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霞：白頭偕老
大賽入圍作品
第169號
白頭偕老
文 / 劉玉霞
院子里這幾天熙熙攘攘的人群，兩個女兒和女婿，還有幾個外甥兒，再有就是自己家裡的親戚們，還有村裡幫忙的老少爺們，是的，她走了，昨天她就走了，那個跟了自己一輩子，結婚62年的她真的走了，他也知道自己也快了，看到女兒們悲痛傷心的樣子，他自己竟然一點也不覺得難過，因為他知道自己馬上也要隨她去了。
晚上女婿們來守夜，他也睡不著，隱隱約約覺得這六十幾年的事情就在眼前，看到這個跟自己有過爭吵，有過牢騷的女人一直在眼前晃，是的，她太苦了。
自己16歲的時候就跟比自己大六歲的她認識並結婚了，都是地主家的孩子，家裡有地，有糧食，也有銀元，但是家裡太節約了，飯都不太捨得吃，過著很簡樸的日子，她嫁了過來，自己的父親到處買地，僱人給自己種地。
他在十五旅當過兵，給共產黨當過老師，結婚後去了濟南的棉紡廠，都已經是主席了，當時大女兒三歲了，她又懷孕了，畢竟都是讀過書的，他覺得應該把自己的老婆孩子一起接到濟南去，然後就開始走手續，手續沒有走完，領導的審批下來了，參加過十五旅，還是地主家的孩子，他被捕了，一捕就是17年！17年啊！人生有幾個17年！
她在家悲痛欲絕！家裡也被抄了個底朝天。家裡的地，糧食，還有偷著埋起來的銀元，都被抄走了，什麼也沒有了。
她開始懷著小女兒，領著大女兒過起了貧窮而又戰戰兢兢的日子。家裡沒有男人，總會擺脫不了有些不懷好意的男人的騷擾，隊里安排修路修河壩，隊長給她安排最重的活，讓她服軟，多虧了大女兒大了有骨氣，就是不服軟，大不了多幹活。因為沒有錢，她帶著孩子們偷著織網賺錢，晚上不敢開燈，拉上窗帘，怕被人發現割資本主義的尾巴，如果發現了錢和網全部沒收，兩個女兒都沒有去上學，因為沒錢，她好歹沒有把孩子們餓死，總算挨過了這灰暗的十七年，他回來了！
兩個女兒跟他親不起來，孩子們大了，他家就這兩個孩子，跟他一樣大的有的都已經七八個孩子了，因為沒有男孩，所以想讓大女兒留在自己身邊，就給大女兒物色了一個本村的男孩子，這個男孩子長得很矮，家裡孩子多，很窮，很老實，可是人家成分好，知道自己家的女兒成分不好，是地主的後代，所以他跟老伴很高興，只要那個男孩子家裡願意。
可是他女兒不願意，看不上，在他們老兩口的諄諄教誨下，大女兒也同意了這樁婚事，日子過得緊緊巴巴的。二女兒也沒有走遠，嫁給了鄰村的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日子也過得下去。
他回來後，什麼事情也是兩個人一起，一起擀餅，一個和面，一個燒鏊子；一起炒菜，一個燒火，一個翻菜。這麼和諧的畫面總是少不了他倆的拌嘴，水多了，火大了等等，日子就在他倆的拌嘴中悄悄地溜走了。他回來後自己有很多的手藝一點也不敢動，在裡面待了17年嚇怕了，所以他過得很貧窮，一直是貧窮的，貧窮就少不了倆人的拌嘴。
大女婿太老實了，沒手藝，也沒門路，也很實在，日子一直過不起來，就連兩個孩子讀書都交不起學費。二女婿天天幹些苦力活，也只能讓孩子們解決溫飽。他也是知道的，兩個女兒都太窮了。
老伴在病了的這段時間都沒有去醫院，因為真的沒有錢，他也明白，大外甥女因為家裡窮初中畢業就輟學了，剛上班，發了工資就給姥姥買了點油條包子之類的，孩子們知道老伴愛吃油條和包子，世界上好吃的東西太多，可是老伴不知道，沒見過，更沒有吃過，包子油條就能解決她的饞蟲，最後的這幾天老伴都已經吃不進去了，他也難過其實他知道，自己也一樣，幾天已經滴水不進了。
第三天出殯了，出殯的人都已經走遠了，他是從哭聲中做出判斷的，他的靈魂也跟著走遠了，他躺在被窩裡，慢慢的沒有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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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劉玉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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