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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你做了,但她真的想要嗎?

文/王梆

他似乎也並沒有強迫你

你似乎也並不樂意

但為什麼你還是跟他滾床單了?

到底是什麼情緒在作祟?

密歇根大學的碩士生Kristen Roupenian,被某次「短暫卻不爽」的網路約會經歷激發,寫了一個短篇小說《貓人》。該小說自去年在《紐約客》發表之後,至今熱議不斷,它提出了一個相當有啟發性的問題:「為什麼不少女性會一邊心生厭惡,一邊耐著性子滾完一場苟且齷齪的床單?」

小說用第一人稱,白描手法講了這麼一個故事:20歲的大學女生瑪戈(Margot),在藝術電影院打零工時,遇到了34歲的單身直男羅伯特(Robert),兩人一開始通過簡訊約會。

簡訊這種交流模式的可疑性在於,詞語像「美顏軟體」一樣,是可以修辭和雕琢的,編得不夠好,還有一堆表情符號幫補。而且簡訊不像面聊,遇到空白可以察言觀色,有身體語言參考。通過簡訊,瑪戈得到的真實信息非常有限,直到有些動了心,卻仍對羅伯特一無所知,只知道他在簡訊里說「他有兩隻貓」。

誰能拒絕得了貓呢

羅伯特不但「養貓」,還具有某種「貓型人格(註:這裡指個別貓,非所有貓,愛貓人士請勿上綱上線)」,這種性格敵進我退,敵退我進,十分善於製造讓人眼花繚亂的距離感。此外貓科動物里愛虐的一面,比如抓到老鼠後不急不慢,剝皮拽尾,一邊舔骨,一邊百般柔情,在他身上也有體現。

有貓型人格,又時不時來點「煤氣燈效應」(Gaslighting,心理學定義中一種操控他人的常見手段,表現為總是有辦法讓對方感到自卑,把責任推到對方身上等)——羅伯特基本上就是這麼個男人,不幸讓瑪戈遇上了。

可瑪戈卻沒有立刻離開他,還獨自上了他的車(雖然私下裡擔心會被載到荒郊野嶺殺掉或強姦)。車在一家酒吧門口停下了,他明知她未到法定飲酒年齡(在美國,21歲以後才能消費含酒精飲品),卻還是為她買了酒。在酒精和某種浪漫幻想劑的催情下,瑪戈接受了他的吻(糟糕透頂的吻),但她還是沒有回頭是岸,反而又上了他車,這次是去他家。

雖然「強吻」常存在於文藝作品裡,但在現實生活中可能並不讓人愉快

在審視過他的房間之後,她稍稍安了心。老實說他的房間談不上太古怪,他似乎也不太可能是連環殺人犯。可他在床上的表現實在不佳:粗魯笨拙,親吻時舌頭一伸,殭屍似地堵到女方喉嚨口;手指像搓衣板(原文是「Poke」),幾次不舉還忙不迭炫技,把瑪戈當成充氣娃娃,翻來倒去,更讓人忍無可忍的是,他還發出那種色情片里做作的叫床聲……好吧!人品和床品都不過如此,瑪戈終於下決心不再見他。

羅伯特表面上答應得溫文爾雅,私下裡卻一萬個不平衡——我做錯了什麼?過了一段時間之後,他向她發問,她語塞,甚至反思,是啊,他也沒犯什麼大錯。當她又開始感到內疚時,他卻發來一串簡訊:「我覺得你和我在一起很有感覺啊,難道你不覺得嗎?或者我太老了?或者你心裡有其他人?今天晚上和你在一起的那個男生是你的男朋友么???或者他不過是你的炮友之一?對不起,我們做的時候,我問你是不是處女,你笑了。你笑是因為你睡過很多男人是吧!你和那個男生正在搞嗎??????回答我!婊子(Whore)」。

故事以「婊子」這個詞結束了。這個故事不能只聽大綱,要看原文(網上有幾個翻譯過的版本,大家可以自行搜索來看),看了原文才能體會女性在遇到此類「渣男」時微妙的心理變化。他們從不反省自己在約會中的表現(煤氣燈,自大又自卑,在床上把對方物化成充氣娃娃),一旦約會不成功,就使出蕩婦羞辱的招數,把對方羞辱成「婊」。

這樣的男人,為什麼瑪戈沒有立刻拒絕他?因為瑪戈沒有渣男識別器。我們都沒有,我們從小到老都被教導:「要溫順,要有禮貌,別老反覆無常,別輕易違背男人的意志」。尤其遇到那些年紀比自己大一輪,有些資歷,開始長膘,表面冷傲,內心自卑,還特別在意他人評價的男人,我們怕一不小心說了「不」,便傷了人家的自尊心。

你能自在地表示「不要」嗎?

不少女性在這類男性面前,都會為了遵循某種「約定俗成(Gender Stereotypes)」的女性生存準則(溫順,善解人意,紅袖添香),違背自己的愛欲,咬緊牙關忍受一具不喜歡的肉體,還以為自己在百慕大三角完成了一場對男性自尊心的打撈和救贖。很多糊裡糊塗,不得善果的約會,據說都是這樣發生的。越崇尚男尊女卑的社會,類似的約會災難就越普遍。

對於「自願里到底有多少不願」這種複雜而微妙的女性心理,門羅在她的小說里也作過大量挖掘,比如《Wenlock Edge》。和《貓人》一樣,《Wenlock Edge》也用了第一人稱敘述:「我是一位哲學系女生,在小地方長大,沒什麼閱歷。我的室友就很不一樣,她性經驗豐富,有過很多男友,也去過不少地方。目前她和一位富豪在一起。富豪雖然資助她上學,卻對她課外的一切行動嚴密監控。」

她是如何被捲入這段複雜關係的呢?室友卧床裝病時,富豪私下給她打了個電話,說想請她吃晚飯。偷窺欲和好奇心驅使,她上了他的女管家的車。車子開入一棟神秘的宅邸,在一間類似學校衣帽間的地下停車室里,女管家令其脫光衣服,僅用了一個激將法:「你不是個嬰兒了吧?哼,還以為你有多與眾不同呢!」,這位女生一賭氣,竟然就脫掉了衣服——別嘲笑鄉下女孩,你以為我不敢嗎?

圖片來源:網路

室友的富豪男友原來是個叔字輩的矮小老男人,衣冠楚楚地坐在餐桌旁,正對著女生那副「自以為頗具挑釁性,其實卻冷汗直冒的裸體」。女生為了顯現教養,像穿著皇帝的新裝那樣,有禮有節地用著餐。宴席上她了解到,這老傢伙並不只是腦洞大開,出其不意,竟然也不少迷人之處,比如他似乎精通希臘古典哲學,能從柏拉圖扯到米諾斯文明,還去過很多國家。

吃完飯老男人請女生進他的圖書館,讓她讀詩,還不許她交叉雙腿。這位哲學系女生面對熟悉的詩集,頓時自信百增,一頁接著一頁讀下去,直到老男人突然打斷了她為止:「夠了,夠了!讀得很好,你的鄉下口音和它挺般配。現在是我的睡覺時間!」他把書塞回書架,連句「謝謝」的客氣話也沒說,便讓女管家開車把女生送回了宿舍。

整個過程中,女生不去想「他憑什麼讓我脫掉衣服?」,或者「我會被強姦嗎?」這些常識問題,卻自始至終為「自己是否顯得謹小慎微,扭扭捏捏」而操心——我的舉止得體嗎?我過於豐滿的乳房真讓人感到尷尬!我起身時動靜太大,竟然讓椅子發出了難聽的噪音……這個涉世未深的平凡女孩,在「有錢有閱歷的老男人」面前那種赤裸的順從和彷徨。不管她以為自己有多佔上風(年輕,美麗,大膽,頗具挑釁性……),整個過程,她卻是徹頭徹尾被操縱的。

門羅說:「我邊寫邊想,她為什麼會那樣做?為什麼被操縱時毫無知覺,直到事後才羞愧難當,以至留下了一輩子的心理陰影?」

因為操縱她的,是一把看不見的刀,用門羅自己的話來說,它便是「權力」。權力切割著她的主體意識。從進門,脫衣,進餐,讀詩再到被送出門的整個過程,幾乎可以被看成是「權力作為神話的催眠過程」。

權力讓我們變成提線木偶

這個過程讓人想起美國社會心理學家斯坦利·米爾格倫(Stanley Milgram)那個著名的「服從實驗」:人們傾向於將責任轉嫁給權威人士(有權有錢,學高一等或閱歷豐富),以證明自身行為的「正確性」;人們傾向於不去得罪權威;先下達低難度的命令,再將難度層層提高,也叫設套(entrapment),人們會隨著圈套的深入,逐漸到達絕對服從的境界。

男權主義者尤其擅長滋養權力意識,製造等級制度和服從觀念,鼓吹權力神話,並以此來催眠女性。

要為這種權力神話祛魅,就得跳出男權思維。我們需要不斷地反問,我們的「自願」中有多少「不願」的成分?

你真的願意嗎?

比如在「女性自願用性資源換取生存資源」這個問題上,典型的男權思維,只會一昧責難女性:「有本事靠自己去掙啊,為什麼要求對方有房有車?」或「你有口不會叫救命嗎?誰逼你和他睡啦?還不是為了給自己找多一個靠山?」釋放這些言論的人(大多是男性),並不見得利益面前就木人石心,論起勢利,他們也許比他們所鄙視的女人更擅於曲意逢迎。

無獨有偶,他們同時也是鼓吹「窮人之所以窮,都是因為不努力」的那一撥人。一如上文提到的「服從實驗」,他們傾向於不去得罪權威,只要能在弱勢群體里找到替罪羊,自然就避免了一場和權力的交鋒。

而女權主義的思維卻註定離不開對權力神話的祛魅。以我國為例,因為根深蒂固的重男輕女,78.9%的中國農村父母外出打工時,更願意帶上兒子,以便讓兒子獲得更好的教育機會。如果經濟條件只能付得起一個孩子的教育經費,97.5%的中國農村父母會選兒子。這導致了義務教育結束之後,只有79.3%的農村女孩能上到高中(——Annual Report on Left-behind Girls in China』s Rural Areas 2016)。

出身寒門的女孩,即使好不容易考上大學,畢業後仍面臨各種歧視。比如因為不久的將來可能會生育帶娃,工作機會不但被優先授予男性,薪水也遠低於男性(我國就業女性的平均月薪比就業男性的低22個百分點——2018.3.7《China Daily》)。就業女性還因必須承擔絕大部分家務,可支配的剩餘時間遠低於男性(——Gender, Low-Paid Status, and Time Poverty in Urban China 2017.12.8)。

世界經濟論壇(World Economic Forum)2015年發表過一項研究成果(《Catalyst Change: Empowering Woman and Tacking Income Inequality》):女性平均收入越低於男性,就越容易加劇整體的貧富分化。我國2016年的基尼指數是0.465(——the Chinese National Bureau of Statistics 2017.7);北京大學2016年的一項調查亦顯示,我國最富有的那1%,擁有1/3的全國總資產。

性別歧視不但加劇了貧富分化,還不可避免地擴大了性交易的規模。根據Live & Invest Overseas News的報告(2014.12.16),我國性工作者從業比率居世界第六1萬人中就有60位性工作者,僅次於奈及利亞和菲律賓——這還是在性行業完全處於非法狀態下的統計。

用性資源換取生存資源,對女性來說,自古以來都是不得已而為之,「自願」里恐怕有百分百的「不願」。責難她們靠身體走捷徑,而不去質問潛規則中各種權力不對等,只會讓兩性關係走向更赤裸的錢色和權色之路。

參考文獻:

1. Annual Report on Left-behind Girls in China』s Rural Areas, 2016

2. China Daily, 2018.3.7

3. Gender, Low-Paid Status, and Time Poverty in Urban China, 2017.12.8

4. Catalyst Change: Empowering Woman and Tacking Income Inequality

5. the Chinese National Bureau of Statistics, 2017.7

6. Live & Invest Overseas News, 2014.12.16

本文來自談性說愛中文網謝絕未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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