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如果《身份》不能給予昆德拉「身份」

如果《身份》不能給予昆德拉「身份」

筱敏說,記憶是一種精神疾病。

昆德拉在上個世紀從容地滑過我們的視野,那種倨傲與滄桑遠勝於一場疾病,更像一種行為藝術的展示。這位捷克作家有寬闊的額頭,花白稀疏的頭髮,深深的皺紋,堅定上揚的嘴角,和一雙深邃向前凝視的眼睛,與他所塑造的托馬斯大夫的形象全然不同,他是那些巨大的敘事機器和紛繁主題的締造者,挺身佇立在卡夫卡的土地上,遙望西方。

這種遙望充滿思辯和探索。1985年,他在耶路撒冷發表的獲獎演說,闡釋了自己獨特的歷史觀和小說觀,點亮了自己作為賦予中歐小說、乃至中歐文化新的世界性意義的一個傳奇。他鑄就了一個以小說為核心的歐洲視野,在這片視野當中,最充分的要件有兩個:一是捷克的地域,歐洲的地域,二是捷克的歷史,歐洲的歷史。這一框架的誕生,大體提示了昆德拉本人敏銳的知覺能力,以及對歐洲文化、歐洲文化的世界性延伸最充分的判斷和實踐,其結果就是,昆德拉帶著他的小說,走出了捷克的土地,踏進了西方的文化視野,承載起了一部分的歐洲文化「存在」。

把昆德拉的創作大致劃分為兩個周期是很常規d的提法。這種劃分也是他在自己的歐洲視野中行進的軌跡。昆德拉是完全屬於現代藝術範疇的人,本人的現代性藝術修養達到了一定的高度,他是音樂家,師從斯特拉文斯基,繪畫上學習畢加索,悟性極高,有許多作品,頗具超現實主義風範。現代藝術中,常用的手法是具象與抽象之間的轉換,是維度的變異,昆德拉精於此道,並且悉數用於小說創作,這樣,他的兩個周期「捷克周期」、「法國周期」,都表現出在強調和突出一個建立於具象基礎上的精神支點——「自我」之上,這一支點也是歐洲精神所認同的方向,成為他以小說為藍本,在與歐洲精神文化相認同後,個人歐洲文化身份的驗證之旅。

囚室里不停敲打牆壁的囚徒,是為了等待一種回應,是為了尋求隔絕中對個人生存的支撐。這一點上,昆德拉是孤獨的,他處在一個世界的高度,以自己獨特的方式,被眾人仰視,卻很少有人能夠聽見他的敲擊聲。歐洲的文化精神給予了他的小說走向世界的途徑,也成為他小說創作中無可迴避的精神內核與指向標。他的小說附著了強烈的捷克地域和歷史的遠距離與高瞻迥異,為西方文學所接納,繼而認同與標榜,成為大小說。但是,隨著第二個周期——「法國周期」的到來,這一切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慢》和《身份》是昆德拉用法文寫作的兩篇小說,是他的歐洲視野下小說創作的新探索,卻因為選用不同的題材遭遇了不同的境遇。《慢》的發表掌聲一片,昆德拉精準地把握了對面讀者陣營的心理,以新鮮深刻的法語表達,俯就法國傳統文學的外來者姿態,贏得了浪漫的法國人的自矜和好感。而《身份》這部小說寫得異常平靜,撇開歷史,撇開時代照應,甚至社會面貌;內容也簡單,緊縮筆墨,寫一對戀人,寫他們在現實與夢境的錯綜交織里,不斷地界定著自己的身份,往往又無法界定,徒勞掙扎。昆德拉對小說這種文體藝術的理解和駕馭是難於企及的,同時也很殘酷,因為它像一面歐洲生活的真實鏡子,顯示了真實中的平庸、無聊,洞穿了歐洲精神掩映下的生活真實。這裡,昆德拉扮演的角色不再是他的歐洲視野給予他的身份,《身份》打破了作為讀者的歐洲和作為作者本人的昆德拉的一個童話。

也許昆德拉的問題在於不甘於重複,但是他所做的又只是在歐洲精神的指引下,把自己內心關注的那些人物放置於自己所設置的「存在」意義的事件當中去,他想做到什麼?無論對捷克,還是對歐洲,他想做最深沉的歷史延續。歷史不是靜止的,歷史的延續在某種程度上也是重複,如堂吉訶德的無畏,喬伊斯的抽象,卡夫卡的剝離,他的小說中隱隱作現,他本人似乎卻並沒有顯示出對矛盾性的了解和解決。

有人說,20世紀東西方出現了村上春樹和昆德拉是小說和讀者的幸運。其實,昆德拉帶給我們的不僅僅是偉大的小說,更是他的文化視野和小說中的觀念。《身份》幫助我們脫掉了昆德拉的一重身份,我們得以從另一處瞻望,避開嚴肅和認真,他只是普通的精神記憶,在一定的時期分割了我們的感覺,我們的經歷,甚至我們的理念。由此,想起法國心理學家雅克·拉康說的:語言是契約,個人由此走進合同。

(原載於2013年《北方文學》第二期)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清風有讀 的精彩文章:

TAG:清風有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