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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毒藥戒毒:48小時擺脫毒癮,代價可能是致命

哥斯大黎加的一家診所,為患者提供伊博格鹼。這是一種有毒的粉末狀藥物。(攝影:Juan Arredondo)

據說,一種從雨林灌木提取的、名為伊博格鹼的物質,可以重置大腦受損神經通路,從而把成癮者從對藥物的依賴中解救出來。很多得知這一消息的成癮者都跑到墨西哥和中美洲的一些小診所尋求這種物質的治療——服用後,經過 48 小時噩夢般的經歷,就可以擺脫毒癮。但是,這種被成癮者視作救星的物質,卻被美國列為了禁藥??

滿眼都是成群的蝗蟲。滾滾的烏雲遮住了卧室的屋頂。汗水順著前額、胸口和雙手往下淌。你感到呼吸困難。周圍的牆壁扭曲變形。你捂住雙眼,但幻像仍然出現,而且比現實還要真切。一個觀眾在某處拍著巴掌。卧室的窗戶一片漆黑,上百個郵票大小的電視屏幕閃現,放映著你童年的一幕一幕:兩歲時聽到的收音機里的一段旋律,幼兒園生日聚會時襪子的顏色,祖父變了調的聲音。慢慢這一切墮入黑暗,變成魔鬼、匕首和妖魔軍團。你想逃離這一切,但什麼也做不了。你無法醒來,也無法動彈。你是謝伊·普魯格(SheaPrueger),你將這樣被困在這裡48小時。

這是任何人都不願重來一遍的經歷。」普魯格說。

說這話時,普魯格正坐在哥斯大黎加家中花園的藤製吊椅上,盪著鞦韆。她今年30歲,在紐約當模特時曾經注射過海洛因。今天,普魯格將回憶自己5年前,使用一種名為伊博格鹼(ibogaine)的精神藥物治療阿片成癮時的那段孤注一擲的戒毒經歷。

在伊博格鹼之前,普魯格曾經嘗試過美沙酮(methadone)、納絡酮(Suboxone)、成癮者匿名互助組織(Narcotics Anonymous)和其他療法,卻沒有一種有效。於是2011年,在瓜地馬拉一家地下診所的一間水泥牆房間里,普魯格嘗試了伊博格鹼。整整兩天,她都躺在一張床墊上,無法移動,暈眩噁心,意識如墮入地獄般的深淵。在此之後,普魯格保持了9個月的戒斷,除了2012年6月的一次復吸,她沒有使用過任何毒品。「伊博格鹼,」 普魯格堅持道,「做到了其他任何療法都沒能做到的事情。」

成功戒斷的成癮者和很多科學家都宣稱,伊博格鹼這種源於熱帶雨林一種叫伊博格(iboga)的灌木的物質,含有能「重啟」大腦成癮中心的分子,能使成癮者不再渴望毒品。聽到這些信息,成百上千的成癮者湧入墨西哥和中美洲的診所,想嘗試這種藥物,因為這種藥物在美國是非法的。據統計,2006年這類診所只有幾家,而今天則有約40家。診所的運營者宣稱,一劑伊博格鹼可以使70%的患者戒除成癮行為,還能夠治療抑鬱症

伊博格鹼是從這種名為伊博格的灌木中提取的物質。(來源:Drugfoundation.org)

如果成功率真如他們所說,那麼伊博格鹼將有望成為解決毒品問題的絕無僅有的良方。大量研究數據表明,自2007年以來,僅在美國,海洛因成癮者的人數就已經翻了一倍,至今已達一百多萬。而注射海洛因的行為同時也會引發更多的艾滋病感染病例。2014年全美藥物使用和健康普查的數據顯示,美國有710萬各類嚴重成癮患者。大多數成癮者都曾經試圖尋求幫助,但這些努力大都成效不大(那些曾經接受治療的阿片製劑成癮者,有40%~60%的人都會復吸;採用美沙酮療法(最常用的阿片製劑替代療法)的成癮者,停葯後的復吸率高達80%)。

伊博格鹼的擁護者聲稱,伊博格鹼之所以更加有效,是因為其他治療方法通常只作用於一種神經通路,而伊博格鹼則同時作用於多種神經通路。目前已經有兩家公司,正在科學家的帶領下開發伊博格鹼衍生藥品,其中一家獲得了美國藥物濫用研究所(National Institute on Drug Abuse,NIDA)的資金支持。

但是,伊博格鹼類藥物存在很大的缺陷——它可能會致命。這也是為什麼它在美國會被禁的原因,美國緝毒局(Drug Enforcement Administration)對它的使用制定了最嚴格的限定。使用這種藥物進行治療,患者經常會出現心律不齊,這可能導致心臟驟停,甚至有時會致命。已發表的相關研究表明,在1990年到2008年使用伊博格鹼治療的病例中,有19例因伊博格鹼導致死亡。英國皇家精神科醫學院(Royal College of Psychiatrists)認為,由於一些像瓜地馬拉那樣的非正式診所不會跟蹤所有的不良案例,所以真實的致死率可能會高達1/300。對動物的相關試驗表明,即便沒有被這種物質殺死,動物也會表現出永久性的腦損傷。「我們真的需要伊博格鹼嗎?如果它有毒性,那麼回答是不」,哥倫比亞大學醫藥中心的精神病學家赫伯特·克雷伯(Herbert Kleber)如是說。

然而,那些急切的成癮者在嘗試了美沙酮治療、諮詢治療和其他方法卻依然無法戒斷後,卻都會選擇忽視那些關於伊博格鹼會導致心臟驟停、腦部永久性損傷的風險警示,因為這些成癮者將伊博格鹼看作他們獲得健康生活的最後機會。

伊博格鹼的奇異歷史

伊博格鹼在製藥領域的首次亮相併非是因為可以治療藥物成癮。小劑量的伊博格鹼(8毫克左右)通常被用來當作興奮類藥物。1939年到1970年,法國一家製藥公司成批生產了一種名為蘭巴雷(Lambarène)的片劑,用來治療抑鬱症、嗜睡症和某些傳染疾病。因為可以作為興奮劑,伊博格鹼在運動員中非常流行,直到上世紀60年代才被國際奧委會禁止。

那時,後來在這個領域很著名的霍華德·勞特夫(Howard Lotsof)還只是一個19歲的海洛因成癮者。當他為了追求致幻的效果而吸食伊博格鹼後,突然發現自己對海洛因的興趣也降低了。於是勞特夫跟其他成癮者分享了這一發現,接下來一些成癮者就開始使用大劑量的伊博格鹼來戒毒(用量達到了每千克體重20毫克)。上世紀80年代後期,一些動物研究也證實,伊博格鹼能實現對成癮藥物戒斷的療效。這使得各種海外治療中心開始興起。

普魯格成為了這種藥物的熱情推廣者。2011年親身體驗了伊博格鹼的治癒功效後,她開始大力向其他成癮者推廣。現在,她是這家位於哥斯大黎加的遠景康復中心(Envision Recovery)的行政主管。在美國將伊博格鹼作為藥物使用是非法的——儘管私人擁有好像並沒有人管。而且,據遠景康復中心的聯合創辦者雷克斯·科根(Lex Kogan)介紹,遠景康復中心也並非是作為藥物成癮治療中心註冊的。每周,科根和普魯格一起接待6名阿片製劑成癮、酒精成癮、安非他明成癮或其他處方葯成癮的患者。患者會被安排在一棟郊外山崖旁牧場風格的房子里,這棟被茂盛的植物環繞的房子共有8個房間,並且還配有護士隨時監控患者用藥後的副作用表現。科根和普魯格都沒有正式的醫學背景。

海洛因成癮者布萊恩·馬勒克嘗試在遠景康復中心進行伊博格鹼治療。

2014年12月底,布賴恩·馬勒克(Bryan Mallek)來到這家康復中心尋求幫助。這位來自佛羅里達西棕櫚海岸的29歲年輕人,看上去瘦削憔悴也很虛弱。過去15年來,他一直吸食海洛因,在6個月前開始使用美沙酮替代療法。他已經嘗試過很多次戒毒,「但所有的方法都不管用」,他用虛弱顫抖的聲音說。當他坐在康復中心會客室的一個舊的皮沙發里接受我的採訪時,正處於一個為期18天的戒斷療程的第十天。那時他已經使用了小劑量的伊博格鹼,來測試身體是否會有風險反應,以便為使用更大劑量的伊博格鹼做準備。由於他需要禁食,只能吃水果和喝水,所以右臂上插著IV管輸送電解質溶液以防止身體脫水。「伊博格鹼作用於大腦中的神經化學遞質,這是我相信它能起作用的原因。它不是那些只跟你交談的溝通療法。」他說。

在經歷一整天伊博格鹼帶來的迷幻狀態後,馬勒克努力把自己拖下床。

第二天,馬勒克躺在一張雙人床上,由於他已經12個小時沒有攝入阿片製劑,所以開始出現了第一個階段的戒斷反應:顫抖並出汗。護士根據過去兩天里他的心電圖數據,特別是他的心率,認為他的心臟和各項生命體征較為健康,判斷他可以開始進行正式的治療。伊博格鹼之所以會被認為是一種危險的藥物,主要原因是患者服用後心率會變慢,所以仔細監測心率,有助於發現心律失常,並及時進行救治。普魯格拿來了200毫克的伊博格鹼。科根說,遠景康復中心從南美的一個渠道購買這種白色的粉末狀物質,賣家直接從哥斯大黎加機場用保鮮盒帶進關,從沒有被攔住過。馬勒克服下了伊博格鹼,頭枕在枕頭上,閉上眼睛,做好了接下來兩天的幻覺之旅的準備。「我準備好了,」他用有些顫抖的聲音說,「我想現在可以開始了。」

對心臟問題的擔憂:遠景康復中心的護士正在檢查馬勒克的心律是否正常。

在過去5年里,遠景康復中心接待了上千名成癮患者。科根說,跟馬勒克一樣,在使用較大劑量伊博格鹼治療毒癮之前,所有患者都需要先經過小劑量的身體測試過程,以避免出現諸如心律失常等風險。通過電話和電子郵件,科根和普魯格跟患者保持著幾個月甚至幾年的聯繫,追蹤他們的後續情況。按照他們的說法,來這裡治療的患者有75%的人成功地實現了戒斷

哥斯大黎加酗酒和藥品依賴研究所(Institute on Alcoholism and Pharmaco Dependency)是哥斯大黎加官方認可的成癮治療中心,這家機構的負責人路易斯·愛德華多·桑迪·埃斯基韋爾(Luis Eduardo Sandí Esquivel)認為,這些治癒率聽上去很高,但其實並沒有可靠的科學證據支持。提供伊博格鹼的康復中心只是在利用這些患者的脆弱,康復中心圍繞著伊博格鹼設計了各種儀式,並告訴患者藥物可以重啟大腦從而戒毒。當然,患者會被這些神秘的儀式和誘人的承諾打動,並花費高額的費用,但最後的現實往往跟當初的承諾不同。桑迪還告訴我,他們收到許多使用伊博格鹼引發嚴重併發症的報告,還有很多復吸而不得不重返治療的案例。但由於他們沒有相關的行政權力,所以也不能做什麼。「我覺得利用患者的痛苦和絕望,趁機給他們提供不切實際的解決方案,是一種操控。」桑迪說。

但是一些研究者的研究結果支持伊博格鹼的療效。2014年11月,巴西聖保羅聯邦大學(Federal University of S?o Paulo)神經科學家愛德華多·申貝格(Eduardo Schenberg)主持了一項研究,重新回顧了75名患者在大劑量使用伊博格鹼一年後的情況(通過電話訪問並且從當時為患者做定期檢查的醫生那裡獲得佐證)。申貝格了解到,在接受單次伊博格鹼治療後,39%的患者在接下來的5個半月中沒有再次吸食毒品——與接受美沙酮治療停葯後有80%患者復吸的數據相比,伊博格鹼的數據明顯更優。申貝格的研究還發現,經過多次伊博格鹼戒斷治療的患者不使用藥物的時間更長,平均周期大概為8.4個月

心律失常是伊博格鹼可能造成的潛在致命副作用。工作人員在馬勒克接受治療過程中為他連上脈搏監控儀。

醫學人類學家托馬斯·金斯利·布朗(Thomas Kingsley Brown)主持了另一項研究(未發表),他與加利福尼亞多學科致幻劑研究協會合作,對30名在墨西哥兩家康復中心接受伊博格鹼戒斷治療的慢性藥物成癮患者,進行了為期一年的跟蹤。布朗和同事每個月致電這些患者,同時請他們每月填寫評估戒斷療效的《成癮嚴重指數》調查問卷。問卷測定了很多成癮相關問題的發展變化情況,例如心理和社會交往健康程度等。2/3的患者在參與約半年後退出了研究,剩下的1/3最終完成了全部12個月的研究。初步數據表明,按布朗的話來說,所有患者的「戒斷癥狀顯著減少」。那些完成了全年跟蹤調查的患者數據表明,他們的社交健康水平有了顯著提高。因為這項研究在一年後並沒有再繼續跟蹤,所以布朗並不知道後來是否有人,或者有多少人復吸。

儘管馬勒克對「溝通療法」不屑一顧,布朗卻認為,溝通療法是使用伊博格鹼治療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諮詢溝通能幫助患者了解成癮的誘因,比如感情創傷或身體的生理疼痛,而伊博格鹼則可以阻斷患者對藥物的生理渴望。布朗認為,這種雙管齊下的效果「極大地激發了患者遠離毒品,追求正常生活的決心。」

伊博格鹼的致死病例

當然,如果成癮者使用伊博格鹼治療卻因此失掉生命,那麼重歸體面的生活就完全談不上了。已經有確切的文獻表明,伊博格鹼會給心臟帶來風險,同時,也有可能會產生腦損傷。20世紀90年代,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開展的一些動物試驗顯示,以100毫克/千克體重(對於人類來說,大約相當於16毫克/千克體重)的劑量給大鼠注射伊博格鹼後,會造成嚴重腦損傷和小腦中浦肯野細胞(Purkinje cell,一種較大的控制運動功能的神經元)退化。而1996年美國環境保護局的一項研究表明,按100毫克/千克體重的劑量,給大鼠注射伊博格鹼後,大腦一些特定區域的膠質纖維酸性蛋白(GFAP)含量會顯著增加:腦幹部位會增加215%,紋狀體部位會增加142%(小腦中沒有發現顯著變化),而GFAP蛋白過量表達是大腦和脊髓細胞結構損傷的重要標誌。

浦肯野細胞的損傷以及GFAP的過量表達,似乎與伊博格鹼的用藥劑量有很大關係。美國奧爾巴尼醫學院(Albany Medical College)的研究人員按40毫克/千克體重的劑量,給對阿片製劑成癮的大鼠注射伊博格鹼後,並沒有觀測到浦肯野細胞受到損傷。(對於平均體型的人類個體來說,這個劑量相當於6.5毫克/千克體重;馬勒克在康復中心採用的劑量為8毫克/千克體重)。阿肯色大學(University of Arkansas)和美國國家毒理學研究中心(National Center for Toxicological Research)聯合開展的另一項研究表明,在多次給大鼠注射小劑量(25毫克/千克體重)的伊博格鹼一個月後,也沒發現有神經中毒的證據。

在人使用伊博格鹼的病例中,曾經有過一例小劑量使用(4.5毫克/千克體重)後致命的案例。不過,因為缺乏經費,且伊博格鹼屬於美國聯邦法規明確禁用的藥品,研究人員幾乎不可能對伊博格鹼進行人體臨床毒性試驗,來查明這位病人的死因。

邁阿密大學醫學院的神經藥理學家黛博拉·馬什(Deborah Mash),曾在1993年獲得美國食品及藥品管理局批准,對可卡因依賴者進行相關的伊博格鹼安全性的研究。初始的測試結果很好:採用1~2毫克/千克體重劑量,不會對人體造成任何傷害。但是,當馬什試圖申請NIDA的資金,開展對更多受試者,並使用更高劑量的研究時(研究包括安全性、藥物在人體的代謝時間,以及受試者基因的影響等),卻沒有獲批准,理由是對伊博格鹼進行人體試驗的結果實在不可預估。

「這是藥理學家的噩夢,」曾任FDA藥物濫用研究主管的弗蘭克·沃希(Frank Vocci)認為,他監督過20世紀90年代NIDA關於伊博格鹼的研究。沃希認為,其中一個最關鍵的問題是,研究人員很難估算適用整個人群的安全劑量。「我們調查了已有的研究,只找到類似於『100名使用伊博格鹼的群體中有兩例死亡』這樣的數據。」沃希說,「你沒法開展這樣高風險的研究項目,死亡率實在太高了。」

儘管NIDA態度審慎,馬什卻認為她之前的研究結果表明,這個問題有進一步研究的價值。1996年到2004年,馬什使用來自個人捐助及患者的資金,在加勒比海聖基斯島的康復中心,對300多名慢性藥物依賴者進行了藥物代謝、藥物安全和功效的研究。馬什總結了患者接受治療後的跟蹤數據(這些數據來自患者的自我報告及家庭訪問),認為對於這些海洛因慢性依賴患者,伊博格鹼戒毒治療能阻斷90%的阿片戒斷反應,超過一半的患者在治療後一年依然保持了戒斷

根據這項研究,馬什提出了一種理論,來解釋伊博格鹼如何作用於大腦以及為何如此有效。從分子層面來看,生命的所有愉悅感受——快樂、滿足、興奮等,都是多巴胺、5-羥色胺和其他神經遞質,在大腦獎賞中心數以億計的神經細胞間傳遞信號的結果。獎賞中心的此類神經遞質越多,人的感覺就會越好。當海洛因這樣的強效阿片類物質進入人體後,能刺激大腦分泌更多多巴胺和其他神經遞質進入獎賞中樞,從而產生藥物興奮性愉悅。如果一個人持續攝入海洛因,大腦就會對藥物的存在產生適應性,同時獎賞中樞的神經系統也會產生適應性。而一旦停止攝入,身體和大腦就會對這種化學物質產生渴望,也就導致了戒斷後對藥物的強烈渴望。

馬什認為,伊博格鹼之所以有用,是因為它不像美沙酮那樣,只作用於一個神經通路。在身體內,伊博格鹼會進一步分解成去甲伊博格鹼(noribogaine),從而影響涉及多巴胺系統、5-羥色胺、乙醯膽鹼等神經遞質的多個神經通路,強化或阻斷神經信號的傳遞(詳見下文圖示)。

由於缺乏科研經費,馬什無法通過試驗進一步證實這些猜想。「如果沒有來自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National Institutes of Health,NIH)或者製藥公司的資助,我們就沒有辦法繼續開展研究,」 馬什說。

提純伊博格鹼

對斯坦利·格利克(Stanley Glick)來說,如果能減少一些伊博格鹼的副作用,將更容易讓利弊達到平衡。格利克是從奧爾巴尼醫學中心(Albany Medical Center)的神經科學和實驗治療學系的榮譽退休教授。20世紀90年代,格利克第一次聽到關於伊博格鹼的潛力及危險的討論。隨後,他和化學家馬丁·E·屈內(Martin E. Kuehne)試著對伊博格鹼的有效成分進行提純。1996年,格利克和屈內人工合成出了伊博格鹼的類似物,並命名為18-Methoxycoronaridine,或18-MC。20世紀90年代的動物測試表明,18-MC能夠在不影響5-羥色胺系統的前提下,有效阻斷大腦中的Alpha-3和beta-4尼古丁受體,這是兩種被認為與成癮密切相關的受體。研究者普遍認為,伊博格鹼對5-羥色胺系統的影響是主要的致幻原因。「不管是什麼造成了過高的多巴胺水平,它都能起到戒除成癮的作用。」格利克說,「無論是對酒精、食物,還是海洛因。」

過去十年中,格利克在嚙齒類動物和人類身上,開展了幾項關於伊博格鹼和18-MC治療成癮有效性的研究。在早期幾次試圖將18-MC市場化的努力失敗後,格利克與Savant HWP,一家位於加利福尼亞州北部的私營藥物研發公司,在2009年開始合作。2014年9月, Savant HWP從NIDA獲得了650萬美元的資助,用以進行18-MC的臨床試驗。Savant HWP 在巴西的合作夥伴進行了雙盲並且排除了安慰劑效應的研究。這項研究(未發表)表明,攝入治療劑量的18-MC後,所有自願者都沒有表現出副作用(如幻覺、心臟反應、浦肯野細胞受損,或其他神經毒性反應)。Savant HWP計劃於2017年在巴西對吸煙人群進行18-MC的臨床試驗,然後在美國進行針對阿片和可卡因成癮人群的臨床試驗。

馬什也沒有落後。在聖基斯島上開展的長達8年的伊博格鹼試驗,給了她很多啟發,於是她參與建立了藥物研究公司DemeRx,致力於將另一種伊博格鹼衍生藥物——去甲伊博格鹼,推向市場。2015年2月,一個紐西蘭研究小組在這家公司的研究基礎上,對36名無藥物成癮的健康男性自願者進行了去甲伊博格鹼的安全性試驗。受試者攝入不同劑量的去甲伊博格鹼或安慰劑後,科研人員對他們進行了216小時的觀察,結果顯示,服用去甲伊博格鹼或安慰劑的受試者均未出現任何副作用。早期研究表明,去甲伊博格鹼和18-MC 一樣,有與伊博格鹼類似的戒斷效果,但沒有伊博格鹼那樣的副作用。

到目前為止,這些未經發表的DemeRx前期臨床毒性研究已經表明,小劑量攝入去甲伊博格鹼兩周,並不會造成其他研究發現的那些神經問題(如小腦浦肯野細胞退化或神經膠質纖維酸性蛋白活化)。DemeRx公司已經在美國為去甲伊博格鹼提交了臨床研究申請,關於藥物的概念性驗證(proof-of-concept)研究也正在進行中。

格利克和馬什試圖造福的人群,不僅限於藥物成癮患者,還包括廣大的抑鬱症患者。目前,美國有1/10的人在服用抗抑鬱類藥品;在40到50歲的女性群體里,這個數字上升為1/4。情緒控制類藥物如氟西汀(更廣為人知的名稱是百憂解),是一種選擇性5-羥色胺再攝取抑製劑(SSRI),能選擇性阻止神經細胞對5-羥色胺的回收。5-羥色胺是一種能在大腦內傳遞信號的神經遞質,升高其濃度會提升大腦活躍度,起到改善抑鬱患者情緒的作用。但是百憂解和其他選擇性5-羥色胺再攝取抑製劑類藥物並非總是有效。

伊博格鹼的支持者:謝伊·普魯格(左)和雷克斯·科根(右)認為,伊博格鹼不僅能夠治療藥物成癮還能治療抑鬱症,他們的遠景康復中心同時收治這兩種病人。

2010年發表在《美國醫學會雜誌》(Journal of the American Medical Association)的一項研究表明,對大多數輕度和中度抑鬱症患者而言,選擇性5-羥色胺再攝取抑製劑和安慰劑產生的效果一樣。2006年,美國精神健康研究所(National Institute of Mental Health)資助的一項研究也表明,70% 使用選擇性5-羥色胺再攝取抑製劑的患者,在服藥14周後,抑鬱癥狀並沒有緩解。因此,很多失望的患者轉向了伊博格鹼,試圖恢復所謂的「化學平衡」。

據科根說,來遠景康復中心的抑鬱症患者,在治療之後,80%都不再服用選擇性5-羥色胺再攝取抑製劑類藥物,過上了幸福愉快的生活。儘管尚無已發表的論文支持他的說法,但科根介紹道,過去3年,遠景康復中心了解到,使用選擇性5-羥色胺再攝取抑製劑的患者增加了3倍,而在他們的客戶中,這類患者約佔30%。科根預測這個數字在未來幾年內還會翻倍。格利克也認為,無毒副作用的伊博格鹼類藥物,將成為抗抑鬱葯的重要補充

伊博格鹼扔充滿爭議

回到遠景康復中心,在進行了4天較大劑量的伊博格鹼治療後,馬勒克急著收拾行囊搭乘巴士去哥斯大黎加西海岸觀光,「我要去看看猴子,坐在海灘上!」他說道。他的臉頰紅潤,精力旺盛並且很有些喋喋不休。「我沒有嗑藥的慾望,沒有戒斷的癥狀。」他邊笑邊說,滿臉放光,「人們用各種方法戒斷,卻都以失敗告終,但這個方法對所有人有效。這東西簡直是個奇蹟。」

馬勒克說錯了,實際上,伊博格鹼並非對所有人都有效,甚至這次對馬勒克也沒奏效。他在保持戒斷4個月之後又復吸了。像他這樣復吸患者的存在,以及對於藥物可能導致的傷害的擔憂,使得伊博格鹼不能成為主流的成癮治療手段,只能出現在那些非正規的康復中心。只有在多個研究中心通過了隨機、雙盲、有安慰劑做對照的臨床試驗後,這種情況才可能得以改變。但目前還沒有這類研究將要開展的消息傳出,因為出於安全考慮,美國或歐洲政府機構不大可能資助這些研究。私人製藥公司出於同樣的考慮也沒有表現出很大的興趣,而且即使研發出此類新葯也不容易申請到專利。

然而,尋求戒斷毒癮的人為數眾多,使得伊博格鹼註定在短期內不會消失。例如馬勒克,他認為不是伊博格鹼治療的無效導致了他復吸,而是由於他自己的弱點,「我不能說伊博格鹼能把你的生活還給你,但它給了你找回生活的能力」,他在給我的郵件里寫道,「而沒有智慧指引的自由是危險的。」馬勒克同時認為他收穫了一些智慧,至少更了解了自身的性格缺陷。他正計劃回到遠景康復中心進行後續治療。馬勒克下定決心要戒掉毒癮,無論前行的路上會有什麼樣的風險。

撰文 | 詹姆斯·內斯特

翻譯 | 毛利華 吳婕

審校 | 毛利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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