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經驗俱在，為何中國要用異煙肼解決狗患？

圖：《遛狗要栓繩，異煙肼倒逼中國養狗文明進步？》一文在知乎上

被標為「可能存在事實性錯誤」

文 | 楊津濤

近日，一篇名為《遛狗要栓繩，異煙肼倒逼中國養狗文明進步？》的文章廣為流傳。

作者介紹了一種據說對人類無害，卻能毒殺犬類的藥物——「異煙肼」。文章認為，通過使用異煙肼毒殺一些不栓繩的寵物狗，可以迫使養狗人文明起來，主動給狗栓上繩子、戴上口罩。

這篇文章在網上引起極大爭議。中國的狗患問題，真的只能拿異煙肼來解決了嗎？

中國狗咬人問題嚴重

提起寵物狗帶來的問題，人們最擔心的，無疑是它們咬人後，可能使人感染狂犬病。

經過多年努力，美國、英國和日本等國都已消滅狂犬病，中國的發病數也逐年下降。衛生部、公安部等部門公布的《中國狂犬病防治現狀》顯示，中國2007年有3300人死於狂犬病，發病數僅次於印度。

按照較新的統計，2014年後，中國每年死於狂犬病者降至1000人以下，其中2017年，全國有502人因狂犬病而死。

照此趨勢，中國消滅狂犬病也將不遠。

圖：2017年中國狂犬病發病情況

然而，人被狗咬傷後，面臨的不僅僅是狂犬病的威脅，還有身體上留下的傷口。傷重者同樣可能殘廢，甚至死亡。心理陰影也不容忽略。

在狗咬人問題上，只關注狂犬病發病數是遠遠不夠的。

衛生部、公安部等部門2009年參照狂犬病疫苗使用量估計，中國每年被動物傷害的人數超過4000萬。

其中究竟有多少人是被狗咬傷的，由於沒有官方數據公布，我們不得而知。但是通過北京、廣州等地媒體的相關報道，不難管窺這一問題的嚴重性。

2011年《南方日報》報道，當年1~6月廣州全市有36717被狗咬傷，平均每天有200人被狗咬傷。

北京衛計委通報，2018年春節期間，北京接診「狗咬人」病例3333例，多是被流浪狗咬傷。

2018年5月，北京青年路附近出現一條黃色流浪狗，至少咬傷8人，其中一名兒童臉部受傷嚴重，後來該狗被當地民警捕獲。《都市快報》記者2018年6月在兩家犬傷門診採訪，發現僅兩個小時，就有約170位患者前來就診，他們95%以上是被貓、狗咬傷或抓傷。患者中有一位保潔員，是被電梯中突然竄出、沒有栓繩的狗咬傷膝蓋。

圖：用谷歌搜索「咬傷」的部分結果

以上所列數據，只是統計了被狗咬傷後曾經就診的人數，但已經足夠讓人感到觸目驚心。

所謂的「我們家的狗不咬人」，可以休矣。

而且，狗咬人，只是中國狗患問題的一隅而已。其餘如狗屎狗尿污染，在北京這樣的大城市可謂隨處可見。

只要你喜歡散步，只要你走路時不只看天，一定會發現，現在的城市，已經被狗屎狗尿攻佔。小區、公園、人行道、樹坑、草叢，總之，除了車流湍急的地方，都有狗屎。一位加拿大華裔回到中國後的第一感受，不是對比強烈的空氣污染，而是在路上行走得特別小心——小心腳下那些無處不在的狗屎。他認為，晚上在加拿大遛彎根本不用考慮狗屎的問題，因為溫熱的狗屎都在第一時間被狗主人鏟走、帶回，放進自家的垃圾箱里。而在北京的夜晚散步，燈火輝煌，要隨時躲避人行道上的「地雷」。（今日話題：《矢野浩二沒說錯，中國人必須嚴肅對待狗屎問題》）

圖：矢野浩二在日本綜藝節目談論中國的狗屎問題

國外針對養狗問題的「治人」經驗

狗咬人事件在中國頻繁發生，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目前法律中缺少對飼養寵物行為的嚴格規範，只在《種禽管理條例》《進出境動植物檢疫法實施條例》《飼料和飼料添加劑管理條例》等法律中稍有涉及。

近年來，北京、廣州、重慶等地雖制定有專門法規，但未能有效落實，以至這些地方狗患問題依舊嚴重。

故此，國外針對養狗問題的「治人」經驗，對中國仍有極大的借鑒意義。

美國有著較長的寵物飼養史，其45任總統中，除少數幾人外，都曾飼養寵物。

按照美國寵物用品協會2017~2018年的統計，當前共有8500多萬個家庭飼養寵物，佔到全國家庭總數的68%。在所有寵物中，狗最受歡迎，60.2%的美國家庭中至少有一隻狗。

圖：奧巴馬和他的愛犬

1867年，美國開始著手關於寵物的立法。在現代美國，想要養一隻狗，主人首先要交納10~20美元，為狗上一個執照，作為狗已打狂犬病疫苗的憑證。加利福尼亞州規定，寵物狗必須隨時佩帶寫有主人姓名、地址的「狗牌」（Dog Tags）。沒有執照的寵物狗意外傷人或者丟失，會受到重罰。而偷盜沒有執照的狗，通常也不會受到法律追責。

在為狗申領執照後，主人必須給狗做絕育。美國還對每個家庭飼養的寵物數量做出規定，如在賓夕法尼亞州，一個家庭的狗、貓數量不能超過5隻，一旦被發現違反規定，地方政府不僅要處罰款，還要沒收多養的寵物。這兩項措施的目的，都是防止一些家庭由於寵物過多，在無力撫養時遺棄寵物，造成流浪貓、流浪狗泛濫，帶來社會問題。

此外，主人在公共空間遛狗時，必須給狗戴上狗鏈；如果是政府認定的「烈性犬」，還要加戴口套。一旦發現有狗無人看管，在公共空間亂跑，政府有權將狗捕獲或者殺死。當狗被當地動物監管部門捕獲，主人必須於5日內領回並繳納罰款，否則這些狗將交新人收養或接受安樂死。狗留下的糞便也必須及時處理，否則在紐約將被處罰25~100美元。

其他國家對寵物狗的一些管理方式，也很有借鑒意義。

比如，日本在「二戰」後制定了一系列有關寵物的法律。包括要求主人對寵物進行「終身飼養」，並定期進行檢疫。

再如，在德國柏林，養一隻狗每年要交稅120歐元，還要繳75~270歐元的保險費，以用作可能的傷害賠償；在公共空間對狗看管不力，最多可罰1萬歐元。

再如，在加拿大，警察一旦發現有狗沒有戴狗鏈或留下糞便，主人將被處80加元的罰款。某些地方還會給寵物狗植入晶元，以方便找尋。

國外的「護狗」經驗

除針對養狗人的法律規範不足之外，中國在動物保護方面，同樣欠缺。

現行《野生動物保護法》等僅保護「珍貴、瀕危、有重要經濟價值和科研價值的野生動物」，並不涉及寵物。

從世界範圍看，英國是最早立法保護動物的國家。1822年通過禁止虐待馬的《馬丁法》，1849年頒布《防止虐待動物法》，1911年有了完善的《動物保護法》。

1987年，歐洲部分國家簽署了《保護寵物動物的歐洲公約》，該公約確定了兩項基本原則：

「任何人不得引起寵物動物疼痛、痛苦或者憂傷。」

「任何人不得拋棄一隻寵物動物。」

現在，除歐美國家外，東亞地區的日本、韓國、菲律賓，及中國台灣，也都制定了有關寵物福利的法律。

這些法律通常規定，在飼養寵物時，主人必須為寵物提供適宜的食宿條件，為寵物預防和治療疾病，並採取一切措施防止寵物走失。

在英國，遺棄寵物被列為是給寵物帶來「不必要痛苦」的違法行為；傷害寵物，最多可能被判處51個星期（即一年以下）的監禁。

在美國，寵物被禁止散養，必須關在庭院或者房間中；栓狗時，也要給狗留出足夠的活動空間，不能把狗鎖在狹小的地方；狗主人或者其他監護人不能讓狗獨自在家超過10小時。

中國目前沒有關於保護普通動物的立法，對於那些虐貓、虐狗者，以及對寵物投放異煙肼的人，愛動物之人只能在網上批評，而難以用法律來解決問題。

圖：位於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寵物公墓，已有40多年的歷史，安葬著約1.2萬隻寵物

解決狗患，關鍵在於規範養狗人

綜上可知，之所以會有人號召向未栓繩的狗投異煙肼，是因為確有嚴重問題需要解決——流浪狗及未栓繩的寵物狗時常咬傷路人；由於法律對養狗人行為沒有嚴格規範，又不真正禁止他們遺棄寵物狗，以至被未栓繩狗威脅者往往維權無門。

這種情況下，人們常常被迫選擇「私力救濟」，即：在法律許可的範圍內，憑藉自身力量維權。從這個角度來說，給未栓繩狗餵食異煙肼的行為雖不人道，但亦屬無奈，當給予一定的理解。

狗咬人問題激化至不得不靠異煙肼解決，是人和狗的「雙輸」。其責任在人，尤其是某些不文明的養狗人。

如果養狗人真的為自己的狗著想，就應該為狗打好疫苗，不讓它生病；栓好繩子、系好狗牌，防止它走失或者被盜；尤其不該任意將寵物狗遺棄，使之成為流浪狗。

略言之，參照國外的歷史經驗，規範養狗人行為，才能實現狗與人的「雙贏」。

在目前相關法律欠缺或執行不力的情況下，愛狗人士們要保護街上的狗不被異煙肼毒殺，最好的辦法就是身體力行，為自家狗栓繩、撿屎，並向身邊的愛狗人普及這些文明做法。

當大多數養狗人都能自覺遵守規範，不使路人受影響的時候，自然不會再有人去投放異煙肼。

圖：網路上流傳的號稱夾有異煙肼的香腸，用來毒殺流浪狗

注釋

衛生部、公安部、農業部、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中國狂犬病防治現狀》，2009年。

陳邦明、黃少宏：《平均每天200人被狗咬傷》，《南方日報》2011年9月15日。

李潔：《北京疾控：春節期間犬咬傷人數同比增15%》，《法制晚報》2018年2月22日。

金晶：《杭州23歲小伙因狂犬病發離世，1個月前曾被狗咬傷》，《都市快報》2018年6月26日。

希爾伯恩：《美國養尊處優的寵物》，美國之音2018年8月8日。

劉佳佳：《美國的寵物狗管理法及其對中國的啟示》，外交學院2017年。

楊果平：《各國養犬規矩多》，《中國工作犬業》2018年第5期。

王冬卉：《淺析寵物動物福利的法律保護》，《法制與經濟》2012年第7期。

胡爽：《英國寵物動物福利制度研究》，復旦大學20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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