

你認為天作為一種主宰是什麼意思?

張:

就是另外一種形態的GOD。

范:

果然很現代,而且現代西學過來以後的很現代。

張:

子曰:「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論語·述而第七》

子畏於匡,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論語·子罕第九》

顏淵死。子曰:「噫。天喪予。天喪予。」《論語·先進第十一》

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貢曰:「何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論語·憲問第十四》

我理解的「天命之謂性」中的「天」,就是上述四條中的「天」。

另外蔣慶先生最近有一篇文章談這個「天」的問題,兄應該看過吧。

范:

引述再多,依然存在前面討論的問題,即怎麼讀和解的問題。

張:

以儒學解釋儒學。我是先通過《春秋公羊傳》接受孔子,承認孔子的智慧遠勝於我,然後開始琢磨孔子對事物的看法,自己再一點點地回復,貼近。

范:

即使有人寫文章一開始說自己是從道家或佛家或其他角度理解儒家,但也會認為自己的理解是符合或接近儒家當事人原意的。如果認為不是,就沒必要引述儒家當事人的話,否則自己也會認為自己是神經病。

張:

按傳統儒家的說法,要看我們是否能夠樂天知命。

范:

樂天知命,從來存在樂什麼天,知什麼命的問題。這也成為後來區分儒佛道乃至耶的基本問題。

張:

想再問范仄兄一個問題:「天命之謂性」在朱子那裡已經確定為「人物」,為什麼你還要轉一個圈子來確定?

范:

不太明白張兄的意思。

張: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命,猶令也。性,即理也。天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氣以成形,而理亦賦焉,猶命令也。於是人物之生,因各得其所賦之理,以為健順五常之德,所謂性也。率,循也。道,猶路也。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則其日用事物之間,莫不各有當行之路,是則所謂道也。修,品節之也。性道雖同,而氣稟或異,故不能無過不及之差,聖人因人物之所當行者而品節之,以為法於天下,則謂之教,若禮、樂、刑、政之屬是也。蓋人之所以為人,道之所以為道,聖人之所以為教,原其所自,無一不本於天而備於我。學者知之,則其於學知所用力而自不能已矣。故子思於此首發明之,讀者所宜深體而默識也。)」(朱子《中庸集注》)

范:

「人物」,在這裡是承上啟下的,從「天命之謂性」轉到「率性之為道」的。

張:

「人、物有性,人、率性為道,人修道為教。」「人、物有性,人、物率性為道,人修道為教。」「人有性,人率性為道,人修道為教。」兄傾向於哪一個?

范:

在朱子這裡應是第二種解釋,而且修道為教的主要是指聖人。「人、物有性」這句得改為「萬物有性」。

張:

沒有問題。兄的觀點應該和朱子一樣吧。

范:

對前人大師的解釋,我盡量採取貫通之法。

張:

既然這樣,我一開始提出的「觀者」問題,就是針對人、物和後面單獨的人的現象的。

范:

「單獨的人」是一種表象。朱子所謂的「修道之為教」的「聖人」已經在「天命、率性」之中,而不是「後面單獨的人」。

張:

如果這個世界中沒有人,那就是真正「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就是一個真正的「大中」世界。也是率性世界。這種說法,兄同意嗎?

范:

我不做這種假設。如果這假設成立,既沒有我,也沒有你,哪來你這問題?

張:

所以我才想「放一個你」進去。

范:

放了一個「我」進去,就放了千千萬萬個不同的「我」進去。

張:

不能體會「自己」的獨特性,不能觀「天地之化育」,也就無法參贊天地之化育,無法與天地並列為三。

范:

具有自己的獨特性,需要經歷千百劫;發現自己的獨特性,也需要經歷千百劫。未經千百劫,就想與天地並列為三,此等便宜事,誰都想要。與其說「觀」,不如說「事中磨」。

張:

南水兄信佛,怎麼「劫」來「劫」去的,萬物化育,哪有什麼劫難?

范:

識「劫」可不言「劫」,而可專言你所說的「意境」,但不識「劫」,恐還得言。用「劫」一詞,不過是因為這個詞在這裡具有直接的表現力和顯示力,既能把一種狀態鮮明地表現出來,也能把另一種狀態鮮明地顯示出來。

張:

天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一切的一切不過是大化流行。所以才有「乘化吾安適」。

范:

又回到關於「意境」的原點。

張:

我讀朱子的注,得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個「意境」。

范:

我在《數死亡》(可點擊進去閱讀)一文曾這樣開頭:

「學生時代讀梁漱溟先生著作《儒佛異同論》。梁先生說:『《論語》辟首即拈出悅樂字樣,其後樂字復層見疊出,僂指難計,而通體卻不見苦字。相反地,《般若心經》總不過二百數十字之文,而苦之一字前後凡三見,卻絕不見有樂字。』我寫文說:《論語》無一『苦』字,卻處處見『苦』;這才是真智慧。」

張:

這樣說,也不算錯。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南水兮 的精彩文章:

【范仄隨聊】也談metoo

TAG:南水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