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台七子」施閏章
原標題:「燕台七子」施閏章
江海岸
《宣城歷史文化研究》微信版第300期
他是傑出詩人,以詩名稱雄全詩壇數十年。
他是官宦典範,以清正有為、造福於民名垂史冊。
他就是清初宣城本土卓越的文化名家、時稱「燕台七子」的施閏章。
施閏章,號愚山,明朝末年生於宣城雙溪(今宣州區雙橋街道施村)。他的祖父、父親都是當時的理學名家。雖出身書香之家,但施閏章自幼父母早逝,養於祖母,視叔父如父。叔父施譽,學識淵博,施閏章自小受教於叔父,發憤讀書,孜孜不倦,少年時代以擅作詩賦、古文知名宣城一帶。18歲考中秀才後,施閏章又有幸遊學於復社名士沈壽民等人的門下。
復社,成立於明末,是一個以江南士大夫為核心的政治、文學團體。明代以八股文取士,讀書人為砥礪文章,求取功名,因而尊師交友,結社成風。清初一代名士顧炎武就是當時的復社領軍人物之一。復社名士宣城人沈壽民,當時在全國文壇頗有影響,施閏章從學於他期間,博覽經史,詩文水平大長。
不僅如此,青年時期的施閏章為開闊眼界,還獨自一人遠赴燕京(今北京)遊學,期間與宋琬、嚴沆等七位知名詩人一起以詩歌唱和,聞名京城,時稱「燕台七子」。在這七人中,以施閏章、宋琬的詩歌影響更為突出。宋琬,山東萊陽人,清初著名詩人,清八大詩家之一。他應試縣、府、道皆名列榜首,後以高材生之名入京深造,名噪京華。施閏章與宋琬詩風相投、詩名相當,所以當時有 「南施(閏章)北宋(琬)」之美稱。
宋琬畫像
施閏章的文章主要學習歐陽修、曾鞏等前輩,詩歌又以杜甫、梅堯臣等名流為師,猶以五言詩見長。「田中有啼兒,聲聲呼阿母。母死血濡衣,猶銜懷中乳。」這首《上留田行》,短短20字,百姓遭受戰亂之苦的悲慘場景令人振聾發聵。施閏章生活於明末清初的動亂之世,兵禍不斷,賦稅繁多,民生凋弊,這樣的時代背景,讓他的詩歌呈現出平中見奇,關注現實,尤其關心百姓疾苦的鮮明特點。其詩風與之前宣城大詩人梅堯臣極為相近。儘管施閏章與梅堯臣沒能生逢同一時代,但施閏章少居鄉里時,同梅氏家族一直走得很近。史料記載,當年與施閏章交往頻繁、並有一定文化知名度的梅氏族人,有梅清、梅磊、梅庚、梅文鼎等人,而施閏章本人的原配夫人,就是梅氏家族的一員,可見施、梅二氏關係之密切。
施閏章於清順治三年,28歲的時候中得舉人,31歲又考取進士,隨後步入仕途。他從政18年,期間南下廣西,北上山東,當過執政一方司法刑律的刑部主事,任過掌管一省教育的提督學政。每到一地,為官清正、造福於民,廣受百姓擁戴、朝廷讚許,同時,他公務之餘,總會把所見所聞付諸筆端,創作了大量膾炙人口、影響廣泛的詩歌名篇,在這些作品中,清朝軍隊的殺掠,貪官酷吏的橫行,戰亂、天災、賦稅交相煎逼下農村的荒涼凋敝,各業百姓的深重苦難,尤其是婦女的悲慘遭遇,都得到深刻反映,以至於他的詩名、詩歌成就遠遠超過了他為官的政績。
同時期的文人湯斌撰寫的施閏章墓志銘中說:「公(施閏章)知名海內者垂四十年」;稍後的文藝評論家袁枚撰文稱,宣城自古「多詩人,梅宛陵之後,本朝愚山先生其最著者也」;清初著名詩人、文學家王士禎在其《摘句圖》一書中評價說:「予讀施愚山五言詩,受其溫柔敦厚,一唱三嘆,有風人之旨,其章法之妙,如天衣無縫……至於清詞麗句,迭見層出。」由於王士禎尤愛其五律佳句,特意將名句摘錄彙編成《摘句圖》。王士禎還評價說,自清康熙以來,詩人無出「南施北宋」,意思是當時的詩歌成就沒有超過施閏章和宋琬的,可見施閏章在清初文壇上的地位和影響。
作為官員,施閏章的名氣和影響雖不及詩歌,但同樣是一位頗有建樹、廣受稱道的優秀官吏。順治六年,31歲的施閏章中進士後,受任刑部主事一職,派往廣西桂林,掌管一方的司法刑律,負責案件訴訟、審理工作。任職數年期間,他以斷案公正、為官剛直深受當地百姓愛戴,並贏得朝廷讚許。當時的刑部尚書稱讚他 「引經折獄,平反者盈十百,而大憝者終無幸者。」意思是說,施閏章到任後,針對百姓的反映,重新審理了許多案件,平反多年累積的冤案近百起;不畏權勢,查找、緝拿、嚴懲真兇,使其無一倖免於法外。此舉,凈化了桂林一帶的社會治安和風氣,也體現出施閏章作為一個封建官吏了不起的的官品和勇氣。
施閏章典試河南時書扇面
7年後,38歲的施閏章參加了高等御試,名列榜首,之後調任山東任提督學政。提督學政於清雍正年間開始設立,每省一人,由朝廷委派到各省主持院試,並督察各地學官的官員,紀曉嵐 、張之洞等名流都曾擔任過提督學政。施閏章任山東學政共五年,期間他做了許多有益於教育的事。當時,施閏章的詩歌影響已知名全國,他到任後,各地慕名登門求教的讀書人、詩人名士每天不斷,而他都能一一給予解答,不厭其煩。而作為主政一省教育、科舉考試的官員,施閏章更是不受請託,惟才是舉, 「不拘一格」識人才,博得世人讚佩。許多優秀人才正是由於他的慧眼發現,才得以脫穎而出,其中就包括赫赫有名的清代大文學家蒲松嶺。蒲松齡,出生山東淄博農村,雖然年少即才學出眾,但他一生始終與科舉考試格格不入,唯獨在19歲時有一次例外,這一年他在秀才考試中名列全縣榜首,而這次例外正是源於主考官施閏章的賞識和獨具慧眼。施閏章愛才、惜才和不拘一格選人才的為官品德,改變了蒲松齡的命運,也讓中國文學史上多了一部垂世之作《聊齋志異》。
5年後,施閏章調離山東,蒲松齡連續四次赴考舉人均落榜,失意之餘,回想起施閏章對他的提攜之恩,尤為感激、感慨,他把這份濃厚的知遇之恩寫進了他的書中,在《聊齋志異》之《胭脂》這個故事中,蒲松齡先在篇中稱讚施閏章:「賢能稱最,又有憐才恤士之德」,在附則中又說:「愚山先生,吾師也。……真宣聖之護法,不止一代宗匠,衡文無屈士已也。而愛才如命,尤非後世學使虛應故事者所及。」意思是說,施先生是我的老師呀!我初次接受他的教育時,還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那時候就見他獎勵、扶持學子,其誠懇的真情唯恐表達不盡。學子有一點小冤屈,一定要婉轉地呵護他,從來不藉此作威作福,討好權貴。他像孔子那樣維護和宣揚儒家教義,不止為一代人所敬仰。他愛護人才如同自己的生命,審閱學子的文章盡心儘力,絕不會屈才,尤其不會像後來的學政那樣敷衍了事。蒲松齡這段真情告白似的文字,道出了對恩師施閏章的無限敬仰之情。遺憾的是,自施閏章離開山東後,不僅兩人再也沒見過面,而且康熙十八年《聊齋志異》大體成稿,只在小範圍之內傳播,四年後,施閏章溘然仙逝,很可能施閏章生前未能讀到學生終其一生的這部驚世之作。此外,清代著名的戲劇文學家洪昇當年從默默無聞走向文學成名之路,同樣是施閏章一手提攜、舉薦。
1661年,43歲的施閏章調任江西布政司參議,分守湖西道。湖西道轄臨江、吉安、袁州三府。布政司參議是一個掌管一方民政、田賦、戶籍的官職。當時施閏章管轄的湖西地區天災人禍,民不聊生,百姓紛紛起來造反,為此官府殘酷打壓,牢房人滿為患。施閏章一到任上,即往民間了解民情,發現農民因無力交糧,被逼為盜,於是他寫了一首《勸民急公歌》,進行勸導宣傳。詩中既對官府的暴政加以指責,也道出了百姓起來反抗官府的真正原因,他一面疏導百姓發展生產,一面多次向朝廷奏請,為老百姓減稅減賦,這樣減少了犯罪。數月之後,湖西地區的亂局即得到安定。他在江西任上6年期間,還十分注重民風教化,重修兩座書院,親自講學,其中包括留存至今、著名的白鷺洲書院。史料記載,在江西白鷺洲書院講學時,遠近常有千人來聽課,施閏章講學淺顯易懂,道理深刻,引人入勝,即便一個貪吏,聽他講學的次數多了,也會自慚形穢,痛改前非。由於一系列惠政深得民心,所以湖西一帶的百姓尊稱他為「施佛子」。 康熙六年(1667),朝廷裁撤道使,施閏章被罷官。聞聽消息,湖西的父老鄉親多次聯名挽留不允,於是地方集資創設龍岡書院,以紀念他的德政。臨別那天, 「父老夾道焚香,泣送數十里」,場面何其感人,施閏章在一方百姓心中的位置可以想見,而施閏章臨別之際,卻寒酸到連自己的盤纏都不足。
施閏章在北京的故居
罷官那年,施閏章49歲。這一年,他結束了18年的官宦生涯,回到老家宣城雙溪閑居下來,但回鄉的施閏章並沒有閑下來。他一面服侍叔父施譽,一面致力於家鄉的文化事業,領頭創辦「宣城書畫社」。這是清初宣城本土一個頗有影響的文化藝術社團,其中包括高詠、梅清、梅庚、梅文鼎、沈泌以及外來的大畫家、詩人石濤,眾多詩書畫界名士切磋詩文,研習書畫。後來,在宣城書畫社的影響下,逐步形成了宣城詩歌和繪畫的流派,史稱 「宣城體」和「宣城畫派」。「宣城體」詩歌主張學術與文學水乳交融,追求「清深」詩境和「朴秀」風貌,語言簡凈、句調整嚴,呈現出獨具一格的「清真雅正」的藝術特色,雄踞清初文壇十餘年之久。
康熙十八年,施閏章61歲。這一年,回鄉生活整整十年的他應朝廷一再應詔,重返京城翰林院為官。4年後,施閏章病逝於京邸,享年65歲。
施閏章一生詩名冠絕,官聲斐然,著作頗豐,《學余堂詩文集》等各種文集、雜記共計100餘卷,這些都是這位清初名家留給世人寶貴的文化遺存和精神力量。
(作者江海岸系宣城廣播電視台「宣城記憶」欄目負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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