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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愛少之又少,港式愛情總是披著各種外套

2012年9月,為慶祝香港回歸15周年,北京百老匯電影中心在香港特區政府駐北京辦事處及香港電影資料館等機構的支持下,以「光影記憶——香港電影與電影中的香港」為主旨,首度推出香港主題電影展,並邀約杜琪峰擔任策展人。展映了16部誕生於不同年代、涵括多種類型的香港經典電影,其中多部為首次在內地公開放映。其後每年夏秋之交,香港電影展便會如期而至,在陳可辛、許鞍華、徐克等香港知名導演的參與策划下,每年一個主題,十餘部香港電影的集中放映,總能讓影迷在短時間內品出內地香港合拍片時代到來之前的地道港片原味,窺見香港各個時期的社會、城市與文化風貌。

今年的第七屆香港電影展主題定為「歲月流聲港影港樂」,日前率先在京展映了《倩女幽魂》《夜半歌聲》《十二夜》《忘不了》《如果?愛》《南海十三郎》等17部港片。這些電影看似類型多樣,既有古代武俠、近代驚悚,又有現代家庭、時代傳記,實則多數是把類型當作暗度陳倉的外披,愛情才是希冀的落腳。

縱觀香港愛情電影,純愛片少之又少,相反常會融入其他類型片的元素,或以都市鬧哄哄的喜劇面貌示人,似乎只要足夠努力,任誰都能收穫愛情,鋪陳的底色看似很生活其實抽離了空氣;或設置犯罪、懸疑、恐怖等複雜路障,愛情跌跌撞撞甚或喬裝變身,以另類的方式尋找可能的前路,但卻沾染真實的人間煙火,側寫高速運轉的逼仄環境下港人情感紓解與壓抑的兩極,與社會現實發生了某些關照。

上世紀90年代初期到新世紀初年是香港電影的黃金時代,後一種港式愛情片中誕生了多部不走尋常路的經典,比如《十二夜》《甜言蜜語》《我愛你》《朱麗葉與梁山伯》《一個爛賭的傳說》《兩個只能活一個》《天涯海角》等等,今時重溫除令人觸動,更生髮感慨——香港電影,終究成了獨樹一幟的過去時。

愛的易變與情的輪迴

如果不憶當年只看現在,近幾年在內地執導過《整容日記》《土豪520》等災難愛情片的林愛華,毫無疑問是位爛片導演。但這位編劇出身的女性導演,在曇花一現卻製造過多部精品的香港UFO電影公司(曾志偉聯合具有一定「文人導演」氣質的陳可辛、張之亮、李志毅成立)工作期間,為陳可辛、張之亮主力貢獻過《嫲嫲帆帆》《金枝玉葉2》《記得香蕉成熟時3》等的劇本,並於2000年自編自導一出現代愛情「醒世涼言」《十二夜》。隨陳可辛一同「北上」但發展大相徑庭之前,她也曾才情滿香江。

《十二夜》借十二輪迴的概念,拿十二則或長或短的篇章,用比紀錄片還要冰涼的真實,道盡男女兩性關係的反覆無常。張柏芝與陳奕迅分別飾演的空姐與工程師,機緣巧合下相戀於一輛的士,隨著對彼此生活的深入,兩人像多數戀人一樣,罅隙越拉越大,主導與被動的關係也在隨時發生變化。熱戀期間,男方會在通宵工作過後,趕在女方要去機場之前為她送上愛心早餐。男方出現厭倦情緒,想著再用類似的方式喚醒體內沉睡許久的激情,但在早餐即將抵達的時刻,他卻將腳步調轉。想與男方長長久久的女方使出渾身解數,試圖讓兩人的心之距離再度靠近,卻無奈被分手。當兩人陰差陽錯又在一起走到談婚論嫁的階段,男方的一臉興奮換回的卻是女方的故意失蹤。

愛情遊戲兜兜轉轉,涼薄的句子也不忘適時跳出來,化為一個個篇章的小標題,不動聲色地見證情感的脆弱實質。「只有戀愛中的人,才認為他們的相遇不是偶然的」,「男人的尊嚴,都放在女人的其他男人(歷任男友)身上」,「女人的尊嚴,都放在她們的臉上」,「愛情就像一場大病,過了就好」……這些愛的刻薄語錄適用對象除了空姐與工程師,還包括工程師與他的前女友,空姐和她的前男友、下一任,以及觀眾。似乎現代都市中的每一個人,都要迂迴經歷愛情的「十二夜」,方有可能為情感找到歸宿。

片名對劇情的錯會意

不過即使愛情順利停靠家庭,「十二夜」的魔咒也並不意味著就此解除,婚姻殿堂與愛情墳墓之間,距離極短。李仁港1998年執導的《我愛你》,家庭主婦袁詠儀在得知公職人員丈夫方中信出軌之後,逐漸走向自我毀滅,極致地道出了夫妻生活的日常形態。

片中袁詠儀除了一心相夫教子之外,是個活在童話世界裡的兼職漫畫家。與方中信結婚之前,作為對方青梅竹馬的戀人,她的耽於幻想是絕對的加分項,可是兩人結婚沒幾年,這份稚氣未脫不諳世事便成為對方避之不及的負擔。男人希望家庭能夠幫他排解工作帶來的緊張與壓力,但她只會用童話與漫畫思維考慮問題。轉向交往地下情人的方中信尋求到切實的身心安慰,向袁詠儀提出離婚,她經受不住打擊,慢慢精神失常行為失控。

香港電影新浪潮代表人物之一譚家明1981年拍攝的《愛殺》,用強烈的LOMO色調將精神疾病與兩性關係並置,極端探討潛藏於婚姻家庭中的殺機。與片名直抒胸臆的《愛殺》相比,《我愛你》的片名雖與劇情構成絕妙反諷,但內核卻一脈相承:小心枕邊人,TA隨時會變臉。

而《我愛你》描摹的男女形象,無關柔弱女性對強勢男權的順從與依附,以及緊隨心有不甘而來的反抗與報復,直指的是兩性情感溝通時常大力但無效、費勁而不討好。似乎像電影里介入處理離婚官司的律師和他的植物人妻子,只有一方失去說話甚至思考的能力,愛情與婚姻的保鮮期方有可能持久。

像《我愛你》一樣,趙崇基1999年導演的《甜言蜜語》,也容易讓觀眾因為片名引發誤會。這部由銀河映像出品、杜琪峰監製的影片,主打愛情,擦邊黑幫電影的花火。古天樂出演的香港遠郊漁村男孩是個善良老實的啞巴孤兒,靠經營雜貨鋪和家庭旅館過活,日子雖然整體過得平靜,卻免不了要用以暴制暴的方式,與欺負他及小夥伴的流氓發生肢體衝突。面對偶然闖進生命中的香港來的姑娘,他愛你在心口難開,兩人原本有可能發展的一段戀情,因為他的自卑與怯懦,最終生死兩茫茫。姑娘回到香港嫁人生子,他變成混混刀下的冤魂。一幅姑娘送給他的、留在漁村石壁上、他向裝睡的姑娘羞澀表達愛意的漫畫,定格了愛情萌芽時的純潔與美好。

愛情僅是生活的一部分

除了《甜言蜜語》,銀河映像還製作過將愛情與黑幫、犯罪完全融合的影片,1997年游達志導演、韋家輝編劇的《兩個只能活一個》是其中之一。電影里金城武與李若彤出演的潦倒窮鬼與失意之人,各有過去和現在的麻煩需要解決,兩人為了求財被綁到一條殺人買賣的船上,但在相處之中真心換真意,誰去殺人誰拿錢離開並不構成難題,兩人都做好了要為對方犧牲的準備,並受到老天的特別眷顧。

然而2001年麥子善執導的《一個爛賭的傳說》,同樣是亡命賭徒的癲狂愛情,吳鎮宇飾演的賭鬼卻沒那麼幸運。緣分天註定,他與關秀媚出演,也是逢賭必輸的夜總會媽媽桑短短一天幾度相遇,一段戀情就此開啟。為了不讓關秀媚為天才弟弟赴美治療罕見疾病的費用發愁,為了經常替他挨打受過的好兄弟、跟著他吃過許多苦頭的前女友都能過上好日子,他鋌而走險決意賭把大的,與需要他部分重要身體器官的黑社會大佬達成交易。最終因為大佬突然死亡,他的身體毫髮無傷,但他以為的命運與愛情的雙重饋贈,轉瞬因為關秀媚「隨他而去」的自我了斷,成為了無情的玩笑,賭場成為他命運的起點與終點。

另一部由吳鎮宇聯合吳君如主演,葉偉信2000年拍攝的《朱麗葉與梁山伯》,泥垢中生髮的愛情也是聖潔無比,可也得不到陽光的眷顧。影片中的吳鎮宇與吳君如,一個是還不上高利貸的神經兮兮但心地純善的街頭混混,一個是和爺爺相依為命活在貧民窟的酒樓前台小姐,同為底層小人物的他們自然地相遇相愛,決定平淡相守取暖。可是左右不了命運的他們,沒有留下半個擁抱一個唇印便陰陽兩隔,似乎在說祝英台與羅密歐,原本就不會有交集。

這幾部用看似荒誕實則以悲憫的視角關注邊緣人的生存與生活的「非主流」愛情電影,與香港新浪潮電影的現實關注與人文關懷的基調也發生對應。上世紀80年代初期,許鞍華拍攝的《胡越的故事》《投奔怒海》,方育平導演的《半邊人》,愛情均是創作者打量現實、思考問題的媒介。

用愛情承載社會學層面的哲思,在1996年由UFO電影公司製作,李志毅編劇、導演的《天涯海角》中體現得也很明顯。越過金城武與陳慧琳分別扮演的替人尋找失物的青年與罹患白血病的富家少女,談到天涯海角的戀愛故事,觀眾跟隨鏡頭看到香港街邊無家可歸的諸多老人、失去父母的一對小姐妹,以及靠著金城武的小公司養活自己的幾名殘障人士。作為被社會丟失遺忘的人群,他們中的絕大多數碰不到金城武這樣的好人,不會被機構或者個體惦念著找尋。

影片長時間插入陳可辛同年拍竣的《嫲嫲帆帆》的海報及部分片段,並不是李志毅要硬性推介UFO電影公司合伙人的同期新作,而是以童話筆觸講述老人晚年心境及與兒孫輩關係的《嫲嫲帆帆》,能夠讓沖著金城武與陳慧琳走進影院觀看《天涯海角》的觀眾,充分認識到老人、孩子以及少數族群(《嫲嫲帆帆》里外孫輩的四個小朋友,互為同母異父的兄弟姐妹,膚色、種族均不同)存在的珍貴价值。生活中除了愛情,還有許許多多,需要我們留心關注。

文| 梅生

本文刊載於2018年08月07日 星期二 《北京青年報》B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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