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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雷達之父」束星北:一個被歷史遺忘的天才物理學家

原標題:「中國雷達之父」束星北:一個被歷史遺忘的天才物理學家



束星北


1972年,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李政道先生回國,黨和國家領導人在人民大會堂會見了他。當周恩來總理提出希望李政道能為解決中國教育人才「斷層」的問題做些工作,介紹一些海外有才學的人到中國講學時,李政道說:「中國不乏解決『斷層』問題的人才和教師,只是他們沒有得到使用,比如我的老師束星北先生。」


1972年10月周恩來會見李政道


束星北當李政道提出想去看望一下恩師束星北,就連主政一國的總理也沒能幫上他這個忙,因為,束星北正在接受管制,因種種不方便,讓李博士失望而返。束星北——這位曾經培養啟蒙過像李政道、程開甲、吳健雄等著名科學家,被業內人士稱為「中國的愛因斯坦」的國際級科學大師,由於種種原因,他的名字與事迹卻不被普通中國人所熟悉。在中國科學教育界,束星北是最為獨特的人,沒有之一。


首先是他的才華。


他早年留學美國,後入英國愛丁堡大學深造,1930年1月獲碩士學位,隨後到劍橋大學讀研究生。此後,愛因斯坦邀請他當自己的助理。1931年9月因結婚返回中國。回國後,受聘於浙江大學物理系任副教授。1935年7月物理系全體師生因反對校長獨斷專行,離校。束星北到上海任暨南大學教授兼數學系主任,併兼交通大學物理系教授。1936年4月,竺可楨出任浙江大學校長後,聘請原物理系全體教師、技工回校。束星北也於1936年8月回浙江大學,翌年升為教授。


束星北在浙江大學,束星北度過了他一生中最平靜也是最輝煌的一段時光。當時的浙江大學物理系,束星北和王琻昌是兩個標誌性人物。他不僅是一個天才的物理學家,也是一個傑出的教育家,他不用講義,不寫板書,他用最簡單的方法剖析物理定義的本質,他帶出了吳健雄,李政道,程開甲這樣一批學生。



束星北先生


其次是他的身材與個性。他高大魁梧,嗓門洪亮,人稱「束大炮」,什麼時候都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氣概。


他的脾氣也很暴躁,為了爭實驗設備,和教務主任動手,把主任的臉揍腫了;看到學生在課堂上凍得發抖,他會脫下自己的棉衣給學生穿。他反對學生參加政治運動,罵熱衷搞運動的學生是「笨蛋」「草包」「狗屁不通」。但學生被國民黨當局殺害,他第一個起來號召浙江大學全體教授罷教,抗議殺害學生。


但抗戰時,受愛國心驅使,他一度放棄自己的研究課題,被借聘到重慶軍令部技術室任技術顧問一年,研究軍工,如無人駕駛飛機、無人駕駛艦艇和激光、雷達等武器。正是這一年的技術顧問的經歷,給他的後半生帶來了無窮無盡的磨難。

在1950年,浙江大學的思想改造中,因為蘇步青教授受到侮辱,束星北氣憤至極,把節約委員會主任像揪小雞似的揪起來,一拳打過去,大罵:「你知道蘇步青是什麼人嗎?你們算什麼東西?」結果蘇步青解脫了,他卻印毆打革命幹部,抗拒運動,成為浙江大學鬥爭批判罪魁。



三是為人太認真。不論是學術上的,還是信仰上的,他都愛較真,不給人情面。


1952年,院系調整時,他的好友王淦昌,邀請他一起去中科院工作,他直接拒絕了,而是跑到了山東大學做教授。因為他認為中科院都是些政治學者,缺少科學家氣質,他實在看不慣。然而這個他看不慣的科學院,在1957年後,幾乎成為中國科學家唯一的避風港。那一年,張勁夫冒險進諫,使中科院一批海外歸來的自然科學家沒有被打成右派。



束星北與好友王淦昌合影


有一次北京物理學家王竹溪教授應邀來山東大學講座,王竹溪教授談自己的認識和成果。他一邊講著一邊隨手在黑板上寫出一些流暢漂亮的公式或重要的概念。報告大約進行了將近50分鐘時,束星北走上講台,不做任何解釋,直接說:「我有必要打斷一下,因為我認為王先生的報告錯誤百出,他沒有搞懂熱力學的本質。」他捏起粉筆一邊在王先生幾乎寫滿黑板的公式和概念上打著叉,一邊解釋錯在哪裡。一口氣講了40分鐘,王竹溪在旁邊極為尷尬。


那時,束星北剛剛調來山東大學不久,那場突擊辯論,讓他一下子成為青島學界乃至山東省的名人。王竹溪是周培源的大弟子。據說他回到北京後,曾到周培源先生面前哭訴。大學的有關領導也認為此事有損王先生的面子也有損於山東大學的名聲。專門找束先生談話,束先生卻說,有些東西他沒從根本上講通,我自然看不下去。這才是大師風範。



束星北先生從不願同搞政治的人打交道,尤其是不願同領導打交道。束星北第一次與華崗校長見面,剛坐下來,氣氛還是友好親切的。但當華崗很快就將話題談到哲學時,氣氛發生了變化,束星北直截了當地對哲學的意義表示質疑,他說他不否認哲學和科學有一定關係,但是哲學是哲學,科學是科學。兩人越爭越凶,最後就辯證唯物論和物理學「誰大誰小」較起真來。兩人簡直是水火不相容,最後鬧得不歡而散。

華崗是公認的馬克思列寧主義理論家,在他心目中,辯證唯物論神聖無比,不會允許有人對共產黨的神聖理論進行如此不恭的理解,於是在以後的「大課」中,他時常結合著形勢將束星北的一些「錯誤觀點」提出來理論一番。束星北也拿起筆來對華崗進行「回敬」:「哲學說到底就是玄學,我主張理論應該有用處,而不是白馬非馬。」束星北的「文章」,自然無處發表,他就用口頭髮表,兩個人的「矛盾」從此大白於天下。



束星北和家人


束星北正是因為這樣的個性,讓他的人生之路充滿艱辛與屈辱。就是這樣一個天才的物理學家,由於當時的許多人容不下他的性格,得罪了小人,被人算計,束星北被迫離開了了自己鍾愛的物理系,幾乎成為了各個院系都不敢接收的「孤魂野鬼」。


離開了講台的束星北有過許多計劃,但在當時的環境下無一例外都胎死腹中,最終,他選擇了研究氣象學。很快,束星北就在氣象學上找到了感覺和方向。在一年多的時間裡,他發表了十幾篇論文,引起了氣象學界的巨大轟動。後來,連氣象學也搞不成了,因為束星北被定為反革命分子進行管制,編入勞改大軍到青島月子口修水庫。


在那個飢餓的年代,許多人都在在工地的死亡線上掙扎,能活下來,已經算是奇蹟。有一次,因為實在餓得受不了了,束星北跑到瓜田裡去偷西瓜,結果被看瓜的老農當場抓住。老農看他可憐,給了他一捧花生,束星北一把抓過來,連皮一起吞進肚子里。蓬頭垢面,衣衫襤褸,束星北早已沒有了當初知識分子的形象。



束星北先生與妻子葛楚華女士合影


水庫工程結束之後,束星北被調到青島醫學院繼續接受改造,主要工作是打掃廁所。在經歷了月子口水庫兩年半的改造之後,他終於在「鐵一般的事實面前」,意識到自己錯了。束星北來上班了,他是拄著拐杖來上班的。這是他與過去訣別的分水嶺。過去的他死去了,一個新的束星北活了下來。


最初,讓他打掃教學樓的廁所和清洗實驗室、化驗室的玻璃器皿。他像個機器人,上面說什麼就幹什麼。他打掃過的走廊房間一塵不染。有個時期,學生們開解剖課,束星北被安排到太平間旁一間小房子里製作屍體標本。這個活兒,學校員工是沒人願意乾的,可束星北照樣幹得津津有味,一絲不苟。

在當時,束星北的生活相當艱難,他簡直就是個乞丐,不斷地向親戚朋友伸手,向左鄰右舍伸手,甚至向保姆伸手,家裡能賣的東西大都在這個時候賣掉了。飢餓和管制讓束星北失去了尊嚴。一次到學校農場收地瓜,他竟偷吃了一個,被大家發現了,第二天就開了批鬥會,他坦白了,是因為肚子餓。



束星北先生的雕像,位於青島百花園


在此期間,學院的一台進口高精尖儀器腦電圖機壞了,想盡方法,請了無數高手,都未修好。人們想到了束先生,他不是物理權威嗎?讓他試試。束先生是理論物理學家,修儀器不是他的長項,但他還是同意試一下。他仔細閱讀了有關說明,把自己關在一間小房裡,把腦電圖機全部拆開,再逐一檢修裝配,眼看就要報費的腦電圖機,真的起死回生了!


那時,很多醫院的儀器設備由於長時間閑置或使用不當,出現大量損壞、老化,這給束星北帶來了"顯山露水"的機會,束星北的足跡幾乎踏遍山東省所有的地方和部隊大中型醫院,有50多家,所修復的儀器涉及X光機、心電圖儀、腦電圖儀、超聲波儀、同位素掃描儀、電子興奮器、電子生理麻醉儀、胃鏡、比色計等,至於修復的台數,無法統計。修理的報酬,他一概謝絕,他只要一個東西:證明信。證明信一是要寫明來往時間,二要有儀器修復後的驗收報告,三要寫明他在工作期間的表現。


那段日子裡,束星北重新塑造了自己,塑造了一個大家公認的"好人形象"。有一次,青島某部隊的雷達壞了,上門來找束星北。按說,以束星北的身份,這麼重要的軍事設施是不能碰的。可是這一次,院領導竟很痛快地答應了。載著束星北的軍車駛出醫學院後,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束星北突然從懷裡掏出一團皺巴巴的舊毛巾,遞到陪同的參謀幹事面前。他們不知何意,正疑惑著,只見束星北用那個毛巾扎住了自己的眼睛。這時,他們才恍然大悟,陪同的軍人覺得沒必要,其中一個便將毛巾給他扯下來。可是束星北很固執,又重新紮住自己的眼睛。修好雷達,拿上人家寫好的鑒定書。回來的時候,束星北上車第一件事仍是先用毛巾蒙上眼睛……時間真是個殘酷的殺手,當年那個「恃才傲物」的「霸氣」束星北,不見了。



「位卑未敢忘憂國」,是他的的愛國情結。束星北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怎樣可以儘快改造,擺脫罪名,早日參加核試驗,為國奉獻立功。他從報紙上看到中蘇關係緊張的消息,擔心「美國將會使用核武器,如此中國難逃毀滅的命運」,於是提出中國必須儘快研製自己的原子彈。這就是束星北——儘管此時還是個戴罪之人,他依然從國家戰略上考慮科學問題,顯示了一般人所不能及的膽識。但正在他四處奔走,企圖說服領導時,廣播里傳來「中國成功爆炸第一顆原子彈」的消息。他後來才知道參與者中就有他的朋友王淦昌和學生程開甲。而在聽到消息的那一瞬間,束星北哭了,發出「絕望的號叫」。以後又多次獨坐垂淚,念念有詞:「本該是我來做的,本該是我來做的。」


直到1972年李政道訪華時,向周恩來提起自己的恩師,束星北的命運才慢慢出現轉機。1974年9月11日,束星北終於摘掉了"反革命分子"和"極右派"兩頂帽子。他真正搬掉壓在頭上的兩座大山是在1979年底。屈指算來,他被壓在山下的時間是22年。而平反之後,卻沒有幾個大學敢要他,最終,是國家海洋局第一海洋研究所打破了禁忌,聘請了他。此時的束星北,已經是70歲高齡。


從1958年判刑至1978年重上講台,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年。這20年里,他的學生李政道獲得了諾貝爾數學獎,他的好友王淦昌成為了兩彈元勛……一代物理學大師,他最寶貴的二十年,就這樣被浪費在了蹉跎歲月里。


20世紀70年代末,中國首次試驗發射洲際導彈,項目屬於高度機密狀態。當時負責水文氣象數據保障的國家海洋局原副局長陳炳鑫,對導彈彈頭落水激起巨浪後到海水平靜下來才能打撈需要的時間一直在思考。1979年5月,陳炳鑫拜訪了束星北先生,因保密原因,陳炳鑫悄悄地向老教授請教彈頭落水後激起百米巨浪到完全平靜的時間。不過,當時陳炳鑫還不能夠提供出更多的已知條件。


束老教授想了想,回答說:假若200米高的海浪衰減後平靜下來大概最多需要10分鐘。陳炳鑫走後,束教授把此事作為理論實例給青年科技人員進行講解。束教授說:彈頭落水激起200米高的水柱,隨後涌浪迅速向周圍擴散,4分鐘後海面可恢復到平靜狀態。如打撈保險起見,再翻番加一倍的時間,八九分鐘更沒問題。「別人不信,但我信!」束老先生很堅定地說。


1980年5月18日上午,海軍打撈部隊見證了洲際導彈彈頭濺落激起由巨浪到衰減整個過程僅用了5分鐘,海面便靜了下來,驗證了束教授分析近似的計算結果。這麼重大的科學實際問題,束星北先生用一個如此簡單的數學模型就解決了原應該撥款立項的技術估算,可見他學問之高深、理論之紮實。當年他73歲,航天學界轟動一時。


1983年10月30日,束星北逝世。去世前,他把自己的遺體捐給青島醫學院。他說自己的大腦超乎尋常地好用,七十多歲了,還能夠和二三十歲一樣思路清晰活力無限,希望死後解剖自己的大腦,以作醫學研究之用。但是他去世時,正趕上青島醫學院換班子,無人顧及此事。等到半年之後有人想起來時,屍體早已腐爛。於是,一代物理學大師束星北的遺體,就被兩個學生草草埋葬在學校籃球場邊的雙杠下面。時過境遷,如今,那裡早已經蓋起了高樓大廈。這個一生以科學救國為信仰的科學家,終於和他終生熱愛的祖國大地融為一體,再也不會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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