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家族》：容易的是看破紅塵，難的是命里打滾
很多人看了《小偷家族》以後覺得溫暖，其實我也這麼覺得，但是溫情背後總有殘酷一面，比如電影的主角本身就是如此。
是枝裕和善於講述家庭題材，這次他決定講講社會邊緣人的家庭故事。對於邊緣人群，電影里展現了截然不同的態度，或殘酷，或溫暖。藉由這種描繪，是枝裕和展現了邊緣人群在社會中的現實處境。
電影講述的故事不算複雜：做建築工的治與做洗衣工的妻子、「兒子」祥太、信代的「妹妹」亞紀以及老母親初枝生活在一起。因為收入微薄，治和祥太靠偷東西補貼家用，亞紀則從事風俗女的工作維持生計。後來他們收養的無家可歸的玲，卻因為玲的出現間接導致家庭破裂。隨著警方的介入，這個家庭的暗流逐漸浮上水面——原來所有人彼此之間都沒有血緣關係，大家都是有著不光彩前半生的邊緣人，只是為了取暖聚在一起。
所謂「偷」，表面上是在說的盜竊行為，其實指的是，這個家庭里的親情是「偷」來的，本就與血緣無關。偷來的東西，應該還回去。偷來的家庭，終究也走不到最後。
據說，戛納將金棕櫚頒給《小偷家族》的理由是是枝裕和對社會題材的關照。回顧其中的一些細節，電影的確很好的將邊緣人群的生存困境展現了出來，這些陽光照不到的角落藏著人類社會最真實的人性秘密。
先說殘酷的：印象最深的情節是一場擁抱，不是信代和玲，而是亞紀和她的一位顧客——4號先生。
從事風俗女工作的亞紀，遇到了4號窗口的男子。她穿著女高中生的衣服，問他：「要陪睡嗎？要唱歌嗎？還是枕在我的腿上？」
「枕大腿」這個動作，原本只會發生在情侶之間或非常熟悉的男女朋友之間，但由於日本風俗業的盛行，「枕大腿」也成為了一項可以被提供的服務，甚至是很多店家頗具人氣的賣點。
4號先生選擇枕在亞紀的大腿上聊天，他將攥緊的拳頭鬆開的時候，露出了森森傷疤。亞紀摸著他受傷的疤痕，一邊溫柔的說：「我也傷害過自己，傷害自己是很疼的，你不要再傷害自己了。（大意）」
對白很短，但內容很多。
亞紀和4號先生都是典型的邊緣人群。先說亞紀，她在原生家庭過得並不幸福，甚至生活在仇恨中，所以，跟沒有血緣關係的奶奶住在一起，反而能收穫更多溫暖。但從事風俗業的女孩兒，本身就很容易遭到旁人的白眼。若說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
4號先生在這裡更像是個代表，代表著日本一類男性群體。他們可能做著不甚如意的工作，沒有可以避風的家庭，也找不到女孩談戀愛，甚至連情緒都不太穩定。這樣的人原本會是社會的一顆炸藥，充滿危險。結果，原本只是想要在風俗店消遣的他，卻被一個陌生女孩的溫柔和善良擊中，這讓他覺得感動，覺得安心，覺得看到了黑暗生活的星火。
在一個密閉空間，他們被某種情緒感染，對彼此產生了同病相憐的情愫，後來他們含著眼淚擁抱，就像兩隻孤獨的野獸放下警惕，攤開了脆弱而柔軟的肚皮，為彼此舔舐傷口。
《小偷家族》這裡的片段描繪非常細膩，甚至帶有一種殘酷的美感。其實所謂的邊緣人群，最大的問題不僅僅是生活艱難，還有缺愛，所以只要給予微小的溫暖就能讓他們感到平靜。但所謂的正常人會給嗎？大部分人都不會給，所以他們只能彼此給予，互相依偎。
再說溫暖的：小賣部的爺爺，這個角色戲份很少，正面鏡頭甚至只有一個，但他給人的觸動是非常大的。因為這個人，就是為數不多的，願意給予微小溫暖的正常人。
祥太帶著玲去小賣部偷東西，一共偷了兩次。第二次的時候，玲動手，他做掩護。其實老闆一直都對這兩個偷東西的「小毛賊」心知肚明，第一次的時候他假裝沒看到，第二次的時候他卻叫住了祥太，給了兩根棒棒冰說到：「別讓你妹妹以後做這種事了。」
玲太過年幼，她可能連偷東西這件事是錯的都意識不到。看電影的時候，旁邊有個男生對自己女朋友說，我要是老闆，早報警把他們抓起來了，讓警察去好好教育教育。但在電影中，這個年邁的小賣部老闆卻只是溫柔提醒，僅此而已。
這個來自陌生人的善意舉動，讓祥太真正意識到了偷東西這件事是不對的。再後來，他們又去了一次小賣部，遺憾的是，小賣部老闆去世，店面正在關門服喪。那個時候祥太是怎樣一種複雜的心情呢？會因為老闆的離世而感到難過或者惋惜嗎？從他表情中我們不得而知。但在對於每個觀影者，至少該被觸動，該被埋下一顆善良的種子。
坐在電影院中的我們根本不能想像，世界上竟然還有一群人，以這樣的卑微的方式生活著。但在這個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時代，我們何曾注意過這樣一群人？更別談釋放一點點的善意了。
有人給是枝裕和在《小偷家族》中描繪的群像起了個刻薄的名字——「蛆蟲」。
即便是蛆蟲，也有不被鄙視的權利，也有努力生活的權利，也有追求美好的權利，也有被愛的權利。「關注邊緣人群」政治正確，但大多數人也就是停留在嘴上而已。
學會傾聽、嘗試理解、保持尊重，有些事情真的沒那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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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國新聞周刊》新媒體記者 嚴雨程
值班編輯：韓忠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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