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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秋蘭:來生緣

2018第59號

總第59號

文 / 張秋蘭

父親一向身體硬朗,自從年初大病一場後,整天鬱鬱寡歡,常常坐在窗前抱著小木盒發獃。

記事起,我就知道父親卧室的儲物櫃里,藏著一個油漆駁落掛著鐵鎖的黑色小木盒。我不知裡面有何物,也不曾看見父親打開過,更不知鑰匙藏在哪兒。

我多次萌生打開它的念頭,有兩次還動了手,但沒有如願。第一次是村裡來了賣貨郎。我嘴饞他籮筐里又香又甜的麥芽糖,翻箱倒櫃沒找到值錢的東西。我想起父親的小木盒,鼓搗了許久也沒打開,擔心被他發現,只好作罷。

第二次是看到牛娃和春妮有許多連環畫,很好看,我也想買。可我幾次上山砍柴挑到圩鎮上去賣都湊不夠錢,便打小木盒的主意。我用剪刀、鐵線去摳鎖孔,弄得滿頭大汗,甚至劃傷了手指也沒有收穫。

長大以後,我已對小木盒不感興趣,卻發現父親越來越離不開它。好多次,我看到蒼老的父親坐在床沿,懷裡抱著小木盒輕輕地撫摸,眼神空洞,神情落寞。

父母的情緣源於一場天災。當年為了躲避饑荒,母親隨家人從外省輾轉遷徙一路向南,不經意間走散了。

一個煙雨迷濛的黃昏,外出挖野菜的父親發現一個蓬頭垢臉衣衫襤褸的女孩,躺在路邊的草叢裡不省人事,身上圍滿了蒼蠅。父親把草梗放在她的鼻孔前,發覺還有微弱的氣息,頓生惻隱之心。父親把女孩背回家,餵了她一碗米湯之後才蘇醒過來。

奶奶幫女孩從頭到腳仔細洗了幾遍,發現她長得眉清目秀,很討人喜歡。儘管家中已有一雙兒女,日子過得捉襟見肘,爺爺奶奶不忍心丟下女孩不管,便把她留在身邊養著,視同己出。

女孩與父親、姑姑和睦相處,情同手足。六年後,父親與小他八歲的女孩結為秦晉之好,成了我的母親。

後來,姐姐和我相繼出生,生活雖然清貧,一家人有美好的憧憬溫暖著,黑夜比白天多的庸常歲月也變得潤朗奢華起來。

父親是泥水匠,為了養家糊口,每當忙完農事,他就背著工具走南闖北攬活干。

我三歲那年冬天,母親獨自上山砍柴。傍晚時分,她挑著一擔木柴走到屋後山坡時,一個同族兄弟唾涎她的美色,圖謀不軌。母親誓死不從,大聲呼叫。那人怕事情敗露,情急之下用木棍把母親活活打死。為了掩人耳目,他用捆柴的麻繩一端系著母親的脖子,一端掛在松樹的枝椏上,製造自殺的假象。

父親聞訊趕回家,抱著纖瘦僵硬的母親肝腸寸斷。他不相信堅忍剛強的母親捨得丟下他和年幼的兒女自尋短見。當他看到母親背部和腿上傷痕纍纍時,明白是遭人毒手喪命的。雖然有作案嫌疑人,無奈沒有充足的證據,只好不了了之。

那年,父親只有三十歲。母親走後,父親的季節從此沒有春天。

父親對母親遭遇不測耿耿於懷,認為自已才是罪魁禍首。如果他在家守著母親,災難就不會降臨。

媒婆的腳把家裡的門檻都踏平了,父親立場堅定不續弦。他的理由是怕孩子受委屈。

他把一套泥水匠工具丟進村口的大河裡,守著姐姐和我,全心全意侍弄一畝三分地。

我們慢慢長大,各自成家立業。

不再為兒女操勞的父親變得蒼老而孤獨。

蒼老而孤獨的父親晚年生活很簡單。他白天或在村口的河邊徘徊,或在當年與母親初次見面的山坳轉悠。大部分時間,他都守著那個小木盒發獃。

一個煙雨迷濛的黃昏,父親左手抱著小木盒,右手握著銹跡斑斑的鑰匙壽終正寢。

我抖抖索索地打開木盒,裡面有一隻用紅頭繩編織的已經褪色的同心結。姑姑說,那是當年母親送給父親的愛情信物。

一份牽掛,在父親心裡珍藏了五十多年。

讓父親入土為安時,我把小木盒放在他的身旁。

既然父母今生無法善始善終,祈願他們來世可以再續前緣,不離不棄。

作者簡介:張秋蘭,梅州平遠人,廣東小小說學會會員。有作品發表在《南方日報》《羊城晚報》《梅州日報》《佛山文藝》《玉融文學》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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