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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與中國古代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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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早期的典籍中,「玫瑰」是玉石或寶珠的名字。《說文解字》認為「玫」作為一個名詞是「火齊珠」或「美石」之名,「瑰」則與之同義,而且能作形容詞來形容事物圓潤美好的樣子。《詩經·渭陽》曰:「何以贈之?瓊瑰玉佩。」這裡「瑰」就是指「美石」。孔融「玫琁隱曜,美玉韜光」之句中,「玫琁」與「美玉」相對,也是用「玫」的古義。較早把「玫瑰」合用的當數《韓非子》一書。在記載「買櫝還珠」的典故時,《韓非子》曰:「楚人有賣其珠於鄭者,為木欄之櫃,薰桂椒之櫝,綴以珠玉,飾以玫瑰,輯以羽翠,鄭人買其櫝而還其珠」。這個楚人用各種珍寶精心裝飾盛珍珠的容器,其中就有可能與其所賣之珠同樣珍貴的「玫瑰」,難怪鄭人要「買其櫝而還其珠」了。

到了漢代,「玫」與「瑰」同時使用的例子就多了。司馬相如在《子虛賦》中說:「其石則赤玉玫瑰,琳珉昆吾」;在《上林賦》中又說:「玫瑰、碧琳、珊瑚叢生」。這些「玫瑰」還都是指美玉寶珠。正如顏師古所言:「玫瑰,美玉名也。……或曰,珠之尤精者曰玫瑰。」不過晉人葛洪所撰《西京雜記》載漢代樂游苑裡曾經長出一株「玫瑰樹」:「樂游苑自生玫瑰樹,樹下多苜蓿。」這大概是古人首次將「玫瑰」與植物聯繫在一起。

不過,這棵「玫瑰樹」並不是後人認知中的玫瑰花的高大植株,它只是一棵外觀與「玫瑰」玉石的質地或色澤相似的樹木罷了。劉禹錫說松樹「青實長玫瑰」,就是說松果像「玫瑰」這種玉石或寶珠。李之儀《持釣》詩有「艇子悠揚打雨來,裊絲越箭青玫瑰」之句,這裡的「越箭」是指釣竿,他把釣竿比喻成「青玫瑰」,同樣也是因其有與「玫瑰」玉石類似的質感。明人田藝蘅云:「漢樂游苑多玫瑰樹。……第此花類草本,易枯死,不知當時何以稱樹耳。」田氏之所以有此疑問,正是把「玫瑰樹」誤解成了後世的玫瑰花植株。唐僧法琳《佛道先後篇》有「玫瑰琥珀之樹不日舒光,琉璃瑪瑙之枝無風自響」之句,和上文「玫瑰樹」的用法是一樣的。

魏晉南北朝時期,「玫瑰」一詞仍然主要是用作玉石或寶珠之名。像迦葉摩騰譯的《妙法蓮華經》有「玫瑰琉璃珠」之句;曇無讖譯的《大般涅槃經》有「玫瑰為地,金沙布上」之句;《洛陽伽藍記》載,噠國王妃頭上戴有「以玫瑰五色裝飾」的長角;《魏書》亦載:「和平二年秋,詔中尚方作黃金合盤……鏤以白銀,鈿以玫瑰」;沈約《登高望春》詩也有「寶瑟玫瑰柱,金羈瑇瑁鞍」之句;這些「玫瑰」都是玉石寶珠之名。任昉撰《述異記》時,遂對寶珠「玫瑰」特加留意;任氏說大凡寶珠可分為二種,一種是龍珠,一種是蛇珠,而玫瑰正是尤為人所珍視的龍珠一類。

到了唐朝,「玫瑰」作為一種花卉的名稱,忽然在文人雅士的詩文中頻繁亮相。白居易在一首歌詠芍藥的詩中寫道:「菡萏泥連萼,玫瑰刺繞枝。等量無勝者,唯眼與心知。」他認為,荷花雖好但莖上有泥,玫瑰雖好但枝上有刺,比來比去,自己的眼和心都覺得還是芍藥最好。當然這只是詩人的襯托筆法,但詩中那帶刺的玫瑰已經不再是玉石或寶珠而是地道的玫瑰花了。又如徐凝《題杭州開元寺牡丹》說「虛生芍藥徒勞妒,羞殺玫瑰不敢開」,句中的「玫瑰」無疑也是指玫瑰花。不過李商隱「青樓有美人,顏色始玫瑰」之句將美人喻為玫瑰,就不好判定其是指玉還是指花了,因為古人既說「美人如玉」也說「美人如花」。好在句中的「始」字暗示了玫瑰花初綻的情形。至於他的「主人淺笑紅玫瑰」之句,馮浩認為此「玫瑰」乃是指火齊珠,又說:「主人即所懷之美人,紅玫瑰喻其笑口」。笑口如何能像圓圓的寶珠?令人費解。反倒是若將「紅玫瑰」理解成玫瑰花,以其綻放過程比擬美人朱唇微啟的過程,更加貼切。

唐代也出現了一些記錄玫瑰花習性、色澤、移栽情況的作品。如李肇《翰林志》載:「(翰林)院內……玫瑰、凌霄、牡丹、山丹、芍藥……雜植其間,殆至繁隘。」說明玫瑰是被士大夫珍視的花卉之一。僧齊己《薔薇》詩曰:「根本似玫瑰,繁英刺外開。」說明玫瑰與薔薇的根株枝幹很相似。因而唐人也有將薔薇誤認成玫瑰的。例如溫庭筠《握柘詞》說:「楊柳縈橋綠,玫瑰拂地紅。」能「拂地紅」的當是薔薇,因為它是蔓生的藤本植物,而玫瑰則是直上生長而後再開枝散葉。徐寅《司直廵官無諸移到玫瑰花》云:「芳菲移自越王台,最似薔薇好並栽。穠艷盡憐勝彩繪,嘉名誰贈作玫瑰。……」詩中涉及到玫瑰花的產地、移植、習性、色澤、命名等情況,頗可玩味。段成式《酉陽雜俎》還載:「洛中鬻花木者言,嵩山深處有碧花玫瑰,而今亡矣。」可見段氏將「碧花玫瑰」視為逸品,頗以不能得見為恨。

玫瑰花何以到唐代才受到關注?首先,可能唐前並沒有玫瑰花,它是唐代的巧匠培育出的新品種;其次,可能唐代之前早就有這種花卉,只是到唐代才進入文人雅士的鑒賞視野。率先對作為花卉名的「玫瑰」進行深入探討的也是唐人。李匡乂在《資暇集》中認為這種花卉應該叫「梅槐」,時人把它的名字叫成「枚櫰」這個音,是語音的訛誤。他又說「枚櫰」這個音空無義涵,可用「玫瑰」來代替也不合適,因為百花中珍品很多,為什麼偏將這個佳名給它呢?

考察宋元明清的地誌、花譜等書,發現玫瑰花還有徘徊花、女兒花、離娘花等別名。田汝成《西湖遊覽志餘》:「芬氤裊裊不絕,故又名徘徊花」;徐石麒《花佣月令》:「最忌人溺,澆之即萎,俗雲女兒花怕羞,因此」;《寧河關志》:「俗謂之離娘花,分栽則茂」。俗傳人用小便澆它就會枯死,所以被叫作怕羞的女兒花;從母株分栽更能茂盛生長,所以被叫作離娘花。這些叫法雖然俚俗,但卻也符合邏輯。但因其香氣馥郁而名「徘徊」,就顯得不太周密,因為香氣馥郁的花很多,為什麼偏叫它「徘徊」?這就和李匡乂質疑花中珍品很多,為什麼偏叫它「玫瑰」是一個道理。

筆者認為,「梅槐」「玫瑰」「徘徊」都是因為發音相近而產生的異名。也就是說,這種花卉最初被賦予了與上述名稱發音相近的一個名稱,隨著空間和時間的變化,它在發音上出現了變異,而不同時地的人則用文字把他聽到的發音固定了下來,如此一來就產生了上述不同的名稱。進而又有人根據這些不同的名稱再把它的某一種特性附會上去。例如說它生在梅與槐之間故名梅槐,說它因香氣裊裊故名徘徊,說它的花朵像寶石故名玫瑰都是如此。可為什麼「玫瑰」一名最終能戰勝其他名稱而得到普遍認可呢?首先當然是因為「玫瑰」一詞非常典雅,很早就具有獨特的文化意蘊。其次也說明這個「附會」要比其他的更抓住了「玫瑰」玉石與玫瑰花的共性。

宋人對玫瑰花的欣賞方式也很多樣,除在各種題材的詩歌中經常提及玫瑰花外,也多有專門吟詠者。如楊萬里有《紅玫瑰》詩,郭祥正有《翦玫瑰寄晦之仍書此為戲》詩,項安世有《郢州道中見刺玫瑰花》詩,都是藝術性較高的作品。邵雍輯錄的《夢林玄解》一書還將玫瑰花與「解夢」之說聯繫了起來。例如書中說,士人夢見「食玫瑰」預示考試大捷,孕婦夢見預示順利臨盆,唯病人夢見不是吉兆。吳曾《能改齋漫錄》載邱濬還將玫瑰等名花異草比附官職品秩一一排序。《宣和畫譜》還錄有「玫瑰花圖」一幅,後來玫瑰花入畫、詩人繼而題畫也逐漸成為一種潮流。張邦基《墨庄漫錄》又載:「玫瑰油,出北虜,其色瑩白,其香芬馥不可名狀,用為試妝。」這是以玫瑰命名的化妝品流行的較早記載。

明清時期,玫瑰花在詩文創作、學術探討、繪畫手工、餐飲醫藥、販賣兜售等各個領域都逐漸佔據了一席之地,最終使玫瑰花滲透到中國古代文化生活的各個方面。明人曾稱讚玫瑰說:「真奇葩也!」並非虛語。明人高濂說飲用茉莉和玫瑰泡成的「花香熱水」有助於養生,還說玫瑰花可以和糖一起搗碎做成「玫瑰醬」;李日華說「玫瑰堪和香作餅」;宋詡說玫瑰花「堪入酒、入茶、入蜜」;屠隆則對如何才能泡出好喝的「花茶」很有興趣;文震亨說玫瑰花可以裝香囊、可以充食品,但不宜插頭髮,還說吳中有人成畝成畝地種,開花時獲利甚多;周履靖在《茹草編》中介紹了好幾種香料方子,除「玫瑰香」外,像什麼「春宵百媚香」「逗情香」「宣廟御衣攢香」等都得將玫瑰花「去蒂取瓣」放上幾錢;清代官修的《圓明園內工則例》還記錄了當時購買玫瑰的價格:「大玫瑰,每棵銀四分」「小玫瑰,每棵銀一分五厘」,可見當時玫瑰的價格也頗不菲。

到了晚清,由於與西方交流日繁,中國的玫瑰文化又迎來了新篇章。方濬頤,同、光年間人,有《洋玫瑰》詩一首。詩序介紹了洋玫瑰與中國玫瑰的不同,又對洋玫瑰乃中國玫瑰傳出後的變種之說,從情理上表示認同。其詩用典、敘事也頗有助於理解洋玫瑰與中國玫瑰的淵源異同。張德彝,光緒朝外交官,其《航海述奇》一書記錄西方玫瑰花事頗多。如「西人最善種花,凡玫瑰、月季皆能作五色」「英國男女婚配……(新郎)贈新娘、伴娘紅白玫瑰花捆」「看花果會,花有紅、黃、紫、白玫瑰大如碗者」「喀色蓮呈獻皇后淺紅玫瑰一束,以表恭敬」「有甘特姓者,世業蒔玫瑰園極廣」「粵中來書,夏間寄到玫瑰花,開如小銅錢,何遷地弗良也」「美俗指為中國玫瑰者,已退粉矣」「秘魯雜花最重山茶、梔子,非如美洲知有玫瑰而已」……僅以上諸例,涉地之廣即有英、美、秘魯,涉事之博即有婚姻、花會、國事等,對了解古今中外玫瑰文化之異同,頗有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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