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韻堂 研山六戒
研山六戒
文、圖 |國勝連
研山者，古硯之一種，利用山形之石，中鑿為硯，硯附於山，故名。今有中州王躍澤，自名研山，號陶泓居士，河南三門峽市陝州區人馬寨村人，是晚清制硯名家王玉瑞的第六代嫡傳後人，三門峽市非物質文化遺產陝州澄泥硯代表性傳承人，創辦研山草堂澄泥古硯博物館，陝州人馬寨王玉瑞澄泥硯傳習所，為保護澄泥硯文化遺產不遺餘力。
這些年研山先生常將藏品、作品披露於世，博得激賞喝彩，然而忠厚沉穩的研山不為名利所動。幾年前，他還在網路上公開「反省」，潛心反思，真誠表態：一定要約束自己「破壞」古磚瓦的衝動，這便是研山六戒的由來。
研山的提醒苦口婆心，大有當頭棒喝破魔執的道行。研山六戒曰：
１、古磚瓦應該分為可做硯和不可做硯的兩種。質地細膩堅實者方可制硯。以前做過一些質地酥脆的文字磚硯，該是毀磚行為。2、盡量用最普通廢磚來練手。在技術不熟練、構思不成熟情況下，堅決不使用好文字磚來練手。3、古磚瓦不一定都要用來制硯。罕見的文字磚瓦要妥善保存起來，偶爾可做個拓片，大家鑒賞收藏也不錯的。
4、盡量用殘損普品古磚瓦來制硯。完整的珍罕古磚瓦本來就是珍貴收藏品，如果輕易毀壞她，簡直是罪莫大焉！5、古人作硯形制比例雅緻協調，磚瓦制硯，則要多看古硯譜和古硯圖，守傳統，講比例。6、硯貴有銘，硯銘文字要古雅有味。刻字一定要認真講究，多用篆隸而少寫行草，否則與古磚瓦韻味不合。
記得當年「研山六戒」一出，硯壇反響強烈，遂引起人們對當下古磚瓦制硯過濫之風進行理性反思。
硯台質地堅實，可傳之百代，因此被尊為文房四寶之首，向為文人雅士所重。明代陳繼儒《妮古錄》云：「文人之有硯，猶美人之有鏡也。一生之中最相親傍。」蘇軾還做過一首兩情相依的硯銘：「與居士，同出入，更夷，無燥濕。」在文人筆墨生涯中，他們不僅將硯當作「研墨使和濡」的工具，更將其用於收藏、品評、記事等文事之中。還是東坡先生高論：「硯之美，止於滑而發墨，其他皆餘事也。」自古雅士視硯台「澀不留筆，滑不拒墨」者為良硯。吟誦出「問君能有幾多愁？洽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千古佳句的南唐後主李煜，絕對是高級文房的頂級頑主，「其所用澄心堂紙、李廷珪墨、龍尾石硯三物為天下之冠。」文人才情與文房佳器「相見歡」，但「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古瓦當制硯宋時有之。清代好古、藏古之士多喜用古甓改制磚瓦硯，硯上刻銘之風頗為盛行。記得天津博物館收藏有一方清改制吳越寶成四年磚硯，該磚系六舟僧於道光十一年得之於杭州，並改製成硯，後經韓古香、汪士驤、楊澥、勞長齡等人觀賞銘記，不僅硯身刻有銘文，而且天地蓋、布套均布滿銘文，可為清硯銘記之最。觀《西園硯史》、《西清硯譜》及《閱微草堂硯譜》得知，前人雖多留銘於硯，但對古物改制不大，一般只簡單開淌池或圓池，以保留古意為尚。古磚硯式簡一，方可達到磚硯統一，即為硯不傷磚之樸素，磚益硯之沉穩。現代制磚硯高人、金陵孫立先生深諳此道，他妙論說道：古人磚硯多取天圓地方式，一來蘊含著精神追求，二來圓形能與幾乎任何形狀有機完美結合，可彌補殘磚在形狀上的缺陷。古人最忌給古甓「脫衣」：古磚瓦土銹如被除盡，瓦質外露，生硬刺目，此乃「古物之一厄。」古磚瓦制硯當以不清除剝離土銹為好，一般只需除去表層浮土，燙蠟後，土銹瑩然溫潤，把玩既久，包漿深厚，動人心目。玩古者當切記之。
十多年來，經手過眼今人改制磚硯無數，雲煙過眼，平淡者多，然而見過有三隻瓦硯古雅真朴，寓目縈懷，堪稱典範。
一曰：眉山堂北朝蓮花瓦佛硯。金陵客蘇靖先生，號眉山堂，喜好金石文字，蒐集殘陶斷甓。己丑冬月某夜，蘇兄「燃一柱香取暖」，取一殘舊吳地六朝蓮花瓦當作香插，於瓦當邊側殘處刻釋迦牟尼佛一尊，銘刻：「般若」二字，並擬北朝摩崖刻記：「不生不滅，不來不去，非名非相，是名為佛」。當背琢硯，胎質細膩溫潤。蘇兄得意：「撫之如孩兒面，不輸端歙」。研池如祥雲一朵，巧奪天工。今可在眉山堂博客一暏芳容，名曰：一瓣心香。此硯勝在巧思。可惜近年來眉山堂不再開博，真容不現了。
二曰：步黟堂齊半瓦硯。海上步黟堂主人唐兄子穆先生，列為寶甓閣童衍方先生門牆，曾見西冷先賢於「長生無極」圓瓦筒身上鑿池為硯，古雅緻極。唐兄各地遍尋，最終從觀海山房三強劉兄處覓得齊故城臨淄出齊國樹木回紋半瓦。己丑六月，由海上名師楊留海鑿池開硯，並在瓦壁上復刻妟方師銘：「瓦甓存道」。此硯長於習古不泥。
三曰：研山草堂漢「輿華無極」日冕瓦硯。２００９年７月２２日，出現５００年一遇日全食之天文盛景，惜天氣陰霾小雨，身在河南的研山王兄未能一觀，遂翻檢出舊藏漢代「輿華無極」殘瓦，模日全食形狀，在當背開一指寬圓周硯池，打磨削刻成「日食瓦當硯」，作為紀念。此硯自然不雕，貴為紀事。研山制硯一向自珍不讓。其時，我在網上見此硯拓本，冒昧索取，王兄竟欣然應允了。只是他正下江南訪硯在途，２０多天後我收到了此硯的初拓本。今日展觀拓本，硯紋畢現。研山的拓功實在高明。
藏瓦有年，手上集存著數塊殘瓦斷磚。前些年，早有過請鐵硯齋書強先生捉刀制硯刻銘的想法，可當時書強兄在中央美院研修，作品入展第十屆全國書法篆刻展，藝高人忙。再者我又想到「研山六戒」的敲打提醒，不要善意地破壞舊物。保持原生態，與古為伴，相生相偕，有時更好。
【作者簡介】國勝連，史學碩士，資深報人，古物文化品鑒寫手，自署蓮韻堂主人。好古、玩古、品古、傳古，凡三十餘年不輟，熱衷此道。收藏以器物史料、文化價值為先，不以經濟價值顯貴；鑒賞以藝術、匠作、典章為重，非為虛浮表相而宣揚。近年來在各報刊上開設《蓮韻物語》、《蓮灣品物語小錄》等古物鑒賞專欄，發表品鑒文章近百篇，庖丁解牛，循章釋典，傳承文明，願樂欲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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