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成：養老院，幼稚園
養老院，幼稚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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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說
文/翁成
1
母親上了年紀，老年痴呆的癥狀越來越嚴重。讓她按時吃藥，她卻時常忘記，有時候剛吃過葯，她又記不得是否吃過，若不是他天天在跟前提醒，怕是要吃出事來；洗衣機里的衣服，明明已經洗好了，母親記不起來了，經常又會再洗一遍；母親自己放的東西，一轉身，她就又找不到了，常讓他十分心煩。
還有個原因，前幾天，他剛從科長升為副處長，說實話，他能升遷，完全是剛從局長位置上退下來的岳父背後運作的，現在岳父岳母退休了，要搬來和他們小夫妻住，他能不同意嗎？
妻子和他商量，將母親送到市郊的養老院去住，然後將母親的房間重裝修一下，給岳父岳母住。
要將母親送到養老院去，他一直不知道怎麼跟母親開口。他八歲時父親就病逝了，為了他，母親沒有再婚，這麼多年，除了出去上大學，他從沒離開過母親，母親也沒有離開過他。
02
在做出決定的前夜，他在客廳里來回度步，在母親房間里來來回回、進進出出，又欲言又止。看他這樣，母親的神志似乎清醒了許多： 「兒啊，媽不惹你生氣，媽聽你的話，你不要送媽去養老院，我想和你在一起……」這時候的母親，就像個幼兒園的小孩子，搓著雙手，聲音有點蒼白，像是和他嘮叨，又像是向他乞求，慢慢地變得越來越弱，最後竟成了哽咽。
他沉默著，不敢抬頭去看母親的眼睛，只有妻子勸說著：「媽，我們現在工作忙，沒時間照顧你！把你送到養老院，那裡有人照顧，環境還好，是讓你去享福的！」
母親的目光有些獃滯，最後，也不知搖頭還是點頭，反正是同意了。市郊的那家養老院里環境很不錯，他和妻子在幫母親辦完入院手續後，跟母親道別：「媽，我們走了！」
母親蹣跚著將他們送到門口，一手扶著門，一隻手揮著，囁嚅著：「兒啊，記得早點來接我回家，早點來接我啊……」
03
兩個月後，母親在養老院里突然發病，搶救無效後去逝了，醫生根據癥狀，推斷母親可能是因為身邊沒人提醒，重複吃藥引起的中毒。
整理母親遺物時，母親的一隻紙箱子里珍藏了滿滿的一箱老式錄像帶。退休前，母親是電視台的編輯，職業習慣讓她喜歡用攝像機記錄下生活的點滴。一盤寫著「兒子的成長故事」的錄像帶引起了他的興趣，他將錄像帶託人翻刻成了光碟，一個休息天在家無事，他將光碟找出來在電腦上播放。
裡面是母親記錄的他的成長點滴：第一次喊媽媽，第一次自己吃飯，第一次學著走路，背誦第一首唐詩……讓他意外的是，裡面還記錄下他第一次入幼稚園的情景：
入園前夜，母親在燈下給他準備書包，他坐在小凳子上嗚咽：「媽媽，我不惹你生氣，我聽你的話，你不要送我去幼稚園，我想和你在一起……」
母親颳了下他的鼻子，笑著說：「媽媽現在工作忙，沒時間照顧你！把你送到幼稚園，那裡有阿姨照顧，環境還好，你要去學本領，將來照顧媽媽！」
第二天清晨，母親把他送到幼稚園裡，他像一隻八爪魚一樣緊緊地箍在媽媽的身上，還連哭帶喊的：「媽媽，我不想上幼稚園，我想和你在一起。」
幼稚園的阿姨將他從母親身上抱了下來，母親狠狠心，走了。他蹣跚地走到門口，一手扶著門，一隻手揮著，哭著：「媽媽，記得早點來接我回家，早點來接我啊……」
04
母親一步三回頭，一邊離去一邊抹著眼淚。
畫面最後定格在母親抹淚的鏡頭，錄像帶已有了些年頭了，再用光碟倒下來，畫面十分模糊，但這個定格的鏡頭像針一樣狠狠地刺在他的心尖上，一霎那間，他霍然記起，兩個月前，在養老院的門口，母親也曾同樣含淚乞求：「兒啊，記得早點來接我回家……」
眼淚再也藏不住了，噗嚕嚕滾了下來，他跪在母親面前：「媽媽，怪兒子不孝啊……」
母親含笑無語，在遺像里親眤地注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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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本期責編：朱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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