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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勝昔系列」之《邂逅「林風眠」》

機緣巧合,我今年兩赴杭州,兩次到浙江大學參加培訓。第一次在流火五月,乘大巴車在高速路上跑了七八個小時才到達目的地;第二次在金秋十月,從棗莊坐高鐵疾行三個小時即到。一個是老牛笨車,一個是風馳電掣,由是慨嘆:時間都去哪兒了,時間都落在路上了!

其實,慢車有慢車的情致,快車有快車的格調,關鍵要保持一種淡然泰然、超然藹然的心態。坐在大巴車上,什麼都可以想什麼都可以不想,可以隔著窗玻璃自由的欣賞風景,可以把一切的有意都無意著。高速列車上,車廂、靠背、折台本身就是一種阻斷和隔膜;陌生人之間的心理隔閡本就天然存在,心靈的戶牖自然不會輕易打開。迅捷溝通是需要機緣的,而機緣的出現總在突發與剎那之間,但現實就是現實,現實情景與影視劇中濫用的橋段是兩碼事;更多的旅客在閉目養神、靜默沉思,車廂里明亮的燈光非但照不進彼此的心窗,反而使得心裡有一種晦暗茫然之感——穿越隧道時,這種感覺尤甚。好在,我不是去異地打工、不是為生計奔波,而是去心目中的佳地充實精神、怡養性情,去嚮往中的學府開闊思路、豐富智慧。走出高鐵站,走進杭州城,空氣清新鮮潤,樟樹蓊藹溢香,桂花芬芳馥郁,心靈立時敞亮起來。

第一次去浙大培訓,正趕上杭州「入梅」前的陰雨連天。學習之餘,除了在校區及周邊溜達溜達外,大部分時間都落在賓館了;結業那天,倉促地到西湖邊上轉悠轉悠,然未窺得其內。人道是「江南憶,最憶是杭州;杭州憶,最憶是西湖」。第二次來浙大培訓,無論如何要領略一下西湖的別樣風采,在記憶的底片上留下美麗的印跡。報到的當日無課,我安頓停當即與幾位同伴步行前往西湖。秋光淡沲,涼爽宜人。走到半路上,有一位喊累說撐不住勁了,就由他打車而去。接近西湖景區,我們已走了一個多小時路程,興緻依然高昂。我們走著說著笑著,路前方出現一個木質指向牌——過地下通道直達岳廟、西湖,沿路前行即是植物園。我們決計先逛植物園,再逛西湖。植物園大門旁有一石板鋪就的小徑,一位同伴說走過路過不能錯過,他堅持要走小徑,說小徑通幽處,由小徑繞進植物園沒問題。我們看他一再堅持,就未拂他意,由他引領著踏石而入。事實證明,他的堅持是對的,如果我們直接進入植物園大門的話,就與一位「藝術大師」擦肩而過了。從小徑步入深處,地勢逐漸開闊起來,抬眼就看到一塊豎立的原石,上面是吳冠中題寫的「林風眠先生故居」。不遠處的林蔭下,有一座西式二層獨立小樓,是為「林風眠故居紀念館」。真沒想到,在西湖附近、在杭州植物園旁還隱藏著這樣一處藝術的「殿堂」,讓人徜徉其間、留戀其中,觀之賞心悅目、美感堯堯,樂而忘憂也忘了返。

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末,林風眠應中華民國教育總長蔡元培之聘,在杭州孤山創辦了我國第一所高等藝術學府——國立藝術院(現中國美術學院),並任首任院長。三十年代,他在西湖畔建造了西式私寓,聚會師生,談美論藝,其樂融融;抗戰時隨校遷往四川,抗戰勝利後回遷舊居,五十年代初離杭赴滬;九十年代末,杭州市為紀念他百年誕辰,將其私寓按原樣整修,闢為「林風眠故居紀念館」,免費對外開放。紀念館秋冬季開館時間是早九時至下午四時三十分,我們若晚來半個小時,紀念館就閉館了——這就是機緣,小徑通洞天,吾等邂逅「林風眠」是天意。故居內只有一名工作人員,沒有其他參觀者,燈光柔和溫潤,所有陳設都籠罩在懷舊的光暈中。一樓的陳列室展示了林風眠生平事迹和遺物;二樓為卧室、畫室,擺放著床、畫桌和文房四寶。一幅林風眠在畫室的木框照片引人注目,展現了他五十年代尚好的精神狀態,也透露出一種淡淡的孤寂和悲凄,這或許與他的作品的審美情趣相映襯,也與他的悲劇性的曲折命運相契合。有一位文人說,寂寞是一張因寫滿了唐詩宋詞而四處飄零的紙。我想,對於林風眠而言,寂寞是他熱愛藝術的一種激情,是他豐沛的想像力、創作力的泉涌,他的孤寂如一幅情緒飽滿、淋漓酣暢的水墨畫在秋風中升華。寂寞的紙,彈指可破;孤寂的畫,堅忍如韌。

四壁懸掛的《紅葉小鳥》、《雞冠花》、《秋林》、《柳》、《裸女》、《屈原》等畫作,是林風眠不同時期的代表作品,也暗合了他的創作軌跡和人生態度;屈原的「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不就是他的精神寫照和人生追求嗎?其中,《裸女》給我留下較為深刻印象。這幅畫創作於一九七八年,是林風眠的藝術精熟之作,集中體現了林風眠「中西調和」的藝術主張。他雖然運用了傳統的水墨表現形式,畫中的模特是中國女人,但是他突破了傳統水墨畫定勢,糅合了西畫技法,還吸取了皮影、剪紙等中國傳統民間元素,構圖大膽、造型誇張、筆墨放縱、色彩瑰麗、想像奇譎,洋溢著現代性氣質,散發著青春健康的氣息,張揚著女性母體的勃勃生機,完全不流於俗媚之情。此外,畫作中還蘊含了一種渾樸精妍、放浪洒脫的原生態趣味,蘊藏著欲言又止的話語、難以言欲的炫惑。

林風眠被譽為「二十世紀中國美術界的精神領袖」,他既是一位傑出的藝術家,又是一位卓越的教育家,他創新水墨表現形式,把非常複雜的感覺和情緒,清晰而透徹地表達出來,實現了藝術的成功和成功的藝術;他培養的李可染、吳冠中、趙無極、朱德群等一批藝術家,也致力於東西方繪畫兩種藝術語言、不同美學觀念的相融相合的探索,並在創新發展中傳承和發揚了他的藝術風格,更好地表現了中國傳統藝術精神。在藝術上勇於開拓、富於創新的林風眠,五十年代受到畫界貶抑,六十年代受到「文革」衝擊,經濟拮据、生活清貧,曾僅靠每月上交兩幅畫作換取生活費用;他去逝後,特別是進入二十一世紀,畫作開始水漲船高,拍賣到幾百萬元、幾千萬元,他的名字也隨著作品的不斷升值而愈加響亮。「生前寂寞身後名」,或許是那些成就卓著、精神高標的藝術家的宿命。現在,有些不甘寂寞的「畫家」,根本不把心思放在修養提升和藝術探求上,而是想方設法、窮盡手段地炒作自己和作品,以期贏得聲名、賺得錢財。其實,這是一種沒有追求、缺乏自信的表現。吳冠中說,「東西好不好,自己最明白。靠炒作,是畫家自己沒有自信。」「生前撈得身前名」只是一廂情願,一切作品的價值最終要靠時間來檢驗;把時間落在路上可能要誤事,把時間落在藝術探求中確是正事。繪畫成全人生,名利在繪畫之外;人生成全繪畫,名利在繪畫之內。「小畫家」與「大畫家」的區別就在於,一個老想著靠走捷徑來賺取物質財富,一個堅持不懈耕耘並具有獻身藝術的精神。

走出「林風眠故居紀念館」後,我還佇留在藝術大師的精神境界里,沉浸在臻於爐火純青的藝術氛圍中。繞進植物園,空氣負氧離子吸納鼻腔、蕩漾胸懷,讓我的心緒得以平復。在園裡,不必說直森的衫樹、冠蓋的樟木、虯龍的青藤,也不必說奇樹發華滋、老樹展新姿,更不必說泉眼無聲惜細流、疏影映水愛陰柔,單說那暗浮著的、沁入肺腑的醇厚甜鮮氣,就足以讓人沉醉不知歸路——自下而升的地氣,又能使氤氳透骨。對此脫塵鞅,頓忘煩惱事。

既得藝術熏陶,又得嘉木熏心,機緣而已。逛至曛夕,又游西湖,極歡而去。

作者簡介

孟勝昔,男,臨沂蘭山人。臨沂市作家協會副秘書長、羅庄區作家協會副主席兼秘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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