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繪】長生不老葯
長生不老葯
說好的陪伴，耽擱在無邊瑣事和堵車。出發前，打個電話，本想討饒，告訴母親我們已經儘力飛回家。哪知她語氣生硬，嫌棄我們回去的太晚，兩個不會好好說話的親密之人，在電話里不歡而散。但回去還是要回去的。想到母親必定做了一桌子我喜愛的菜，想到午後的辰光我可以放心的睡，想到指教父親登錄微信和尋訪朋友圈的滿足感。
雲朵、藍天、車輪下的柏油路一個勁兒往後面跑，彷彿奔向詩和遠方，離開那惱人的苟且。我和娃娃，我們歸心似箭朝著苟且的地方。
媽媽，你和阿布是好朋友嗎？
不是，阿布是我媽媽。
阿布也是我媽媽嗎？
不是，阿布是我媽媽。
於是娘倆說起了繞口令。一說就說到了媽媽的童年。說著說著，就到了家，小院子的門敞開，車子也不含糊，熟門熟路進去，停當。
果然，小菜佔了大半張桌子。坐在上座的父親起身來抱娃娃。小娃娃咧開了嘴，脆亮的嗓音響徹半個村子：阿布――阿公――調皮如他，是把親愛的外婆外公當做歌來唱。不說廢話，小娃娃入了座，我在一旁。全是為我和娃娃量身定做的私家菜：炒粉絲，炒青菜，紅燒魚，燉排骨和紅燒肉，筍乾炒青椒。忙不迭吃起來，小娃娃就丟給了他的阿布。
父親喝著酒，忽然低低的和我說，村裡老闊沒了。
沒了？他不是本來就生病嗎？
是的，人真是空呀！
人本來就空的呀！
父親低下頭。我忽然覺得不對勁。
不過，老爸，只要我們身體好點，熬得住，我聽說，現在有長身不老葯了。我的筷子比我還性急，一刻不停地翻動盤子。
哪裡來的長身不老葯？父親低頭抿了一口酒。
聽說已經在研發了，現在是有錢人才打得起。
不可能有長生不老葯的，人是動物，總有生死。不然那麼多小孩兒生出來，地球怎麼夠站？父親笑了起來。
我的謊言被戳穿，倆人就不約而同全神貫注地對付盤中餐。忽然想起五年前，我說的長生不老葯，或許曾給過我那病危的外婆希望，或者也被外婆看穿。後來外婆每夜到我夢裡來，大概是要問問我，那長生不老葯，在何方。
這小青菜是門口院子里的，讓小孩多吃點。父親提醒。我看小孩，正和他阿布嬉笑躲閃：一個想讓他吃肉，一個就是不接受。不作理會。
飯後，母親帶著小孩躲在裡屋看電視，吃餅乾――阿布是他的尚方寶劍。父親拿出一支煙，煙盒在我面前晃了晃：這是老闊老的時候給的煙。
別想多了，大家都一樣的。過好眼前最重要。我的肚子圓滾滾，嘴巴還不願意停歇，又嗑起了手邊軟塌塌的瓜子：來，我教你用一下手機。
於是父女兩個，坐在電風扇下，把微信瀏覽器照相愛音樂全都用了一遍。父親的態度格外端正，興趣真的是最好的老師。看他一張瘦長的臉，湊到了手機跟前，我猜他已經老花。他說沒有沒有。
吃飽睡足，醒來，小娃娃和阿布阿公三個在陽光底下，用抽水機抽上來的井水洗車。一輛久不曾被待見的破車，一下子渾身鋥亮。還不罷休：大的拿水管沖小的，小的要去搶大的水管，當真是兩個頑童。
傍晚，我坐在慘淡的亮光里，心緒繁雜，呆若木雞。母親和小娃娃到隔壁池塘里采了蓮子，但凡我不讓做的事，因為阿布，他都做了。想到不久前父親曾說，以為自己還四五十歲呢，一眨眼都快古稀了。時光，是最不近人情的東西。
我的願望卻是：你和我一起長大，我們都不要變老。
不知道這樣的長生不老葯，到底有沒有？
（圖片來源於網路）
TAG:晚上八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