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氣之食 夏日食秋

圖| 本文圖片均來源於攝圖網

日子來到了「立秋」，從字面上看是「秋季開始」之意，但氣象學劃分季節根據「候平均溫度」，即當地連續五日的平均氣溫在22℃以下時，秋天才算是真正到來，再翻看日曆算著頁數還有近20天才出伏，所以此刻仍是蟬鳴喧鬧的暑夏。參照「立秋」三候中的「一候涼風至」，風中應是日漸感到清涼，然而人們依舊驚呼悶熱難耐，看來吹慣空調的體質早已退化動物本能的敏感，想通過空氣中細微的變化感觸時節更迭就顯得莫名遙遠。不過，只要將節氣與飲食關聯，大家便容易記住時日的特殊，例如燈節的元宵，端午的粽子，中秋的月餅，食物本是節日的部分，而「吃」字卻有魔力喧賓奪主地佔據更多對過節的歡樂記憶。到了「立秋」日，天津人想的必是吃西瓜，《津門雜記·歲時風俗》載：「立秋之時食瓜，曰咬秋，可免腹瀉」。吃瓜可化解夏日暑熱，只是到「立秋」，近郊台頭鎮出產的薄皮瓜也要過季淡出市場，市面多是遠途運來的外省瓜，不必老饕品鑒，常人也能吃出兩者口感的差異。

津門人有濃厚的本土情懷，買瓜果菜蔬總是偏向購買本鄉物產。逛早市常見到挑肥揀瘦的買主，蹲在攤前詢問是否是本地貨，攤主也投其所好會在價目牌上特意寫「本地」兩字。土著究竟為何熱衷「本地產」，我想八成是因為近地產品的運輸距離短，能夠保證成熟之後才採摘併當天上市，百姓花錢圖得就是應季時鮮，以西瓜為例，小販在叫賣時會掐斷瓜藤向買主顯示其剛剛採摘後還保留的新鮮。把一顆日出前還在田間的西瓜買回家，用水洗凈泥土，刀刃觸碰到碧綠的薄皮，清脆一聲西瓜就自然綻開，青皮飄香，粉瓤紅潤，無不透出甘甜，瓜如美人，第一印象就使觀者身心愉悅。新瓜吃起來口感也恰到好處，咀嚼果肉讓汁液在口內綻放，吞下肚後感受通體透徹與順暢，大快朵頤間既補充流失的水分，也滋養因酷暑而萎靡的精神。用「吃」來祝福節日最能喚起大眾愉悅的共鳴，咬上一口當季的清涼，用充滿儀式感的飲食行為去歡迎「立秋」節氣，同時提前為炎夏送別。

關於夏日習俗，津門還有「頭伏餃子，二伏面」的傳統，「立秋」時恰在二伏中，吃食中少不得北方人中意的炸醬，麻醬拌面，但對我來說最解饞開胃的還是餃子。吃餃子定要吃三鮮餡，食材簡約又富貴，鮮韭菜切細，放入布袋擠凈汁水，活蝦去頭尾外皮剔凈蝦線切段，芳草與海鮮邂逅，再由肥瘦恰當的絞肉順時攪拌相擁入懷，添鹽，醬油與香油調味，餡料即大功告成。家人圍坐桌前和面，擀皮，將餡包入皮中捏成元寶，待沸水煮熟撈出，可見餃子水滑薄皮之內菜的綠意和蝦的紅艷隱約顯現，透著對味蕾的誘惑。再搭配醋與蒜，酌二兩酒，揮一把熱汗，禁不住大讚曰：「好吃也不過餃子。」餃子好吃，寓意也吉祥，其包容品性正象徵家庭的和睦與團圓，作為佳肴，餃子既充分升華團聚的喜悅，也能安撫離別的傷愁。天津很講究「出門餃子進門面」，「立秋」過後也將至暑假尾聲，學子又要準備離家返校，憶起自己外出求學時，父母總是在出發前準備一頓熱氣騰騰的餃子，每吃一口都滿含親情與愛意，撫慰好心腸，才能踏實地遠赴他鄉。

「立秋」節氣里天氣便逐日地暑去涼來，苦夏浮燥使人厭食，秋涼時大家便要適當進補，正是所謂「貼秋膘」。汪曾祺在《貼秋膘》文中講述作家們在秋季組團到蒙古族同胞的牧區採風，趁著「秋風起，羊肥美」之際大啖手把羊肉以貼自己的膘。草原之羊啃食天然水草生長得肉質鮮美，只需要用水燉煮再撒一把鹽就是盡顯原汁原味的佳肴，閱讀美食文章的確讓人垂涎欲滴，汪先生暢快淋漓的文字描述也和清水煮白肉一樣樸素又豪邁。羊肉味甘性熱，盛夏食之容易上火，但天氣轉涼食慾大開之時，就可吃些肥羊以來貼補，津城食羊的傳統是支起銅鍋圍爐涮肉，得近水樓台之利，每年秋冬季節家裡總要吃上幾斤草原的羊肉，而我家一旦開吃涮肉必定是在天氣轉涼後，以至在腦海里羊肉便成為一種家鄉秋食的象徵。負笈滬上時閒遊魚米江南，在古鎮里初試過糯米的佳釀搭配砂鍋燉燒的湖羊，遙想昔日張翰在洛陽，見秋風起，因之思念吳中老家的菜羹與魚膾，而當我靜對南國落雨的微涼，酒伴燒羊吞到腹內，身體燃起溫暖時也油然生髮蒓鱸之思，是之為一段秋食美妙的回憶。

天氣雖然還很悶熱，但生活一如既往地美好，因為大自然總是在一年時光的特定時期賜予我們美妙的食物，比如在「立秋」的8月份里本地茶淀鎮栽培的玫瑰香葡萄也要上市了。這種黑紫色的精靈散發著獨特濃郁的果香，鮮食口感甜而不膩，而為了能夠更長時間地保留住這種迷人的香醇，人類巧妙地利用狄奧尼索斯的法術提煉出這種果實醉人的靈魂，並藉助時光老人的沉澱將它幻化成為如血液般流淌的生命。生活的樂趣在於享受把一件平淡之事經營得優雅，把握住每時每刻的幸福是聰慧的抉擇，比如在蟬鳴漸弱的夏末認真地體驗手工釀酒。挑選酒缸，採買葡萄，清洗，晾曬，捏碎，摻糖，攪勻，密封，靜置，像農民耕種一樣按部就班地操作，然後是等待收成，觀察和發現歲月的作用。手工釀酒就像生活的一個小小縮影，長久的堅持與點滴的積累成就充滿喜悅和美感的質變。等到這缸果酒的發酵塵埃落定之時，這一季的世間也將不再感到浮躁的暑熱，當夏天遠去，便可看著高爽的雲天品嘗自己釀造的醇酒，收穫的季節也就來了。

欄目策劃：李翊

微信編輯：王小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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