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牛共生的民族 | 努爾人:"我將在擠奶時回來」
如同其它馴化動物一樣,牛在人類文明發展的長河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古時耕牛作為農業生產的重要工具,有專門的法律保護;即便是現在,在農村生活了一輩子的老人也說,耕牛是吃不得的,辛辛苦苦勞作一輩子,牠們通人性,走時不該被如此對待。牛對於人類的意義,又不僅僅是農業上的,還是生態上、文化上、信仰上,更有甚者,是「融為一體」的。
南蘇丹的第二大民族,努爾人(自稱Naath,意即「人類」),便是這樣一個與牛共生的民族。
這是一個歷史悠久的民族,早在四五千年前古埃及的紙草書和壁畫里,就記載著他們祖先的故事。可以確定地說,在公元前3372他們就已經存在於這個世上了。
上世紀40年代,英國人類學家埃文斯-普理查
德(Evans-Pritchard)
對尼羅河流域生活的這一群人,進行了細緻的觀察與記錄。其中專門用兩章筆墨描述了努爾人與牛之間的關係——究竟如何呢?
努爾人和牛 (來源:互聯網)
數百種顏色組合來描述牛的花色
愛斯基摩人對雪的顏色描述辭彙非常豐富,而努爾人對牛的花色描述可與其比肩。
他們給牛取名字的時候會考慮牛的顏色、花紋的分布,以及角的形狀。在努爾人的語言中,有十種基本的顏色術語,描述白色、黑色、棕色、栗色、茶色、鼠灰色、赤褐色、沙灰色、藍色與草莓色間雜的顏色以及赭色。再加上花紋分布形式的辭彙,就可以排列組合成數百種對於牛的花色的描述了。
例如,一頭牛可以叫若由尼昂,「若由」說明這頭牛一側肩部為白色和一條前腿為白色,而「尼昂」則是說它長著條紋狀皮毛。
部分牛的顏色分布情況圖示(
來源:《努爾人——對一個尼羅特人群生活方式和政治制度的描述》)
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
上面說了努爾人對牛的描述非常豐富,他們會用這些描述給牛起名字,並且會以喜愛的牛的名字稱呼自己。男人們通常會用公牛的名字,女人們則多用奶牛的名字。有時,一個男人傳給後代的名字是他的公牛名,而不是他自己本來的名字。
努爾人成年禮的手術痕迹(來源:互聯網)
小牛有喝奶的權利
牛奶是努爾人飲食中很重要的部分,他們以高粱為主食,通常是吃牛奶高粱粥;小孩子們會喝掉很多的鮮奶;還有部分牛奶用來做酸奶和乳酪。即使牛奶在食譜中所佔比例很高,努爾牧人們還是既想要牛奶,又希望保住每一頭小牛。人類的需求必須服從小牛的需要,如果要使牛群長久發展下去,這是首先要考慮的事。
這與工業化生產牛奶有很大的區別,通常工業化生產中小牛出生後還沒有喝到母乳就被與母親隔離了,而母牛失去小牛後會非常悲慟。
小牛也需要喝奶(
來源:互聯網)
跟努爾人對話,要先搞清楚牛
努爾人傾向於把所有的社會過程和關係都以牛的形式來界定,只有明白了那些關於牛的花色、年齡、性別等瑣碎難記的術語之後,才能弄懂如婚姻協商儀式場合以及法律爭端等情境中的複雜討論。婚姻的聘禮支付形式是牛;如果殺了人,經過酋長判定,也是以牛作為償還。
努爾人對於時間的描述與生態環境和牛也是密不可分的。
例如努爾人會說「當小牛們回到家時我就出發」,「我將在擠奶的時候回來」等。當然,還有很多時間概念是跟更大的生態系統有關係,如旱季雨季,該遷徙的時間,該種植的時間、月亮的圓缺等等。
努爾人的日常(來源:互聯網)
牛的鏟屎官不容易
努爾地區有著無際的沼澤和廣袤的熱帶大草原,這裡有著旱季與雨季。如果不是有努爾人無微不至的照顧,牛群是無法在這裡生活的。
雨季來臨,大量的水會讓草瘋長,過高的草會讓牛無法吃草,同時長期站在水中,會讓牛患上蹄病;旱季的時候,沒有水和草,牛又會渴死餓死。所以遷徙是努爾人生活的一部分,在旱季來臨時,努爾人既要尋找水,又要尋找牧草;在雨水多的時候,他們又要帶著牛尋找到合適的高地;雨季剛結束,他們需要燒荒,讓新草儘快長出來,以免過高而枯萎的草妨礙牛兒們吃草。
所以很難說,是努爾人寄生在牛身上,還是牛寄生在努爾人身上。
你一定想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照顧牛?
牛比我們還難伺候嗎?
為什麼對牛這麼執著?
努爾人除了牧牛之外,也會種植、採集和捕魚。但他們生活的生態環境給了他們這樣一個限定:靠哪一樣都不可能很好地養活自己,所以必須幾者相結合,混合經濟之所以必須,是因為它是生態平衡的結果。牛瘟讓他們不能完全依賴牛;氣候條件讓穀物也不可能成為完全的支柱;而水的變化,讓捕魚和採集也不可能成為主流。
努爾人吃高粱(來源:互聯網)
而在努爾人的經營之下,生態似乎進入了一種平衡狀態。
人類學者埃文斯認為努爾人可以維持他們的生存狀態,但不會有所提高。
他們會在困難的時候去襲擊丁卡人,打個劫,但不會有質的提升。
那麼努爾人吃牛肉嗎?
他們吃!努爾人雖然並不為了取食而宰殺牲畜,但實際上所有牲畜最終都會被吃掉。不過努爾人吃肉都是儀式性的,例如在獻祭之後。努爾人在雨季無聊的時候也會編個獻祭的借口而吃肉。當然,所有自然死亡的牛都會被吃掉。
努爾部落中的大樹,他們在這裡召開會議(來源:newworldencyclopedia.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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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的分割線??????
以上的內容,參考人類學名著
《努爾人——對一個尼羅特人群生活方式和政治制度的描述》
。此書1940年出版,雖然年代久遠,但牛津大學出版社不斷地再版重印,對人類學、政治學乃至一般社會學都有著深遠的影響。
女孩子們(來源:newworldencyclopedia.org)
這本書用了一章來描寫努爾人對牛的興趣,
又用一章來描寫努爾人生活地區的生態特點和他們的時間空間概念,而這也與牛密不可分
。在小象君看來,本書通過對努爾人文化的研究,為我們思考人與動物、乃至與自然之間的關係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
,推動了我們對所處的工業化社會的反思。
當我們利用牛和其他動物的時候,牠們的生活到底怎樣?牠們有享受到基本的福利嗎?
當我們的作息觀念、生產規律與自然的關係越來越遠,而與工業生產越來越貼近,我們是不是很難靠近生態文明?如今我們的時間被分割得很碎,而
「可持續性是一種奢談,沒有幾個人有功夫去考慮」
(彼得·海斯勒《尋路中國》)。
在工業化的背景下,生態平衡是否真的無法發展?我們的生態文明何去何從?
我們覺得不可或缺的東西,會因為保護環境與生態而失去嗎?
其實我們可以先想想到底我們需要什麼。舒馬赫學院的創始人Satish在演講中說道「
如果我們能與自然和諧共處,那就不存在稀缺,因為自然是富足的,它可以滋養每一個人,使所有的生靈都得以美麗地綻放生命之光彩。
稀缺性和資源短缺是經濟學家的概念,不是自然的狀態。資本主義需要不斷地強調這種稀缺性,因為只有這樣,利潤才會產生。所以生態文明是一種從恐懼中釋放出來、重獲自由的文明。」
努爾人的辭彙與牛有著很密切的關係,而如今我們的辭彙中與生態相關的辭彙還有多少?
當我們遠離「兩岸猿聲啼不住」這樣的詩句時,是不是也失去了一些喚醒我們生態保護意識的文化因素?
從公元前3372年到公元後2018年,努爾人的民族歷史跨越了五千多年。
1930
年努爾人大概有20萬人,1952年25萬人,1972年74萬人,2008年約129萬,佔南蘇丹人口的15.6%,另外在衣索比亞西部也生活著15萬努爾人(2007年)。由於過去幾十年戰爭的影響,一批努爾人遷到了肯亞,有2.5萬努爾人到了美國避難,另外,有2萬努爾人遷到了澳大利亞,還有一些到了加拿大。
由於戰爭的影響,槍獲得了重要的象徵意義,僅次於牛的地位。
很多人類學家希望這些古老部落成為活的博物館,不過從努爾人的人口數據上看,
他們已經
與
80年前埃文思筆下的努爾人有所不同
。
但當時留下的資料,對一代代有志於人類學的學者而言都非常珍貴。在工業文明快速發展的今天,他們的生態觀或許也能夠帶給我們一些思考。
參考書目:
E.E. 埃文思-普里查德,《努爾人——對一個尼羅特人群生活方式和制度的描述》,商務印書館,20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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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沒轍
努力往動保領域走的心理學人,相信生態可以治癒內心,有力量的內心也可以保護好生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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