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啊，我們是老朋友了

一定是有某種主張像傾聽

有某種升起像落下

秋天啊，我們是老朋友了

秋天，我們是老朋友了

很久以前就是，我們互相利用，自負盈虧

這麼多年了，我早就該為你寫一首抒情詩

一定得是洶湧的浪漫主義

拉扯春天的大旗欺騙鮮花開滿平原

不過依我往常，肯定還會再寫：之後

會有一列火車駛過，先是屍橫遍野，最終碾碎

挫骨揚灰了。是的，誰都不必為浪費美好負責

秋天啊，我們是老朋友了

我當然不能那樣寫，我要寫那些鮮花

一夜之間難產而亡，是的，美好，死了，也

孕育不出來什麼了，看吧，秋天啊

我們是老朋友了，我比誰都清楚你需要什麼

一定要悄無聲息地要它們死

蠻橫的風一向為偉大的藝術家所鄙棄

當然，秋天，我們是老朋友了

自然都明白浪漫主義的騙術，高明得可笑

我的詩如果寫出來也只是滑稽工廠里的贗品

只是，秋天啊，我們畢竟是老朋友了

從前我勸你改正歸邪，多麼難堪啊！

在你收集的失敗人生標本里

有多少不是我們的先例，因此我要寫

非但為你，也為更多，我要說我們是兄弟

你為我指證了多少葉子，讓它們

不得不在黃昏之前認罪，我為你在黎明前

搬運了多少椅子，款待來賓；我們是師生

你為我描繪人間的輪廓，我為你補充凹凸曲折

我們是戀人，為每一次相同的心情都搭建一座房屋

秋天啊，我們是老朋友了

你什麼沒有見過，我能為你帶來什麼呢

一個空空的鞋盒還是一顆煮熟的麥粒

秋天啊，我們是老朋友了

還記得那天的事嗎，你正好在場

那天……唉……那天……是那天，對

你應該明白我說的是什麼

你和春天反目成仇的時候，我為你招募雞蛋

我親自操刀，掌勺開火，炒一盤西紅柿炒雞蛋

做你們的和平說客。秋天啊

我們是老朋友了，你應該明白的

我對世界沒有看法，是它強迫我對它有看法

我對人們也沒什麼意見，是他們強迫我有意見

我是面無知的牆，要塗鴉便塗鴉，要毀塌便毀塌

秋天啊，我們是老朋友了，相識多年

你要砍過我的頭，我當然眼都不眨

只是恨我早生華髮，會髒了一地月光

秋天啊，我們是老朋友了

可以互相出賣，再無需辯護了

我們在白日里遮擋太陽入夜躲避月亮

卻在見到瘦弱的孩子時，祝願日月給他們幸福

秋天啊，我們是老朋友了，你還是

不夠了解我，因為我沒有完全向你展現自己

你若知我十之一二便十分厭惡於我

你若知我三分之一便萬分喜愛於我

可惜你只知我百分之一千分之一萬分之一

因而你時而愛我恨我罵我讚賞我欽佩我唾棄我

當然，我也無法完全了解你啊

你是季節的玻璃，藏著看得見的秘密

無窮的坦蕩卻讓人無法走進

秋天啊，我們是老朋友了

我看你啊你還是適合露天而居

最好是上午向儒，下午拜佛，晚上修道，周末信上帝

向儒未必尊孔，拜佛未必念經，修道未必煉藥，信上帝未必做禱告

可是，我該去哪裡找你呢，我的老朋友

怎麼回報你每年的探望呢，沒辦法了

就讓我做個無情的人吧，代替你對萬物殘忍

該揮別的徹底揮別，該保存的完整保存

秋天啊，我們是老朋友了，不必再講什麼

交心的話了，孤獨才是我們最好的狀態

因此，秋天啊，我的老朋友

為了迎接你，我已經練習了一個夏天和一個春天

8.9

? end ?

編輯 | 張亞閣

圖 | 內田正泰

文質彬彬

然後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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