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世鵬:登蘭台而遙望兮,江山有思
鄭世鵬按:重翻舊時文字,念往昔悲身世,依然有愴然之感。時下國事紛繁,每欲有言,常不可說,長更世變,波譎雲詭,每每於此,患難為學之義益堅,謹此與各師友共勉。
登蘭台而遙望兮,江山有思
(一)
電影《一代宗師》里有句台詞:所謂大時代,不過就是一個選擇,或去或留。我有幸目睹大浪退潮之後擱在淺灘上的一代年輕人,隔著一整個世代,星沉海底,有其不幸,亦有其悲壯之想。
生命所依,是在選擇的長河中尋覓過去與未來的觀照。
當歲月幾番陵谷,人世幾度滄桑,大山大海之間,多有風波,難得的只是這麼一種閑情與逸志。
已是快而立之年的人了,在直接與旁觀之間,有一種悟,行而不覺。常人憂身而不憂世,志士憂世而不憂身,而我是身世皆憂,嘆老卑窮。
俟河之清,人壽幾何?
(二)
這一年裡,總是落筆無言,碌碌忘乎所以。
有段時間臨蘭亭序,卻怎麼也臨不到晉朝人寫此碑的初心。王右軍的字,如同詩經,可以興,可以賦,乾淨得像有個天地之始。舊時王謝堂前燕,有其貴氣與安詳,不像庶民的跌宕自喜。
在永和九年的那個春天,流觴曲水,臨文嗟悼,蘭亭註定是歷史中永遠忘不掉的故事。
一千六七百年後,走在蘭亭的路上,依然可以仰觀宇宙之大,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個春天的花開爛漫。
我心未寧,乞師與安。
(三)
在成長的道路上,曾有過「天將降大任於斯人」的氣概,也曾有「拯萬民於水火,挽既倒於狂瀾」的豪邁,夢想著有一天能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中國的士,志在天下,明達而自信。然天涯道遠,願未央志未盡,性命相托於衣糧,卻總是老了馮唐。
有過很多理想,卻平生意志暗消磨,那些所謂「俠之大者」的家國情懷,那些慷慨激烈、拔劍起舞也只能成為悲壯之想,在夢裡縈繞,猶如敦煌千年的壁畫,曲衷謎語,不隔一塵。
讀書久識人間苦,夢裡早知身是客。在長河跋涉中的困惑和局限,未嘗崩離,不覺之間,白了少年頭。
所謂興亡大事,不過漁樵閑話。
(四)
翻箱倒櫃找出以前上學時的照片,看著照片上的我們,個個面黃肌瘦,目光卻堅毅篤定。在那個年代裡,我們一無所有,卻浩然正氣於一身,對人世不卑不亢,談笑間自有氣象,儼然在躬耕的篤實的漢儒,天地無信,江山有思。
我心儀古代的風流,身旁彩袖殷勤,醉里拚卻紅顏。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布衣之士有為天子所不得而臣,亦有為諸侯所不得而友。
三疊陽關,唱徹千千遍,恰如《史記》里吳季札觀樂,聞弦歌而知雅意。看劍影杯長,與壯士舞劍,多少不失雄心。
(五)
有些人漸行漸遠,有些故事不願再提。人間何事堪惆悵,莫向橫塘問舊遊。
看著婚禮上的她,一身潔白的婚紗,春山啼鳥,秋水照花,依然風光無缺。人世清平得不相干。我如同神,俯視著生活的真:天道驚險,人世驚艷。
然曲終人散,青春竟可以這樣的殺辣,一點也不苟且。花憶前塵轉作因,只是我對她曾有意,也只是曾經。是的,只是曾經。
胡蘭成說:自古江山如美人,雖然敬重聖賢,卻愛悅盪子。
(六)
有那麼一段時間,我變得如此的消極。憂來無人可告語,「種種銳敏之感觸,遠大之悲鬱,實應瘋狂」。
常常出入法庭,有人把這裡當做殿堂,有人把這裡比作江湖,亦有人視此為坑臟之地,《三國志》有云:遠覽典志,近觀秦漢,雖官名改易,職司不同,至於崇上抑下,顯分名例,其致一也。其實,古今之道依然不變它的色彩。
明朝時,姚廣孝勸燕王朱棣舉兵反建文帝,燕王曰:人心在彼,奈何?
姚廣孝答:臣知天道,遑論民心!
看歷史看到這裡,我才知道,世人多是知仁不知義,而我卻達性未知命。
(七)
友人在其新作《一派秋聲入遼闊》中寫到只關心糧食與蔬菜,清簡得如同孔子的琴曲《幽蘭》。其實不過是:王者之民,浩浩如也。
時間的輪盤即將翻轉,光陰者百代之過客,關河累年,不可問天。
寫此文有一種凄涼,亦有一種歡喜。誌異小說里漢朝的張騫只管眼前路不管身後身,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竟然走到了天上的銀河,而我只是在艱危之際,生出一種沒有名目的大志。
《尚書》里有寅賓出日,寅餞納日,以及光被四表,百姓昭明。
願此文,使自身安吉,眼前人長久。
2014年末
敬
請
關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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