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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尋俄羅斯當代美術的印記

伏爾加格勒,因76年前偉大而慘烈的斯大林格勒戰役舉世聞名。當年戰爭中心地帶的馬馬耶夫高地已經成為戰爭紀念公園,上世紀60至80年代蘇聯紀念碑興建熱潮中,由雕塑家葉甫根尼·武切季奇及結構工程師尼克萊·尼基金所設計的雕像《祖國母親在召喚》,歷經50年風雨仍屹立在高地上,至今仍是世界上最高的女性題材雕塑。

《祖國母親在召喚》 雕塑 1967年

這座表現蘇聯人民在衛國戰爭中聽從祖國母親的召喚,勇敢戰鬥、一往無前的作品堪稱20世紀蘇聯-俄羅斯現實主義美術創作的代表作之一。提及20世紀蘇俄美術,現實主義思潮是一個繞不開的話題,對於亞洲而言是西方,對於西歐而言是東方的俄羅斯,在漫長的歷史中混合了歐亞兩種文化,在21世紀更呈現了如今在歐洲其他國家無法看到的文化樣貌——傳統的現實主義美術仍具有強大話語權,從自身文化生長出來、嫁接了歐美後現代主義而漸成氣候的「俄羅斯味兒」當代藝術,展現出蓬勃的生命景觀。

◆在溫暖的大地上繪畫

在19世紀巡迴展覽畫派的巔峰之後,蘇聯和俄羅斯的美術家在民族藝術傳統上深入探索,同時廣泛吸收世界藝術營養,接續20世紀初期的現代主義薪火,努力探求藝術與現實新的連接點,為當代俄羅斯美術注入了新的活力,並創作出大批優秀作品,如謝爾蓋·德米特里耶維奇·基奇科的《童年的記憶》、瓦連京·米哈伊洛維奇·西多羅夫的《夕陽下的春水》、尤里·彼得羅維京·庫加奇的《月夜》、安德烈·安德烈耶維奇·梅利尼科夫的《夏天》。

《在溫暖的大地上》

《夕陽下的春水》(中國美術館藏)

《月夜》木板油畫 (中國美術館藏)

十月革命後,蘇聯建立人民教育委員會和造型藝術部,改組美術學院,成立美術家協會和左翼藝術家聯盟。1934年,第一次蘇聯作家代表大會上提出的「社會主義的現實主義」口號得到了斯大林的支持,自此,歌頌生活中的正面人物和新現象,表現樂觀主義和生氣蓬勃的精神狀態的現實主義成為美術創作的主流思潮。

衛國戰爭中,蘇聯付出了2700萬人的生命代價,戰爭給社會生活和民眾情感帶來極深影響,衛國戰爭題材作品因而長盛不衰。重大戰役與英雄人民被幾代蘇俄藝術家所記錄:加夫里洛夫創作於1959年的作品《離開祖國的土地》描繪了一位男子背著行囊離開家鄉去參軍保衛祖國的場面;謝·格拉西莫夫的《游擊隊員的母親》描繪殘酷審問中毫不畏懼的游擊隊員母親的形象,更是俄羅斯民族精神的表達;拉克季昂諾夫的名作《前線的來信》生動表現戰時後方的生活情景。藝術家在無情的戰爭里得到藝術的靈感,雖然有過分強調藝術與政治結合或過度注重題材內容的弊病,但現實主義美術在20世紀前半期卻因其深厚、磅礴又富於濃郁人文主義精神氣質,成為藝術家的自發選擇,作品關注個體真實的生命體驗與情感,無論肖像、風景、靜物、生活場景,都散發著親切而濃郁的生命氣象與生活氣息,蘊含著樸素的人性。

《告別》1975年 國立俄羅斯美術館藏

《游擊隊員的母親》1943年 國立中央俄羅斯現代歷史博物館藏

《前線的來信》 1947年 國立俄羅斯博物館藏

與蘇聯一同成長起來的一代美術家,如安德烈·安德烈耶維奇·梅利尼科夫、特卡喬夫兄弟、瓦連京·米哈伊洛維奇·西多羅夫等人,早已成為當代俄羅斯美術巨擘。執列賓美院牛耳逾半個世紀的藝術大師安德烈·安德烈耶維奇·梅利尼科夫戰後崛起,其《在和平的田野上》《覺醒》《告別》等大型油畫作品將蘇聯時期的現實主義繪畫藝術推向一個新的高峰。他善於用富於變化的筆觸和色彩表現林間小路、透過樹葉灑進林中的陽光,或散發著泥土芳香的田野,表達地處北方的人們對短暫夏季的留戀之情。同時,他鐘情於古代俄羅斯壁畫和東方繪畫,在色彩上,他把厚塗和薄塗相結合,形成特殊的肌理效果,有意識地把筆觸和刮刀的痕迹作為繪畫語言的一部分,開俄羅斯美術風氣之先;他更因培養了中國油畫家林崗、蘇高禮、李天祥、全山石、肖峰等人而被國人熟知。俄羅斯藝術科學院曾高度評價他的藝術成就:「梅爾尼科夫的藝術創作代表了20世紀下半葉的蘇聯藝術造詣,梅爾尼科夫不愧為俄羅斯當代偉大的藝術家。」

作為如今唯一在俄羅斯國立特列恰科夫畫廊和俄羅斯國家博物館舉辦過個人展覽的在世畫家,瓦連京·米哈伊洛維奇·西多羅夫的作品充滿了個人的、童年的、田野的、自然風景的描繪,「我希望通過畫作探尋人的純真與質樸,揭開生活的真諦,這一切都蘊含在大自然和百姓的日常生活中」。他找到了一條看似簡單的創作真理——「創作就是要記錄最為震撼心靈的東西,要描繪最貼近心靈、最為珍貴的東西」,這也成為一代美術家的心聲。

對於出生在20世紀四五十年代的藝術家,他們接受過美術學院的嚴格造型訓練,師承美術巨匠,藝術成熟期正好經歷了蘇聯向俄羅斯聯邦的劇變,他們關注的題材從社會敘事轉向身邊的人,從重大主題轉向個人生活情感相關的主題,更關注自我的感受。其中尤里·維塔利耶維奇·卡留塔、亞歷山大·貝斯特洛夫等人的作品,在寫實性中加入了個人感受與象徵隱喻的表達,呈現較強的風格化特徵。

而20世紀60年代以後出生的藝術家思想活躍,風格更為多元,題材更加廣泛,安德烈·巴贊諾夫、迪米特里·傑里古諾夫、達吉雅娜·契科娃等一批藝術家傳承現實主義脈絡,又將現實主義和當代文化、人文精神相融合。上世紀90年代至今的創作明顯受到西方現代主義影響,作品展現了從帝俄時期到蘇聯再到俄羅斯當代的藝術演變軌跡,更展現出迥異於俄羅斯現實主義傳統的面貌與特點。但同時,這些當代美術家的創作亦被評論界視為缺乏對當下人文關懷和社會視角的參與——歷史問題、現實生活、民族命運、民眾生存狀態,是否依然能從當代現實主義美術作品中得到「人文」關注?

不管怎麼說,歲月更替、生活變遷、社會的動蕩與衝擊,改變著人們的命運和思維模式,卻沒有消弭現實主義美術創作在當代俄羅斯的影響力——從巡迴展覽畫派到蘇聯現實主義美術運動,再到當下的俄羅斯美術創作,其中深沉的人道主義情結、鞭撻醜惡、崇尚人性為本的精神,使「在溫暖的大地上繪畫」的堅實力量一以貫之。

★紅星照耀俄羅斯

1991年12月25日,蘇聯正式解體。大部分蘇聯人面對社會劇變不知所措,這對藝術家也產生了非常大的影響,俄羅斯藝術進入新的階段——如今我們提及俄羅斯藝術,不再只是古典宗教題材油畫,或者列寧和斯大林的巨幅寫實畫像了。

劇變中的俄羅斯人,也讓社會主義時期的蘇聯藝術樣式戛然而止——俄羅斯藝術「重新上路」,經歷了種種困擾與磨難的俄羅斯藝術家,策略而矛盾地展開了俄羅斯藝術實驗之旅。在這段「旅途」中,有抽象繪畫,有裝置和精妙的影像作品,也有與波普藝術相媲美的戲仿幽默。毋庸置疑,俄羅斯當代藝術正在呼應百餘年前產生在這塊土地上的「現代主義運動」和「先鋒派藝術」,康定斯基、馬列維奇等人的激烈形式實驗和極端的抽象至今在俄羅斯當代藝術家心中「蕩漾」。

2017年末至今年初,倫敦泰特現代美術館曾舉辦了一個叫「紅星照耀俄國」(Red Star Over Russia:A Revolution in Visual Culture 1905-55)的展覽。以這個主題來觀照20世紀50年的俄羅斯現代藝術及當代藝術的發展,真是再貼切不過了——儘管埃爾·利西茨基曾創作的《紅楔子攻打白色》,以一個黑色背景上紅三角打入白色圓盤的圖像來影射布爾什維克打敗白軍,展現了「至上主義服務於共產主義」的力量。但上世紀40年代後期開始,充滿探索精神的藝術家被遺忘在角落,現代藝術在蘇聯被禁錮了幾十年,康定斯基、馬列維奇、塔特林等先鋒藝術的「毛熊大咖」也只有作為批判對象時才會被提及。

2017年末至2018年初,倫敦泰特現代美術館舉辦的「紅星照耀俄羅斯」展覽

1953年斯大林逝世,1954年愛倫堡的《解凍》出版,美術界的氣氛也在「解凍」——業界對印象主義、「藝術世界」和20世紀初的前衛思潮再肯定;60年代藝術界開始探討藝術的功能、藝術中表現人的價值和個性、藝術形式的多樣化問題;70年代,莫斯科政治波普樣式的繪畫出現,部分地改變了蘇聯社會主義時期繪畫的樣貌??這一時期,歐洲學潮不斷,美國社會反對越戰,蘇聯出兵捷克斯洛伐克,國內激進人士認為「鐵幕哪怕不被血肉之軀刺穿,也會被思想觀念刺穿」,甚至發生了被載入俄羅斯藝術史的「推土機展覽」——1974年,亞歷山大·梅拉米德和奧斯卡·拉賓等藝術家的展覽沒有通過審查,政府出動推土機驅趕藝術家,當然最後藝術家獲勝了。

上世紀80年代以後,蘇聯政府對藝術的禁錮也逐漸減少,「新藝術家」「別留金畫室」「馬爾斯社」等繼承先鋒藝術的社團相繼出現。直至蘇聯解體後,藝術家們不再只能創作國家需要的東西,同時也獲得了與其他國家同行公開對話的機會。

幾年前,紐約詹姆斯·科恩(James Cohan)畫廊曾舉辦「俄羅斯當代藝術」的群展,從一個側面展現劇變後近30年來俄羅斯當代藝術家的思想狀態及困擾:一方面,他們不想結束由十月革命開啟的俄羅斯先鋒派藝術,另一方面,他們又無法忘懷後革命的悠長歷史。俄羅斯藝術家常為豐厚的民族傳統而自豪,但他們又不得不面對西方強勢文化的衝擊,因而俄羅斯的當代藝術在歐洲「大家庭」中顯得另類且孤獨。同時,蘇聯時期的強大既給他們帶來驕傲的回憶,又讓他們對那一時期的政治與文化心懷抵觸。因而,20世紀末至今的俄羅斯當代藝術,是混雜於東西方文化的多元體,它不僅是一個沒有統一風格標識的群體,也越來越疏離於舊時的傳統與西方的模式。

雕塑家德·戈·古托夫的《金屬線條畫》、裝置藝術家安·謝·卡薩拉波娃的《列寧,基督,米老鼠》《米奇和米妮》真實地反映了新世紀以來俄羅斯的日常生活留給藝術家的印象。藝術家貝爾琴的畫面,總會使人浮想聯翩——泛黃的老照片、筆記、隨手可拾的石頭和砂礫、粗糙的繩子、廉價的瀝青??年輕藝術家則將目光聚焦生活中的小現象——安娜斯塔西婭·柯洛西諾娃的作品展示了一組在莫斯科工作的移民肖像,每個人在不同的場景中都閉著雙眼——「當地人不願和移民打交道,厭惡他們或者擔心他們使用暴力,所以移民實際的生活就是閉上眼睛的黑暗」。

《列寧 基督 米老鼠》2007年

藝術影像小組White Canvas記錄了18位年輕藝術家將白色畫布架在克里姆林宮前,一些人用白色顏料在白畫布上作畫,另一些人乾脆什麼也不畫,這樣的行為持續了一個小時,「用白顏料在白畫布上作畫,是藝術家的一種隱喻,暗指俄羅斯政府的無為,總是對已發生的事件不願意承擔責任,而對失業率高、公共安全等問題又拿不出可行計劃。」Udarnik當代藝術中心總監塔提阿娜·薩科齊婭如此解讀。

蘇聯解體近30年來,俄羅斯當代藝術家已經習慣於在作品中相對自由地針砭現實問題。旅遊業和自由市場的發展,使他們廣泛採用新媒介與新技術進行實驗性藝術探索,俄羅斯也希望依靠文化藝術展現國民對國家的變革與發展的闡釋——政府正在採取新的文化策略,謀求發展「文化軟實力」,激勵那些與西方展開對話交流的實驗藝術,並給予經濟上的支持。1994年,俄羅斯文化部成立了國家當代藝術中心,在5個城市都有獨立的分支機構。這個擁有4000餘件作品的中心通過與美術館、研究機構、非政府組織合作,組織莫斯科雙年展、舉辦學術會議、出版藝術書籍,並組織當代藝術領域的研究及文化交流,「讓更多人知道俄羅斯當代藝術」。

莫斯科Winzavod藝術園區的展覽空間原是廢棄的紅酒加工廠,如今這裡分布著10多家當代藝術畫廊;相比Winzavod,莫斯科Artplay園區更商業,有300多家設計公司;ZIL文化中心則是莫斯科最早的文化中心,現在改建成當代藝術中心,旨在保存近10年的藝術實踐。相形之下,民間背景的藝術機構由於資金短缺,處境較為艱難,好在俄羅斯新貴階層崛起後,一些藝術機構都能獲得民間基金會或企業家的支持——俄羅斯鎳礦巨頭Onexim 集團老闆米哈伊爾·普羅霍羅夫資助觀念藝術家伊利亞·卡巴科夫在普希金美術館舉辦回顧展;俄羅斯建築公司Stroiteks總裁希門尼金夫婦在2005年的大力贊助催生了莫斯科雙年展;名媛達莎·朱可娃在莫斯科開了一家佔地8500平方米的車庫當代藝術中心,聘請倫敦高古軒畫廊經理布洛克列豪斯特到莫斯科坐鎮。俄羅斯藏家的熱情介入,使當代藝術有了前所未有的躍進,進而帶動當代藝術作品價格的攀升。

莫斯科的基爾曼畫廊(Marat Guelman Gallery)從上世紀90年代起就持續為奧列格·庫里克等行為藝術家舉辦展覽,成立於1992年的Aidan Gallery則是俄羅斯第一家專營當代藝術的畫廊,The Gisish Art Gallery則專門推廣錄像藝術與攝影??俄羅斯當地的畫廊產業為當代藝術這個新興的藝術市場打下了很好的根基,從而有效助推了拍賣業的熱潮:從1998年起,蘇富比、佳士得、菲利普斯、倫敦麥克道格等拍賣公司紛紛在俄羅斯開設專場甚至成立辦事處。

「藝術家需要自己站起來,正視許多來自西方的影響。」莫斯科「拜巴科瓦藝術項目」創始人瑪利亞·拜巴科娃(Maria Baibakova)的說法,似乎代表了俄羅斯美術界的心聲。事實證明,俄羅斯強大的現實主義傳統沒有在「休克療法」中瞬間消亡,仍舊熠熠生輝,而形式各異的當代藝術雖然沒有像當年的「先鋒派藝術」那樣輝煌於世,但也走出「自家面貌」。當代俄羅斯藝術豐富多樣的景觀中,歷史仍然存在,仍在繼續。以歷史的紛紜變革為背景,俄羅斯藝術,就像走在鮮花滿布的荊棘征途上一樣。(全文刊載2018年8月刊 責編 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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