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賈平凹，我的朋友分為兩類，三毛是第三類

《朋友》：賈平凹，我的朋友分為兩類，三毛是第三類

這本散文集《朋友》，收錄了賈平凹自八十年代至世紀初各個時期的寫人之作，主要寫親情、友情、世情。由於是選集，書中有部分篇章我以前讀過，例如《安妥我靈魂的這本書》，是一篇關於《廢都》的後記，記錄了賈平凹寫《廢都》的艱難境況與內心波瀾，讀之難忘。賈平凹自認為該書最大的特點是「真人真事真性情，沒有虛構，沒有發揮」。對此，我的點評是：基本屬實。

眾說，賈平凹在寫作之外，還善書畫，名氣甚廣。我看過一些，只覺是名人書畫而已，談不上有多好，如要贊一下，可如是誇：字有「樸拙」意，畫取「粗曠」形。樸拙，亦是賈平凹的文字特色。粗曠，也可概括賈平凹描寫人物的特點，都是粗線條勾畫，著墨不多，卻分外傳神。讀賈平凹的《朋友》，就彷彿在看他的人物畫，簡簡幾筆，活靈活現的人物形象，便躍然紙外。比如說他形容一個禿頂朋友的長相：滿臉都是頭，滿頭都是臉。讀來不禁莞爾。

賈平凹的朋友很多，他將自己的朋友分為兩類，一類是生活關照型，一類是精神交流型。這兩類朋友都不可或缺，各有各的好。不過，賈平凹感慨說：可我漸漸發現，一個人活著其實僅僅是一個人的事，生活關照型的朋友可能了解我身上的每一個痣，不一定了解我的心，精神交流型的朋友可能了解我的心，卻又常常拂我的意。快樂來了，最快樂的是自己。苦難來了，最苦難的也是自己。

書中言：「一個人與朋友的關係，就像是吸鐵石和釘釘、鉚鉚、各種帶有磁性的小鐵件一樣。你可以吸引來各式各樣的東西，良莠不齊。然而，一旦你失去了磁性吸附的能力，那麼你的朋友也將遠去。」所以說，人以群分並不假，可是你必須要帶有磁性，磁性的大小就因人而異了。」

作家方英文估計是賈平凹的精神交流型的朋友，常拂他的意，直言不諱。不過，在文學之外，他倆還真是好哥們。這一段方英文的趣事，讀來的確趣味盎然：他的妻子極像山口百惠，十分疼他，稍不見他，就在門口呼喚「方英文」。他一聽見就得意了，說：「她離不得我！」但突然一次吵架了，竟然說出個離婚二字。他說，你敢寫離婚書嗎？妻子沒想真的寫了，他看著離婚書臉都綠了，但很快說：「寫得不錯，只是兩個字錯了，你改一改。」妻子撲哧笑了，世界從此和平，此事他好得意，作為經驗傳授四次。

《鄉黨王盛華》中的王盛華，大約是賈平凹所說的生活關照型朋友，賈平凹說他不正經，但又喜歡他。對其外貌的描畫很傳神：西服領帶，腆著肚子，那些算卦的就認作他是老闆，蒼蠅—樣只糾纏著他算卦。王盛華當了編輯，常找他邀稿，他尋到家約稿，很遺憾地說，他最近去安康出差，特意在茶農家給我買了幾斤富硒茶，沒想下火車時被人偷了。又一次，說他去了韓城，買了四斤大紅袍花椒，一人二斤的，來時搭計程車遺在車上了。他一走，賈平凹想，不對呀，怎麼他總是丟東西？！

從寫朋友的文字可看出，朋友風趣則賈平凹的文字也風趣，藏著機鋒，活色生香。而兩篇悼三毛的文字，卻是樸實無華，無半點做作，甚至有些啰嗦，不似寫尋常友人那般智慧精簡文采斐然，不過，最能顯賈平凹的真性情，真誠、敏感；

「這些天來，我一直處於恍惚之中，總覺得常常看到了您，又都形象模糊不清，走到什麼地方凡是見到有女性的畫片，不管是什麼臉型的，似乎總覺得某一處像您，獃獃看一會兒，眼前就全是您的影子。昨日晚上，卻偏偏沒有做到什麼離奇的夢，對您的來信沒有絲毫預感，但您卻來信了，信來了，您來了，您到西安來了！現在，我的筆無法把我的心情寫出，我把筆放下了，又關了門，不讓任何人進來，讓我靜靜地坐一坐。不，屋裡不是我獨坐，對著的是您和我了，雖然您在冥中，雖然一切無聲，但我們在談著話，我們在交流著文學，交流著靈魂。這一切多好啊，那麼，三毛，就讓我們在往後的長長久久的歲月里一直這麼交流吧。三毛！」

這樣的文字，與其說是畫了一個三毛，不如說是畫了一個傷逝友人的自己。《朋友》一書中，精彩之處還有很多，不一一引用。我非專業評者，只覺得賈平凹文字功夫了得，以字畫人，人入畫中，便取其「畫人」的功夫，略寫幾筆，作為讀後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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