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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世界成巨大攝影棚,《蜻蜓之眼》發問何為真實

電影《蜻蜓之眼》海報。

近日,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舉辦了「徐冰:《思想與方法》三十年回顧展」。展覽從徐冰的代表作《天書》(1987-1991)開始,彙集了他創作生涯各個階段的六十餘件作品,並且將他1994年首次在西方美術館展示「英國方塊字書法」的教室也在現場進行了部分復原。

展覽期間,徐冰的最新作品《蜻蜓之眼》在國內首次放映。該片獲得第70屆瑞士洛迦諾電影節費比西獎,片長81分鐘,素材來自10000小時的監控錄像。

用監控錄像創作愛情故事

徐冰愛和文字較勁。

在「徐冰:《思想與方法》三十年回顧展」的展覽入口處,裝置藝術《天書》是他製造的文字空間。在這個空間中,觀眾被「漢字」包圍,認真讀起來卻發現一個字也看不懂。

徐冰作品《天書》。

這是徐冰用兩年時間,創造和刻制的4000多個假字。選擇「4000」這個數字的原因在於——就中文而言,如果一個人能記住4000多個字,就意味著他有基本閱讀能力了。

徐冰相信,《蜻蜓之眼》與「造字」的創作方式是一脈相承的。攝像頭和文字一樣,讓人們同世界發生密切的關係。《蜻蜓之眼》中的碎片化影像就像一個個漢字,通過相互組接,排列組合,最終最大化地表達創作者的意圖。

《蜻蜓之眼》由徐冰執導,翟永明編劇,馬修、張文超剪輯。這是一部沒有專業演員、沒有攝影師的實驗性劇情片,影片中所有畫面都來自公共渠道監控鏡頭所拍下的數萬小時錄像。

2015年初,徐冰發現網路上有大量的視頻直播,他敏銳地感知到這些真實的、碎片化的、瞬間的、令人震驚的畫面與當代世界的關係。於是,他在工作室設置了20台電腦,一天24小時對監控畫面進行錄屏。

真實的監控畫面大大超出了徐冰的認知範疇,他本能地虛構出一個愛情故事的劇本,開始了《蜻蜓之眼》的創作。在徐冰看來,地球就像一個巨大的攝影棚,每個人都在這個影棚內表演著自己的生活,創造著畫面。


混沌的概念,模糊的邊界

徐冰並不想做導演,只是想探索真實與當下世界的關係。《蜻蜓之眼》這部電影雖然講述虛構的故事,但是畫面中的每一幀都來自真實的生活,以至於讓人懷疑真實到底是什麼。

徐冰喜歡聲東擊西,比如他認真地做字、刻字再印製成書,他的認真使觀眾認為這書一定是很重要的,但作品吸引觀眾閱讀的同時,又拒絕觀眾進入。實際上,他整體的創作手法、概念以及拒絕進入的方式,或許比內容本身更有價值。

《蜻蜓之眼》也運用了這種方式。它很認真地講述了一個陳舊、古典的愛情故事,但事實上徐冰要呈現的並不是故事本身,甚至或許徐冰也無法用語言明確地表達出影片所要呈現的是什麼。

我們總希望用明確的定義劃定出事物的邊界:道德邊界、電影邊界、紀錄片和劇情片的邊界,然而事實上,我們長久以來所認為的規律和概念的邊界都在模糊化,我們無法判斷為什麼這個時代會變異得如此迅速。

《蜻蜓之眼》劇照。

《蜻蜓之眼》中的人物肖像權是個敏感的、也是值得探討的話題。徐冰諮詢過律師,但沒有一個律師能夠說清楚肖像權的邊界在哪裡,因為目前法律對數字化肖像權的使用範疇界定還是一片空白。

徐冰最終尋找到了解決影片中肖像權問題的辦法:監控畫面右上角的定位顯示了這是位於哪座城市的哪條街道,他們通過這個線索,找到了監控畫面中出現的人物。

然而在徐冰看來,於《蜻蜓之眼》之中討論肖像權是帶有一定的荒誕性的。因為當人們在大街上來往穿行時,就已經被無處不在的攝像頭拍下,人的行為已經被數據化、被採集了,而採集系統並沒有向任何人徵詢他是否同意被採集。毫無疑問,他們用和你有關的數據行為,構成了監控系統的數據價值,而從來沒有付過一分錢。所以,《蜻蜓之眼》觸及的很多問題,在舊的法律概念中是無法解決的。

從《天書》開始,徐冰不希望觀眾看到他的作品後會得出清晰的結論,他希望作品能提供各種各樣的可能性,能夠把觀眾帶到一個新的地方,人們的視覺、思維、感受力沒有達到過的地方。「這個世界和現實每天都在變化,而你一定有你的感受,所以,你必須找到一個新的方法去說過去沒有說過的話。」


「藝術的宿命」

徐冰被稱為能「與國際接軌的當代藝術家」,他在接受Bloomberg採訪時說,他喜歡研習書法,本質上並不是想把字寫得好看,而是通過書法去體會中國文化的背景及其博大精深的內涵。

徐冰發現,中國的民族文化、工作方式、思維方法、審美態度都與書法有著極其緊密的內在聯繫,以至於影響到中國今天的樣子。擅長運用中國元素作為外在手段的徐冰,其創作熱情在《蜻蜓之眼》中得到再一次釋放。

《蜻蜓之眼》的素材來自中國各地,而畫面里卻沒有任何具有地域特徵的影像:玩手機時不慎落河的女性,瞬間坍塌的工地掩埋了正在施工的工人,飛機失事後的瞬間爆炸,派出所的民警饒有興緻地研究監控視頻的當事人,大量的素材拼接出當下中國的面貌,這比之前被創造的「漢字」更能接近當下的中國現狀。徐冰意識到,「作為一個能與國際接軌的藝術家,採用的是徹頭徹尾的中國材料,這是藝術的宿命。」

《蜻蜓之眼》劇照。


不存在彼岸的傳統,我們的傳統在當下

華時代全球短片節(HISFF)在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放映了《蜻蜓之眼》並舉辦論壇。當代藝術家徐冰、北大電影文學系教授戴錦華就《蜻蜓之眼》涉及的藝術方式及傳統和當代的關係議題展開討論。

戴錦華:我在第一次看到這部影片時大出所料,沒想到影片的結構最終組成了一個完成的故事,而不僅僅是一部完整的劇情片。我能夠理解徐冰一以貫之所做的事情,所有的命題回到了本體論的層面上,回到媒介自身,做和它的表象相反的事情。

徐冰:我看到網上大量的直播視頻,太多地超出了我們的認知範疇。我會本能地寫齣劇本,但到底是先有劇本還是先有畫面?也許畫面在我的劇本還沒有出現時就已經有了。

這個電影像我的一個藝術品,做成電影是我選擇的一個藝術手段,我並不想成為導演,只是因為選擇劇情電影的方式完成這個作品更合適。

我也說不清這部影片到底說了什麼,我只想說,在當今這個時代,任何舊的概念、規律、道德、人的邊界以及電影的邊界都是模糊的,所以人類的知識概念也是模糊的。我們無法判斷這個變異的時代,就像我們不知道對監控怎麼做出判斷一樣。其實我們在用監控畫面製作影片的過程中,我們也在被監控。

戴錦華:我覺得徐冰今天成為世界上頂尖級的藝術家之一,不一定要標示中國,但毫無疑問他是中國的,所謂中國元素是外在的,從一開始他就在一個不斷的否定和反對中完成創作。

徐冰:中國的傳統文化里有很多好東西,但我們並不知道如何使用,因為近二百年以來,我們都在學習西方。我並不會把傳統和當代作為絕對的事物來判斷,實際上,傳統和當代的轉換有點像一塊磁鐵的兩極,互相排斥又互相依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關係。

我們一直在問,什麼是中國的?其實,我們是不能把它孤立起來看的。在我們對當代和傳統展開判斷時,必須在流動的關係中進行認定。比如,中國傳統中優秀又具有價值的概念「天人合一」,在二百年前,在全球以解決人類的吃飯問題為目的而要發展科學技術時,「天人合一」在當時是落後的思想;但到了今天,同樣的思想成了最前沿的、對下一個階段人類發展和進步最有啟示性的思想。所以,我們怎麼判斷傳統和當代?

戴錦華:把徐冰放在這樣的題目里討論有點好笑,因為徐冰所做的事情似乎是相反的,他不是把傳統的激活,而是用最傳統的方式做了再一次的對傳統的粉碎。

其次,當我們進行傳統和當代的劃分時,這說明我們已經背離和拋棄了我們的傳統。其實在中國現代化轉換的過程中,我們一直在創造傳統、形成傳統,並一直在尋找著重新連貫起來的傳統。所以我們在批判、創造,也在重生。

不存在彼岸的傳統,我們的傳統在當下。

撰文 | 韓萌 編輯 | 趙嘉慧

運營編輯 | 趙嘉慧 張藝菲 校對 | 阿犁 運營統籌 | 迦沐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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