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中文屋——關於塞爾中文屋的反駁
上次我們提到認知科學的中心假設就是CRUM,即把大腦比作計算機,把思考比作演算法,把思維比作計算。但在這樣的計算主義湛藍天空下,翻滾著兩朵黑澀的烏雲,一朵借樸素常識興風作浪(塞爾:《心靈、大腦與程序》),另一朵用深奧數學引風吹火(彭羅斯:《皇帝新腦》)。
介於彭羅斯的數學論證已被邏輯學家認定為謬誤,
而其博引的量子力學也無線索可尋,
所以我們暫時將這朵烏雲擱置(Pinker 1999)。
今天主要談談經久不衰的塞爾中文屋論證
(Chinese room)。
中文屋,這個思想實驗「家喻戶曉」。他的通俗版本大致是這樣的:把塞爾關在一個小黑屋,屋子裡有英譯漢的字典,我們往小黑屋裡遞一張用漢字寫有問題的紙,塞爾則通過字典轉譯問題,做出英文回答,再一字一字轉譯成中文,遞出屋外。介於塞爾對每一個問題都能做出漢字應答,也能夠對外做出交流,那我們就可以認為塞爾懂中文。但實際上塞爾對中文完全不理解,談何懂呢?他只是根據字典搬運符號罷了。
對應計算機程序,塞爾就相當於CPU,遞入的問題是輸入,遞出的答案是輸出。根據中文屋論證,計算機即使可以回答用人類語言提出的問題,但他也無法建立對人類語言的語義關係,無法理解人類語言。CPU和塞爾一樣只會根據規則,機械擺弄符號。
這個論證在狹義上駁斥了圖靈測試(Turing 1950),即即使我們沒有找到機器和人的差別,機器依然是無心的,他沒有理解意義的能力。但從廣義來看,他對人類思維是類似計算機的計算或信息處理系統的理論造成了巨大威脅。畢竟,塞爾認為思想必須來自生物過程;,計算機最多可以模擬這些生物過程。
但對於中文屋的反駁層出不窮,大致有三條思路。
(1)不能說塞爾不理解中文,而作出中文屋這個運行程序沒有理解的結論。(系統應答和虛擬心靈應答)
(2)用中文處理程序確實不會產生理解,但對計算機系統的變體可以造成理解。可以為CPU配上感測器進行交互(機器人應答),也可以安裝一個模擬大腦神經元操作的系統(腦模擬器應答)。
(3)在屋外人來看,塞爾只要通過漢字測試,他就算懂漢語(他心應答)。
1.1系統應答(The Systems Reply)
系統應答是最常見的應答(Searle 1980),它主張塞爾只是中文屋的一個CPU(Rey 1986),是個實施者(Kurzweil 2002),他處在更大的系統中,而 實施者的屬性並不等於系統屬性。所以說塞爾不懂中文,也就不能代表中文屋整個系統沒有理解。就像是民間通俗版本的質問一樣:難道中國人的細胞懂中文?顯然不是。
而對於這樣的質疑,塞爾反駁道:「那我走出系統不就得了。「他的意思是塞爾可以內化整個系統,記住字典,離開中文屋,他依舊可以用中文屋交談,但依舊無法理解中文。
系統應答心平氣和(反反駁):「但塞爾還是中文屋的一個部分,他只不過是將字典實體變成了記憶。「
塞爾搖了搖頭(反反反駁):「那你可以來我的餐館試試,我一定會給你面的,生的。「也就是說對於不同語境的同一辭彙,塞爾和正統中文使用者反應不同。
系統應答無動於衷(反反反駁的反駁):「那你的意思是盲人不懂紅色,他就不能夠有意識使用紅色這個辭彙咯。「即懂得中文和將中文語義建立在感官系統經驗上不是一回事,就算沒有感官體驗,但見多了辭彙出現的語境,我們依舊能夠猜著用,但我們不能說我們沒有意識。
關於系統應答依舊持續不斷(Margaret Boden 1988,John Haugeland 2002),對此, 塞爾堅持認為「系統應答會產生心靈無處不在的謬論」,而對此進行有力回擊。
1.2虛擬心靈應答(The Virtual Mind Reply)
虛擬心靈應答認為我們沒有必要糾結於塞爾是不是理解的實施者,更重要的是是否發生了理解。即問題不是在「系統理解中文」上,而應該只是「運行的系統能否創造對中文理解」。
我們可以想像,對於遞出中文屋的答案,塞爾不是答案的作者,因為答案沒有塞爾的思想,只是轉錄的符號,那答案是誰的?中文屋是否可能創造了一個理解中文的虛擬實體?這個實體不是中文屋內的塞爾也不是整個系統, 但他具有著數據賦予的願望。因此,塞爾說他不懂中文,並不代表理解沒有產生。
2.1機器人應答(The Robot Reply)
塞爾確實不懂中文,但我們是否可以在機器人體內安裝數字計算器,利用感受器和效應器作為和外部世界的交互,像小孩子一樣通過觀察和行動來學習呢?像這樣,這些數字計算器就確確實實能賦予符號意義,理解自然語言。
但塞爾認為增加的數字計算器只是額外的輸入,它依舊只是語法輸入,中文屋的塞爾仍然無法將意義和漢字進行聯繫。
2.2腦模擬器應答(The Brain Simulator Reply)
那假如有一種程序,它能夠完全模擬一個理解中文的人的每一個神經,使得每次理解發生時,系統模擬的序列和那個理解中文的人的神經衝動系列完全相同,那麼我們是不是就可以說系統理解中文了?(反駁可以參考布洛克(1978)的中文體育館)
3.1他心應答(The Intuition Reply)
從丹尼特(1991)的時間尺度沙文主義觀點來看,他將智能與相對於當前環境的處理速度相關聯,而認為是因為中文屋速度太慢,所以無法產生理解。平克(1997)也這樣認為,塞爾只是將心理計算放慢到我們人類不再將其視為理解的範圍。
而這個主張則認為,塞爾自己所具有的「我不懂中文」的主觀直覺並不能作為他是否懂中文的標準。只要他沒有表現出與中文使用者的差別(沒有被識破),那麼在旁觀人的直覺看來塞爾就是懂中文的。
我們可以看到在系統回復和虛擬心靈答覆渴望尋找理解的具體位置,機器人應答和腦模擬應答則希望重新設計中文屋,他心應答則意在拉扯直覺入內。更有甚者認為這個問題就是個哲學殭屍,沒有意義(比如牛頓烈焰激光劍(Mike Alder 2004))。當然也有人不關注中文屋論證本身而對其所為之服務的邏輯進行回復(Hauser 1997 Damper 2006)。
儘管對於中文屋的應答層出不窮,但在此特意提及丘奇蘭德夫婦的「發光屋」來表現塞爾的論證邏輯。
中文屋論證是這樣的:(徐英謹 2013)
大前提:每一種智能都需有在符號和對象間構建語義關係的能力。
小前提:這種語義關係無法僅通過任何一台計算機所獲取。
結論:計算機本身不可能具有真正的心靈,因此強AI無法實現。
效仿中文屋論證的邏輯論證結構,發光屋的論證結構如下:
(李珍 2011)
大前提:電和磁都是力,光的本質屬性是亮度。
小前提:力自身既不構成也不足以產生亮度。
結論:電和磁既不構成也不足以產生光。
而看看我們的電燈就明白髮光屋論證的可笑了。至於原因,就在於上面的兩個小前提都是訴諸經驗,僅是常識判斷。發光屋是因為人力無法讓電磁波頻率達到1051Hz,我們肉眼無法把他們看作光罷了,而如果有一個機器他在1秒的時間應用了數以百萬個記憶的規則,那我們能不能說他獲取了語義關係呢?
儘管對於中文屋論證有著這麼多樣的反駁,但話說回來,中文屋所揭示的是老生常談的語義語法、意向性 、身心等問題,在心智如何工作上既沒有貢獻新思路也沒有啟發新發現,在實證也得不到任何支持,所以這朵烏雲無傷大雅,心智計算理論的天空依舊湛藍。
推薦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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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坦福哲學百科全書The Chinese Room Argument詞條:https://plato.stanford.edu/entries/chinese-room/#5.4
?維基百科 Chinese_room 詞條:https://en.wikipedia.org/wiki/Chinese_room#Other_minds_and_zombies:_meaninglessness
?https://www.iep.utm.edu/chineser/
?Dennett, D., 1978, 『Toward a Cognitive Theory of Consciousness』, in Brainstorms: Philosophical Essays on Mind and Psychology, Cambridge, MA: MIT Press.
?Pinker, S., 1997, How the Mind Works, New York: Norton.
?徐英瑾. 心智, 語言和機器——維特根斯坦哲學和人工智慧科學的對話[J]. 第 96-107 頁, 2013, 1: 206-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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