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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運是不是被我們玩壞了

原標題:奧運是不是被我們玩壞了


想談論始於2008的這個話題,必須先回到2001。


那年7月13日晚間,我和幾個朋友從北戴河回北京。高速公路穿過冀東的大片農田,我看到視野邊際的夜空有煙花閃動,略感奇怪。朋友接了電話,才知道申奧剛剛成功,河北鄉間的煙花算什麼,北京城都嗨翻了。


2001年7月13日夜,數萬人在中華世紀壇歡慶北京申奧成功


那一晚的煙花持續了好一段,誇張一點說,它延續到了這一年的12月11日,中國申請「入世」獲批。


兩件大事之間,額外還有一次民間狂歡——男足進了世界盃。2001,無疑成了中國的「入世」之年,太多事情從此被改變。

「入世」,挺有意味的字眼兒。中國在此星球卻不在世界之中,多不可思議。相對應的,人們心裡埋著另一個事實,那就是更早的時候,清代之前,中華曾是「天朝上國」,自認為是世界的中心,萬邦膜拜。


人的初始階段,通常物我不分,一切為我,我即一切。一種文明形態也是一樣。華夏文明得天地之寵,未遭中斷,綿延不絕,慢慢地產生了錯覺,彷彿世界會永遠圍著自己運行。它發育成了作為文化載體的巨嬰。


到了1840年,夢的崩塌恰似轟然一響,毫無徵兆。在中國人看來,自己被詛咒了,被欺辱了,被遺棄了,天地翻覆了。世間噩夢,莫甚於此。可以說,曾經的「嬰兒期」有多漫長,猛醒時的心理落差就有多巨大。


1840年鴉片戰爭的爆發,打碎了中國「世界中心」的美夢對於世界這個概念,中國人的心態異常複雜。一方面,老子發達過,中心過,有一種虛花花的優越感,另一方面,又有隱隱的自我否定,極其在乎外界如何看待自己。簡單說,自尊心爆棚,自卑感也一樣(它們不是一回事嗎)。


1840年以來的幾代人,通常就生活在如此強烈的心理扭曲之中,「世界觀」出了大問題。他們不僅想回到世界,更渴望著回到世界的中心。

對中國而言,2001像是被上天親吻的年份,諸事順遂,被世界重新接納的亢奮充盈在中國人內心。


2008年8月,鳥巢上空燃放的煙花作為這種文明的一個最小單位,我在意中華與世界的關係,非常在意,它糾結我也糾結,它舒朗我也舒朗。


早在奧運會開幕一年前,我內心澎湃著,啟動了宏大的個人計劃——寫一部紀實作品,全景呈現奧運怎樣改變了中國與世界的關係。


奧運對更多人的意義,似乎和我理解的不同,而且它重要到難以想像的地步。我接觸了太多太多命運被奧運改寫的人,有被動的,有主動的,其付出的代價,都像鏡子一樣映照出這個國家對奧運的狂熱狀態。這其中,當然有政治上的強大推力,但不可否認的是,這種狂熱有民意基礎,那是壓抑得太深太久的集體心理。


作為人類歷史上或許最大規模的公關,北京奧運的效果其實是超預期的。到了開幕式的高潮一刻,外部世界對中國的正面印象達到了峰值,或許,他們也期望著更大的改變在這片土地上發生。

通過一些當事人的回憶,以及外界的信息,我了解到,申辦奧運、申請「入世」的時候,中國向國際社會傳遞過這樣的信號——東方大國將在更多方面與世界規則接軌,而且遠遠不止是經濟上。當然,你也可以認為是國際社會領會錯了,浪費了感情。


無論國內還是國際,期待中國的改變,曾是太多人的共識。至於中國有沒有珍惜被世界重新認知的機遇,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判斷吧。


艱難而漫長的採訪結束了,「大腳印」的煙火也散去了。


2008年奧運會開幕式上,彷彿象徵著中國即將走向世界的煙花「大腳印」


前面說過的部分國人的心理,以往更多地表現為壓抑、自卑,經歷了新華社描述的無與倫比的北京奧運,它得到了大地震級別的釋放。然而,部分國人的心理扭曲還在,只是換了個方向,它表現為迅速膨脹的驕縱、自負、民粹傾向。


藉助奧運,心理層面的大逆轉完成,隨後,激動民心的新氣象接連發生。


2008年秋天,金融危機席捲大半個星球,中國沒有傷到筋骨,在奧運的助力下,一些人開始大聲談論「中國模式」。


2010年,中國的GDP超過日本,坐二望一,這是「入世」和申奧成功後,又一支強心劑,它與前兩者產生了的疊加效應。國人需要復興,要圓中國夢。


隨後的幾年裡,被大聲談論的有國學,有漢服,有大國崛起,有紅海行動和戰狼,有厲害了我的國和新四大發明。更細微的感受來自親朋,許多人境外旅遊歸來,發表的感言變成了外面不過爾爾,台北是老舊的,東京是局促的,甚至紐約也太不洋氣了。似乎我們出去不是為了感受文明,而是為完成一場民族自尊心的復仇。


有些國人,習慣於在公共區域高聲喧嘩,不顧忌別人的感受。與世界相處的時候也是一樣,當「崛起」一類的詞把鄰居、把西方世界嚇到,國人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反倒是對方太敏感了,太不寬容了,為什麼你們總是和中國過不去?


哲人尼采曾經指出,一些民族國家發現了自己的落後,除了要模仿和趕超,也會對作為目標的先發國家產生怨恨情結。一位研究民族主義的當代學者則強調,在模仿的同時,落後國家為了平復受損的自尊,會生出對被模仿對象的貶斥,併到自己的本土文化中刻意「栽培」與之對抗的元素。


對照他們的觀點,就更容易理解這些怪現象。


尼采所說的怨恨情結,當然不是中國獨有,許多國家都曾有過,只是個別國家更嚴重一些。更何況,總有某種力量無限放大人們的負面感覺。


作為現代社會的個體與整體,我們理應具備對自我的心理觀照能力,既理解內在壓抑與扭曲的成因,又能理性認知,積極修復。如果總是放任怨恨,或是渴求反轉,與外部世界的和諧關係就成了痴人說夢。


我們的祖先,締造了與天地萬物共生共情的生存哲學,甚至衍生出了獨特的美學,這是真正意義的中國智慧。小平先生也提醒:「發展是中國最大的戰略」,「過頭的話不講,過頭的事不做」,「越發展越謙虛」。


什麼才真的是先人的智慧,請先辨析清楚,然後,一路珍存著它,讓自己切實從中獲益。


歷史彷彿有意製造戲劇性的效果,當下的課題,又是中國與世界,想一想這個國家和它的民眾在整整十年里經歷了怎樣的內心戲,又外化成怎樣的風雲變幻,真是不勝感慨。


回過頭來看,「入世」帶給中國真金白銀的實惠,辦奧運換來的是心態上的巨變,我總覺得,後者的影響更深遠,卻也是我們更易漠視的。


在奧運紀實《大腳印》一書的結尾,我描述了2008年平安夜的「鳥巢」。保安換上了英式禮兵服,體育場中央,點亮了北京史上最高的一棵聖誕樹(38米)。看上去,仍處於中國與世界的蜜月期。聖誕樹前人頭攢動,「沒有人取下聖誕樹上的禮品盒,打開看看,裡面有沒有禮物」。



2008年平安夜,鳥巢前搭起的38米高的聖誕樹


10年以後,似乎仍難確定,北京奧運的禮盒裡,有沒有送給中國的禮物,如果有,它是不是真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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