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真：老人急性腸壞死，這事真怪不到冰西瓜頭上
較真要點：
1、最近有條新聞：一位老人家吃了一塊冷凍在冰箱的隔夜西瓜，兩個小時以後就出現了腹痛癥狀，送到醫院以後被診斷為腸壞死。新聞引用專家的解釋稱：是冰西瓜導致了腸壞死。其實這個解釋是站不住腳的，冰西瓜在這個病例中更像是一個背鍋的角色，無論是從病理生理還是流行病學角度來說，一塊冰西瓜兩小時之內引起腸道缺血壞死的可能性都非常小。
2、現在的部分媒體很喜歡用一種有趣的邏輯來普及醫學知識，那就是「如果某人不幸得了急症，又恰好在發病之前做了某件事，那就一定是這件事導致的急症沒跑了」。隔夜的冰西瓜能少吃就盡量少吃，老年人出現持續腹痛時要警惕有腸壞死的可能性，及時就醫進行相關的檢查，但我們不能兩件事先後發生就認為它們之間一定存在著因果關係，比起宣傳「吃冰西瓜導致腸壞死」，還是多宣傳腸壞死的病因和早期就診的必要性更靠譜一些。
查證者：胡遠東 | 醫學博士
現在的部分媒體很喜歡用一種有趣的邏輯來普及醫學知識，那就是「如果某人不幸得了急症，又恰好在發病之前做了某件事，那就一定是這件事導致的急症沒跑了」。而更有趣的是，按這種邏輯得出的報道，但往往都是經不起推敲或者缺乏事實依據的，前段時間我們在較真平台上討論的「洗冷水澡誘發心梗」、「喝珍珠奶茶引起膽囊炎」都屬於這一類，而今天要說的「隔夜冰西瓜，老人一截小腸被切除」也是這個家族的新成員。
這則新聞說的是一位七十歲的老人家吃了前一天凍在冰箱里的一塊西瓜，兩個小時以後就出現了腹痛癥狀，送到醫院以後被診斷為腸壞死，切除了70厘米的小腸後進入康復階段。新聞引用專家的解釋稱：西瓜雖然是凍起來了，但只是減慢了細菌繁殖的速度，如果沒有採取保鮮膜包裹而與其他食物直接接觸的話，細菌會繁殖得更多，食用後會導致腹痛、腹瀉，嚴重時會發生腸壞死。
看到這則新聞時，筆者對西瓜冷藏不當會導致細菌大量繁殖的說法是同意的，不過用來作為典型的病例卻感覺不那麼讓人信服，轉發給幾位外科同仁以後，他們也覺得冰西瓜在這個病例中更像是一個背鍋的角色，無論是從病理生理還是流行病學角度來說，一塊冰西瓜兩小時之內引起腸道缺血壞死的可能性都是比較小的。
一、從病理生理的角度看，西瓜導致腸壞死的可能性非常小
首先從發病經過來說不太可能，腸壁從內到外分成粘膜層、粘膜下層、肌層和漿膜層組成，表層粘膜上皮細胞之間緊密連接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有效的屏障。就算西瓜的細菌再多，進入腸道後也不可能馬上導致腸壞死，而是首先要繁殖到數量足以取代腸道原來的益生菌群，再破壞腸粘膜屏障、侵入腸壁，在細菌毒素的作用下，腸系膜血管發生嚴重痙攣和功能障礙，最終才會導致腸壁壞死，這個病理過程一般需要十餘小時到數天，兩個小時顯然是不夠的。我們可以用消化道致病菌中的「王者」——霍亂弧菌作為對比，霍亂一般在接觸含有霍亂弧菌的食物後的1-2天後起病，有記錄的最短潛伏期是3小時，最長是7天，但是也僅僅是引起腸粘膜上皮細胞功能紊亂、水鈉吸收異常，以腹瀉為主要表現，沒有明顯的腸壞死。而更常見的沙門氏菌、大腸桿菌導致的腸炎，其潛伏期一般也多在18-24小時。因此，吃的只是一塊冰西瓜，又不是喝稀硫酸這樣強烈的物理、化學損傷，兩小時之內就出現大段腸壞死，從病理生理的角度可能性並不大。
圖1. 左邊兩幅圖分別為腸道皺襞的宏觀(a)和微觀(b),以及腸絨毛的模式圖（c）、顯微實拍圖（d）,圖片來自Pearson Education,Inc.
二、從流行病學的角度看，西瓜導致腸壞死的可能性也非常小
從流行病學的角度看也是如此，歐洲創傷和急診外科協會2016制訂的《急性腸系膜缺血指南》中，腸缺血的定義為「突然發生的腸系膜動脈或靜脈閉塞或血液循環壓力降低導致腸系膜循環流量不足以滿足代謝的需要」。並將急性腸系膜缺血的原因分為四類：1、腸系膜動脈栓塞（EAMI）；2、腸系膜血栓形成（TAMI）；3、腸系膜靜脈血栓形成（VAMI）；4、非阻塞性腸系膜缺血（NOMI），普通讀者並不用費心記憶這幾種類型的定義和區別，只要記住一點：前面三種都是由於腸系膜血管出現了阻塞，導致腸壁缺血壞死，合起來占所有腸缺血病例的80%以上，而包括腸道感染在內的非血栓/栓塞性腸缺血壞死只佔總體的20%。而且非阻塞性腸系膜缺血往往起病癥狀更加隱匿，病程相對較長，新聞中說老人的腹痛呈急性起病並迅速加重，反倒更像由於血栓阻塞引起急性腸壞死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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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2. 腸系膜攤開時呈扇形，其中的腸系膜血管垂直於腸道走向，供給腸道血液，當腸系膜血管發生嚴重阻塞時，可引起腸壞死。圖片來自kiev.ua
總之，這則新聞的內容分開看都是對的，隔夜的冰西瓜能少吃就盡量少吃，老年人出現持續腹痛時要警惕有腸壞死的可能性，及時就醫進行相關的檢查，但我們不能兩件事先後發生就認為它們之間一定存在著因果關係，比起宣傳「吃冰西瓜導致腸壞死」，還是多宣傳腸壞死的病因和早期就診的必要性更靠譜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