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性,我們還很落後。
原標題:有關性,我們還很落後。
圈內大佬被爆性侵。這是半個月來,微博上不斷湧現的話題。
中國網友被突然迸發的性侵(騷擾)事件噴得眩暈。
就在一個月前,一部由BBC製作紀錄片[日本之恥]播出。巧合的是,片中主角同樣遭遇了公眾人物性侵。
在特定的時間點下,[日本之恥]對我們的意義遠超於其它紀錄片
伊藤詩織是日本史上首位公開長相、實名告發性侵事件的女性,[日本之恥] 記錄了她與日本傳統思想,甚至是司法體制對抗的歷程。
英國《每日電訊》評價稱,這是一部「關於日本對強姦的落後態度精心製作的X光片」。
▼
2017年5月,伊藤詩織首先在網路上通過視頻公開了自己兩年前遭性侵的經歷,之後更是召開新聞發布會,要求對撤銷她案件的判決進行上訴。
時間回到2013年,在紐約讀書的伊藤詩織於打工的酒吧認識了山口敬之,他是TBS電視台駐華盛頓分局代表,山口向伊藤詩織表達了長者前輩般的友善。這也促成了他們兩年後的再度會面。
照片為山口本人,字幕為伊藤詩織的講述
2015年在接到伊藤詩織的郵件後,山口表示可以提供實習機會,並邀約她進行會面。二人一起在壽司店喝了清酒,伊藤詩織最後的記憶就是醉倒在洗手間的水池旁,醒來後,就躺在了山口酒店的床上。
5天後,伊藤詩織選擇報警。但是山口的逮捕被臨時叫停——他不只是普通的知名媒體人,還是日本首相安倍晉三的朋友。此後,由於缺乏是否暴力強制性交的證據,伊藤詩織案件的刑事訴訟被駁回。這才導致了伊藤在2017年的實名公開。
紀錄片通過伊藤詩織的講述,對新聞資料的剪輯,日本學者、駐日外國記者、伊藤反對者的採訪,串起了兩年來一直圍繞著伊藤詩織的事件。
作為一部BBC製作的探討日本問題的紀錄片,它或許略顯短促,對日本歷史、國情鋪墊得不夠深入,但它從旁觀者角度,提供了幾個亞洲人常常忽視的問題。
1.公開討論性侵=恥辱
在飯桌上講講葷段子是男性的調劑,同在桌上的女性則無疑是隨意被調侃的對象,這也是她們上桌的意義。正所謂,「無女不成席」。女人在公共場合誇口談性就難免被扣上「公交車」的帽子。
那麼我們不談性,談性侵呢?
現實中,伊藤詩織的親人曾試圖阻止她公開性侵,他們太過了解其中的利害關係。果不其然,發布會召開後,她與家人一起被網友人肉、辱罵、騷擾。人們甚至把她的坦誠當作質疑性侵真實性的理由:如果她真的被性侵了還敢站出來說?
什麼邏輯?遭遇性侵是你的隱私,你應該像掩飾內褲一樣藏好它,畢竟受害者應該為此感到羞愧才對啊!
除了質疑,伊藤詩織還收到很多謾罵留言
這種污名化也束縛住了很多女性公開的腳步。
日本警方調查過程更是令人聞風喪膽:他們會用人偶要求報案者重現侵害過程,而陪伴你的警察大都是男性(日本女警只佔8%的比例)。伊藤詩織回憶道,這是二次強姦。
日本向警方報告強姦的數量遠少於英國,有人把這當做是日本安全的象徵
這些男性在肆意污名化女性時,淬滿毒液的惡言也會反噬到他們身上。試想一下,如果一位亞洲男性公開表示自己被性侵,社交網路上都會出現哪些評論?
你太弱雞了吧!還是男人嗎!
別裝了大兄dei,難道你不享受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活該。
男性性侵?不存在的。男性似乎從不被允許處於弱者的位置。權利與義務是對等的。
2.性行為許可在亞洲語境下的缺失
韓寒在採訪中不止一次談到自己的一種推理,一個女的如果答應,跟一個男的單獨吃飯單獨看電影,就是答應跟這個男的上床了。
性行為許可在這裡被等同為單獨接受邀約。
伊藤詩織與山口敬之一起喝酒的行為同樣被認為是一種許可——如果不是同意上床為什麼單獨與男性一起出去喝酒。
伊藤詩織的控訴被視為潛規則上位未遂後的憤怒
2012年震驚世界的印度公交輪姦案的罪犯之一,在接受紀錄片[印度的女兒]採訪時更無視了准入許可。
你這麼晚出門兒,不就是為了發生性關係嗎?
「一個巴掌拍不響,好女孩不該在晚上9點出門,女孩兒對強姦應該承擔更多責任。」
伊藤詩織在紀錄片中談到一個亞洲人更易領會的細節,當她在用日語拒絕山口的侵犯時,感到自己反而取悅了他。No means yes。
這種把拒絕當肯定,當情趣的例子在國內也不少見。
性教育缺失,致使男性(包括不少沒有性經歷的女性)通過男性向色情製品獲得的所謂「教育」都是扭曲的。
在他們的幻想中沒有貞潔烈婦,只有亟待自己開發的少婦白潔。
如果女性對男性實施性騷擾,更是不存在試探的必要——反正你是大老爺們兒又不吃虧。
3.性侵援助的匱乏
伊藤詩織在遭到性侵後,很快聯繫到強姦危機中心求助。這是1300百萬人口的首都里,唯一一家24小時開放的強姦危機中心。按照國際標準,每20萬人就應該配備一個強姦危機中心。
日本性別平等局官員非常清楚國際標準
接到求助電話後,危機中心以人手不夠為由(他們那時只有一個人獨自值班),要求伊藤詩織親自到中心才能給予幫助,她當時甚至無法從床上爬起來。在紀錄片中,絕大部分工作人員都不願露面。簡陋的中心內,更是沒有檢測強姦的工具。
2017年,日本性犯罪受害者基金會成立,政府的資助是同為發達國家,人口只有日本一半英國的1/40。
▼
2017年10月,在女演員艾莉莎·米蘭諾的傳播下,「Me Too」開始被廣泛在推特使用。僅10月15日,「Me Too」就在推特上出現了超過20萬次(「Me Too」最早由社會活動人士與社區組織者塔拉納·伯克於2006年在Myspace上使用),隨即風靡全球——此標籤已在全球最少85個國家中使用。
根據《時代》統計,在影視大亨韋恩斯坦垮台後之後,有超過100位公眾人物被指控性行為不端。本·阿弗萊克、奧利弗·斯通、凱文·史派西、摩根·弗里曼、美國前總統老布希,都名列其中。
「Me Too」運動的推廣確實幫助伊藤詩織獲得了不少支持,不斷有人給她寫信表示鼓勵,更有受害者找她傾訴相似的經歷。
在日本,街頭路人老阿姨也知道有「Me Too」這項運動。但對日本而言,屬於他們的「Me Too」運動還沒有大規模開展起來。
長時間生活在性騷擾環境中的女性對這種傷害早就習以為常,她們反而夥同男性一起質疑發聲的人:你的容忍度就這麼低嗎?
2015年的日劇[問題餐廳]中就有這樣一位「傳統女性」
一直公開質疑伊藤詩織性侵案的女議員被問道「你有經歷過任何歧視或者騷擾嗎?」之後,笑著回答:「經歷過,只要你在社會上,就會經常經歷。」
與其說這讓人憤慨,不如說這讓人悲戚——身為議員尚且合理化性騷擾,普通女性的境遇令人不忍細思。
美國的「Me Too」運動聲勢浩大,愈演愈烈,很多人開始擔憂,如果這把火燒到國內,出現電影[狩獵]中的情況怎麼辦。
[狩獵]中,盧卡斯被小女孩卡拉誣陷性侵後,瞬間從好好先生變成了過街老鼠。即便在卡拉道出真相後,盧卡斯依然被不信任所包圍,死亡的陰霾也從未遠離他。
[狩獵]收穫2012年戛納電影節主競賽單元最佳男演員獎
被流言污衊是對男性的打擊,即便缺乏具有法律意義的證據,可道德名聲難以挽回,他們很難自證清白。然而一旦女性的證言存在缺口,謠言澄清,那麼這對於女性而言將是比男性更大的災難。
人們不會因為一個男性的性騷擾行為,就把所有男性都當作潛在犯罪者(上一個說「男人都是潛在強姦犯」的大V早就在論壇被批得體無完膚);相反,如果一位女性被坐實污衊男性,那麼其後所有女性的控告都會被打上問號。
所以為了避免誤傷,防止矯枉過正,美國「Me Too」運動不該大範圍推廣嗎?
套用對「Me Too」運動心存忌憚的劉瑜女士此前寫過的一句話,我們不能總「應該借鑒他國長處的時候卻顧及『國情』,在為本國缺點辯護的時候卻訴諸『普世』。」
「Me Too」的價值在於,告訴曾經遭受性侵害的人:你不是一個人。性騷擾很常見,但是它不應該成為理所當然的。
「Me Too」之後需要繼續做什麼?爆料認錯不是終點,「Me Too」只是開始。
雖然伊藤詩織的刑事訴訟上訴被駁回,但她繼續申請了民事訴訟,目前還在審理中。由於山口與安倍的親密關係,反對黨議員藉此質詢安倍。安倍承諾增強對性犯罪受害者的援助力度。
日本強姦法上次修改是在1907年,在去年,時隔110年日本議會首次修改議案,法定最低刑期由三年提高至五年,男性也可作為強姦罪的控告方。
片中與伊藤詩織有相似遭遇女性的暢想
[日本之恥]沒有停留在喚起女性同理心,賺取眼淚的層面,它,包括伊藤詩織本人都給予女性一種敢於發聲的力量。水滴聚在一起才能形成海嘯。
「我們有男女不平等嗎?我不覺得啊。」這是一批男性在看到女性爭取權利時最常發出的質問。[日本之恥]把亞洲文化中習以為常的種種荒謬擺到我們面前,它或許能叫醒男性:身處性別不平等社會,沒有人是絕對的贏家。
我們從不缺少[日本之恥]這類事件,卻鮮少見到有導演拍攝此類題材的紀錄片。間或有敢於直面爭議人物,接近紀錄片形式的節目,也難免因為其傾向性、不迎合大眾的出發角度備受質疑(如武術打架第一人、江歌案的訪談節目)。而爭議人物自身引來的噱頭往往更為大眾喜愛,以至於蓋過了其中耐人尋味的細節。
於是《局面》對某某的採訪徹底淪為當代脆皮鴨文學的狂歡。
脆皮鴨文學指代bl小說
從阿廖沙,三原色,陳小武,疫苗,到這次的大規模性醜聞爆發,似乎每次熱點事件都能引起井噴式討論,可也就此止步。
也許,我們還需要不斷地問一句:今天,他們得到正義了嗎。
文章來源丨看電影雜誌(ID:moview_weekly)
TAG:劇角映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