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看，就看荷去吧
要看，就看荷去吧
真正懂得欣賞荷的人，才真正懂得愛。
——洛夫
2016年7月31日傍晚攝於杭州麴院風荷
日光照耀，夏荷爛漫，荷葉在水面上隨風款款擺動，荷花宛若新娘在夕陽里滿面嬌羞。
又到了賞荷的季節。是時候去水邊看「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看「小荷才露尖尖角」……《西洲曲》唱道「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王昌齡的《採蓮曲》更加迷人，「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寫採蓮少女羅裙與田田青葉渾然一色，她們的臉龐粉嫩嬌艷宛若出水芙蓉，一時之間，人花難辨。此情此景今已鮮少能見。
文人墨客都愛此花，眾人筆下的荷，是一彎荷塘月色，在朱自清的迷離目光里微微吟唱夏蟲的低訴，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潔品質，在周敦頤的愛慕中高高擎著聖光，是徐志摩浪漫詩歌里最最溫柔的姿態，更是洛夫在《一朵午荷》中想到的「據說偉大的愛應該連對方的缺點也愛，完整的愛包括失戀在內。」
內地讀者對台灣詩人洛夫可能不大熟悉。實際上，他是與余光中比肩的現代詩人。巧的是，兩位詩壇巨擘竟也在二零一七年末一八年初先後棄世而去，不由令人愕然神傷。得知噩耗時，城市上空都飄著細雨，彷彿詩人的精魂幻化作了雨。詩人在世時一度豪言：「下次你路過，人間已無我。」但美麗的中文如何會老，詩人的筆墨又怎麼會消，他們大可一無所懼地躺在時間裡，那些閃著光芒的文字將永遠給人以詩意逍遙。他們的肉身還給了時間，但靈魂超越了時間。
我極愛洛夫先生的那首詩《眾荷喧嘩》。你是眾多荷花中的一朵，樣子無差別，一臉的紅暈映在碧油傘中；但對於詩人而言，你是唯一的一朵，「挨我最近/最靜，最最溫婉的一朵」。這與人類的愛情何其相似。你我都是普羅大眾中的一個，無外乎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但因為種種日子裡的相處相知，不是沒紛爭，不是沒有口角，但隔閡會逐漸彌合，你就成了獨一無二的那一個。詩人向池心投去一粒石子，漣漪一圈圈轉開去，在他喜歡的那一朵荷邊，輕輕打了個轉。然後她的臉就嘩得紅了。詩人在不斷地、不斷地向她靠攏，近到可以聽見露珠在荷葉上面滴溜溜地轉。愛要恆久，或許就是這樣的「相看兩不厭」。彼此靜默卻好像說了千言萬語，然後他走開，又停住腳步，等她輕聲呼喚，似乎在賭氣，好像在試探。
「完整的愛應該是包含失戀的。」就像你欣賞荷花，不單單看那俏美的花顏，也看花凋後的田田青葉。誠如99%的情歌都是唱給不在場的那一位聽。久別後，互訴衷腸，開口第一句竟是「巴山夜雨」。是否相愛僅僅需要眼神確認，一旦說出來就低了幾分呢？只是人心反覆，不免又猶疑，那「入骨相思」，你到底是知呢還是不知。
要看，就看荷去吧。花的嬌美、葉的清香、枝的秀拔，絕對讓你不虛此行。人潮洶湧，夏蟲大聲吼著熱熱熱，你拍掉腳邊嗡嗡的蚊蠅，綠肥紅瘦間，總歸能辨認出你最愛的一朵。便縱是錯過了花期，也不打緊。你可以去看滿池的荷葉倩倩向你點頭示意，雷雨陣陣時，聽雨滴在荷葉上彈奏著夏日之歌，那一隻只蓮蓬宛如一個個話筒；入秋了，寥落的湖面留著殘荷，然後秋雨侵入，只聽那纏綿的雨聲彷彿在繞情絲，李義山所言「留得枯荷聽雨聲」誠不我欺。即便是看不到荷花荷葉的深冬，用污泥里埋藏的藕，燉一鍋排骨湯，其滋味也是極美妙的。
何妨吟嘯且徐行 一蓑煙雨任平生
游霞客
和她的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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