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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良,就是尺八繞樑

原標題:奈良,就是尺八繞樑





回想起層層疊疊高樓大廈,閃爍的霓虹浮現濕潤的南方空氣之中,人聲和機動車的聲音此起彼伏,車流終日阻滯。人們習慣叫外賣,一次性飯盒和方便筷,更多的人並沒有時間和精神去介意簡陋與不清潔的餐具。在深夜來臨的時候,食物殘餘滿地散落,油光浮在濕漉漉的地上照見誰歸家的身影。人似在沸騰的火鍋中被煎炸烹煮,翻滾不適卻不能停歇,如同一盤華麗的多米諾骨牌每一步接近頂點就更一步接近崩潰,於是,只能關注當下的眼前的事,而對未來放棄展望。一面,是號稱佛系的得過且過,放縱拖延。另一面,是只爭朝夕的頑強,卑怯知足。看似相悖卻荒謬可笑地依存,汲汲營營之中,對事物的無常逆來順受。矯揉造作被定義成美;性和荒誕更能引起矚目。這是一個顛倒的時代。有人號稱性、無聊和免費成為互聯網的三大生產力,將緩慢的樸素的傳統文化和習俗在日常生活中漸漸抹去,對食物數量化的追求導致對食物本身的忽視,難以保持自然的滋味和傳統技藝,在虛擬、浮誇、盲從、互害的市場環境之中志得意滿。










失去的,難以清點,直至深感貧乏。

我相信此生一定是會來奈良的,自覺奈良是一面古鏡,鏡中既是他鄉又若曩年,隋唐的氣氛在異鄉得到了保存與延續。它讓我聯想到張伯芒鞋破缽,煙雨一蓑,掂量著「虛鐸虛空,明頭暗頭」譜寫一曲《虛鐸》。尺八的聲響莫名迴旋,只覺凄清,滄桑哀切卻力道十足,空氣混雜著夏季的綠色,氣息在與竹管的纖維一起輕輕振動,相機取景器中的畫面似乎只是遺失在鏡中多年,在這個世間,沒有任何事物是不能相通的,尤其是美的事物。尺八,如今聽來已是全然陌生的物件,盛於唐,用竹製成,似於簫,尺八由唐入宋,宋亡崖山之後而式微,淪為故紙堆里的舊詞。但尺八在唐、宋得到了兩次東漸的機會,因日本和尚學藝東渡而得到了存續。







正如魯迅先生所說:「我們在日本的感覺,一半是異域,一半卻是古昔,而這古昔乃是健全地活在異域的,所以不是夢幻似地空假。」試想,枯山水前靜坐,夏日穿楓,風拂過,萬葉齊鳴又似萬籟俱寂,吹一管尺八,萬法自然、不事雕琢。這種種的感覺消除了時間和空間,在虛無與存在之間反覆重疊。




曾幾何時,神職者是文化、思想、藝術的傳播者和守護者,無論是將尺八作技藝為法器傳承保留,還是對佛教文獻經典的保存,還是對造像以及建築的古法傳承,日本的和尚以近乎固執的狀態千年一來一直守護著文化的原貌並積累著時代的新鮮血液在前行,他們的寺廟沒有煙熏火燎,沒有金紅盛景,香火不在寺前的香爐里,在負重前行,一絲不苟的精神里。



那天下著微小綿密的雨,我們去法隆寺,在南門幸運地遇到了義務講解員トモさん,雖然是雨天,但是氣壓低悶,這位老者一路一邊翻著各種準備好的資料圖片一邊帶領我們前行,一直汗流滿面,末了還教我們日本的傳統摺紙作為留念,回到南門,他又將援手立刻伸向其他遊客,擺擺手,微笑而去。(去法隆寺需要免費中文講解可以搜索「斑鳩アイセスSGG」去該機構官網,提前至少一周預約。)




對法隆寺嚮往,緣起於一本名為《樹之生命木之心》記錄日本三代宮殿木匠工匠精神的書,說「法隆寺的原住持佐伯定胤在艱難的時代,因為他的堅持,法隆寺保留了專職宮殿木匠制度,培養出了西岡常吉、西岡楢光、西岡常一的祖父孫三代法隆寺宮殿木匠。為保存飛鳥時期傳承下來的廟宇建造技術做出了不可泯滅的貢獻。並於1934年,指揮法隆寺的昭和解體大維修,前後歷時五十年,使因廢佛毀釋而幾近荒廢的法隆寺得以重建。1950年因大雄寶殿失火壁畫受損,定胤住持引咎辭職。」宮殿木匠這樣的行當,在最艱難的時候,職人們干著繁重的體力活收入卻難以養活全家,即便如此,一個內心強大的和尚支撐他們將這文化與手藝堅守下來了。



輕輕觸摸著扁柏造成的廊柱,想起西岡常一說:建造廟宇的扁柏就跟人一樣,每一根都不同。需要木匠對每一棵樹的癖性了如指掌,在這個基礎上再把它們用在適合它們的地方。只有如此,千年的扁柏才能成就千年的建築。在建造法隆寺的整個過程中堅守的正是這種活用樹木的智慧。這種智慧可不是靠數據來計算的,更沒有用文字記載下來的文獻,因為這個智慧是不能用語言表達的。它是靠一雙手傳遞到另一雙手中的「手的記憶」。在這「手的記憶」中,是已經傳承了一千三百年的智慧。如今有了電腦,這是一個便利的時代。很多事情都可以靠機械來解決,耗時也不過須臾之間,它很多工作變得方便了。同時,因為對便利的貪戀,手藝人逐漸消失。



法隆寺建造於一千三百年前,到現在還保持著跟初建時一樣的優美形態。得益於先人的智慧和技能。那些技能和思考的作用影響深遠,應世代傳承。那裡凝聚的文化,技能和智慧無法靠機械和電腦來繼承。儘管數據能被輸入機器,機器也會告訴我們結果,即便中途有不懂的地方也能找到答案,但是,我們人,特別是作為我們手藝人,是不行的。對於面前每一塊不同的材料,在找出它們彼此不同的同時,更要找出如何有效地使用它們的方法。這是靠多年的經驗和直覺來判斷的。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代開始,人們開始認為這種傳統的方法太陳舊、太封建,於是開始用機器和自動化的設備來取代先人們堅持了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做法。但這樣下去,久而久之忘記了文化的基元,精神將無處安放。





彼時,看到書中這些感人至深的文字,嘆於日本人獨有的那種刻板,固執,自律與專註,讓我重新審視自己的手藝,是的,我想做的是麵包,這手藝和別的手藝從本源上也是相似,你看每個不同的寺廟都飽含了當初建造這些寺廟伽藍的時候建造者們對它的理解。比如因為聖德太子希望通過弘揚佛法從而治理國家,因此法隆寺伽藍的建造是出於培育人才考慮的,於是法隆寺建得雄渾,使用的樹材也很厚重;而藥師寺,最初是天武天皇為祈禱平愈持統天皇的疾患而建的,所以雖然在同一個時代,藥師寺的形制就很優雅。同理,我們做麵包時,考慮到食客不同,也是應該做不同的調整的。而作為一個麵包職人所要做的修鍊,就是完成對所有食材,工藝,氣候,環境的了如指掌,往空氣中一站,環顧所有材料,考慮將要吃到它的人,可以揮灑自如,利落地完成先前對麵包的構想。


從飛鳥時代歷經風雷雨雪,法隆寺的木構七堂伽藍穩定端莊,構成為了某種精神支持,尊重自然天地,心懷敬畏。常有人問,做一個麵包師,你的目標是什麼?我想,只望多年以後能有平靜面容,舉手投足的利落委婉,在勞作中怡然自得,言語謙卑,保持求知慾與分享之心,撣去麵筋,拂去浮粉,白衣一身輕。



尋店



一直覺得認真去品嘗和菓子是所謂節物風流,人情和美的體會。奈良行程里只探了一家和菓子店,名曰「樫舎」,位於奈良阡陌縱橫的某條巷尾,探訪了兩次,第一次到達時已經接近晚上7時,店鋪已經悉數打烊,在門口徘徊要不要叨擾,只聽得裡面一陣寒暄,店主送客出來,旋即跟進店去,因為時間已晚不能坐下喝茶,只好點了一隻練り切り「向日葵」和一份わらび餅,趁店員包裝的當兒,四處打量,老式的木結構,倚牆有木梯,上去有個小閣樓,榻榻米上放著樸拙光潔的大木桌,窗紙透進來的光線和昏黃的燈光混合在一起,店主與茶客在輕聲談話。臨出門,店主出來相送,輕聲道:「今天我真的是忙忙叨叨地沒有很好地招待,請一定再來。」於是次日我們就真的又去了一次,順著木梯來到閣樓之上,喝口抹茶,吃了份時節上的葛粉紅豆點心,在吃這點上,和食溫柔和剋制。也許物質並不會特別豐盛,但能得到的情感和愉悅,像極沉靜的溪流。










葛粉菓子




客用團扇



練り切り: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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