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西亞「變天」，內閣上演「紙牌屋」
7月10日，馬來西亞總理馬哈蒂爾度過了93歲的生日。圖/視覺中國
馬來西亞內閣布局中的老馬「深算」
《中國新聞周刊》記者/葛紅亮
本文首發於總第864期《中國新聞周刊》
7月31日，中國國務委員、外交部長王毅開啟了對馬來西亞的旋風式訪問。兩天的時間雖短，但作為馬來西亞新政府成立後到訪的中國最高級別官員，王毅先後會見了馬來西亞總理馬哈蒂爾、外交部長賽夫丁及「國家元老精英委員會」（又稱「長老委員會」，簡稱「長老會」）主席敦達因，並與經濟事務部長阿茲敏、交通部長陸兆福、外交部副部長馬祖茲、元老理事會成員潔蒂、哈山、喬莫、胡兆南（代表郭鶴年）等座談交流，並應約會見馬來西亞財長林冠英、馬來西亞國防部副部長劉鎮東等。
王毅此訪是馬來西亞新政府成立以來中國外長的首次到訪，馬來西亞新政府多位重量級官員在接待中亮相。自馬哈蒂爾重新出任總理三個月以來，馬來西亞新政府如今已經基本完成了新的人事布局，這實際上也構成了新政府執政最關鍵的一環。
雖然曾長期執政的馬哈蒂爾既有充足的人事資源，也有十足的縱橫政壇和用人經驗，但馬來西亞的國內政治已經有了不同以往的氛圍。在此番上台的希望聯盟（以下簡稱「希盟」）政府的用人布局中，長老會的角色以及安華的接班問題都充滿著變數，也吊足了外界的胃口。
長老會：一箭多雕
7月18日，長老會主席敦達因來華訪問使長老會這一機構受到國內媒體的密集關注。但實際上，長老會是馬哈蒂爾首先對外公開組建的機構，其創立在馬來西亞政壇發展史上尚屬首次。長老會的創立及其成員組成，透射著馬哈蒂爾的政治智慧。
長老會成員共有五位，他們分別是敦達因、丹斯里潔蒂、丹斯里哈山·馬里肯、郭鶴年與佐摩。敦達因現年80歲，曾兩度出任財政部長及擔當「巫統」財政負責人多年，頗受馬哈蒂爾信任和器重；潔蒂現年70歲，曾被評為金融界最具影響力的女性和全球最佳央行總裁；哈山·馬里肯是一名特許會計師，曾服務於馬來西亞國家石油公司21年，任總裁兼首席執行官；95歲的郭鶴年則廣為中國人所熟悉，曾在2012年獲「CCTV中國經濟年度人物」終身成就獎，在馬來西亞，他以身家154億美元榮膺馬來西亞首富，被稱為「世界糖王」，並在棕櫚油、船務等多個領域扮演重要角色；佐摩現年66歲，是馬來西亞知名的政治經濟學家，在2004年以前曾長期執教於馬來西亞與美國的多所大學，而他作為一名學者始終致力於積極探索和倡導全球經濟的均衡發展。
透過長老會人員的構成及其資歷背景，馬哈蒂爾創立這一機構的多重目標也得以顯現。
首先，這是馬哈蒂爾旨在建立民眾對新政府信心的舉措。本屆大選，國民陣線黯然下台實屬首次，而希盟則是馬來西亞第一個上台執政的反對黨聯盟。因而，反對黨聯盟上台執政的前景如何，在馬來西亞政壇發展歷程中，並無任何參照；而希盟的成員既包括長期處在反對黨位置或在地方執政的政黨，也包括諸如土著團結黨等新組建的政黨。因而，民眾對新政府執政的信心是一個非常大的問題。著眼於此，建立民眾對新政府的信心無疑成為馬哈蒂爾再度封相後的頭等大事，而這僅靠馬哈蒂爾一人顯然是不夠的。
鑒於此，馬哈蒂爾需要一支極具權威和值得信賴的資政隊伍，而這正是長老會這一創造性舉措的由來，長老會的每一位成員不僅深為馬哈蒂爾所信賴，而且在各自的領域取得了不俗的成就，是各行業的佼佼者。藉此，馬哈蒂爾足以建立起民眾對新政府施政的信心及對國家未來的期望。
其次，這也是馬哈蒂爾在領導新政府後的無奈之舉。新政府內，除個別政黨在馬來西亞地方擁有執政經驗外，它們實際上並無在中央執政的經歷和經驗，而相關富有經驗人才的缺乏與不足，也使馬哈蒂爾在施政一開始就面臨捉襟見肘的窘境。相較之下，長老會每一位成員均是馬來西亞財政、金融、產業發展等領域的傑出人士，他們在國家治理與發展經濟方面均有著豐富的經驗，對新政府來說無疑是一筆極其寶貴的資產，能夠使馬哈蒂爾再度封相後立即展開「百日新政」，並可能使他在「百日新政」中取得理想的成績。
最後，這還是馬哈蒂爾著眼於頂層設計和限制其他聯盟成員黨的舉措。雖然希盟成功擊敗國民陣線，馬來西亞政壇首度實現「變天」，但在希盟內部，馬哈蒂爾所在的土著團結黨在選舉結果中並不佔優，而安華所領導的公正黨和林吉祥所在的民主行動黨則處在優勢地位。馬哈蒂爾有必要控制希盟政府施政政綱和相關舉措的頂層設計話語權，並藉此牽引和限制希盟內部其他成員黨的政策主張。
內閣：不僅是平衡、團結
5月21日，在馬來西亞吉隆坡，新任馬來西亞國防部長穆罕默德·薩布（左）、財政部長林冠英（中）和內政部長毛希丁·亞辛宣誓就職。當日，馬來西亞新內閣在吉隆坡國家皇宮宣誓就職。圖/新華
在贏得大選和再度就職總理後，馬哈蒂爾曾表示，希盟政府的組成將不超過30個部門，而為了應對馬來西亞國家發展面臨的區域和全球性挑戰，馬哈蒂爾將組建高效率的內閣。如今，希盟政府內閣成員已基本到位。內閣是否是高效率的，現階段很難給出答案。不過，從內閣的組成來看，馬哈蒂爾所達成的目標還不僅僅是平衡和團結。
7月初，隨著第二批內閣人選宣誓就任，馬哈蒂爾所組建的希盟政府完整內閣基本宣告出爐，其中內閣部長共有26人，分別是第一批的12人及第二批的14人，而副部長則有23人，但國防部、經濟部、房屋部及外交部尚未配備副部長。另據馬哈蒂爾自己所言，他的內閣部長人數應有29人。這就意味著，目前尚有三人待委任為國會議員之後才能獲得部長的任職。
從部門數量上來看，馬哈蒂爾所組建的部門的確沒有超過30個；而從構成上來看，馬哈蒂爾所打造的內閣組成同樣著眼於希盟內各個成員黨的平衡與團結，顯然這與國陣聯盟內閣構成面臨的問題並無二致。
從目前內閣的構成來看，希盟主要成員黨間保持著相對平衡的局面。資料顯示，在已有內閣中，公正黨目前共有7個部長、7個副部長，土著團結黨則有5個部長與4個副部長，民主行動黨則有6個部長和6個副部長，而誠信黨則有5個部長與3個副部長。希盟內部在國會議席最多的四個成員黨公正黨、民主行動黨、土著團結黨與誠信黨在內閣部長、副部長委任方面相差無幾。
不過，如果結合各自在國會的議席數量——公正黨47席、民主行動黨42席，土著團結黨僅佔13席，而誠信黨為11席，不難發現以下特點：其一，公正黨、民主行動黨並未在內閣構成方面獲得類似的多數，在數量方面並沒有佔據多大優勢；其二，土著團結黨，也即馬哈蒂爾所在的政黨顯然成為內閣委任的最大贏家，不僅數量可觀，且多在重要部門任職，而誠信黨則在其中扮演著明顯的平衡者角色。這就意味著，馬哈蒂爾在內閣委任方面在平衡希盟成員黨和力求聯盟團結的同時，還有意憑藉著總理大權壓制公正黨和民主行動黨，及利用誠信黨來扮演制衡者的角色。
安華：接班仍是莫測話題
7月中旬，作為希盟內議席最多政黨的實權領袖，安華宣布，他將在今年11月舉行的公正黨黨選中競選主席一職。根據現如今既有的計劃及大多數觀察家的分析，安華在成功當選公正黨主席後就會參選國會議員及接班馬哈蒂爾成為首相。
這項既有計劃其實是馬哈蒂爾此前的承諾。他曾表示，若希盟執政，他只會擔任總理兩年，之後將把總理職位交棒給安華。而在新政府成立後不久，特赦安華一事便被提上日程。5月11日，馬哈蒂爾表示安華將被特赦獲釋並得以重返政壇。5月16日，安華就得到了最高元首特赦，並在當天獲釋。在重新獲得自由後，安華與馬哈蒂爾的關係以及安華是否將成為馬來西亞第八任首相，一時間備受關注。
目前來看，安華接班的計劃似乎正在往前推進。其一，安華在獲釋後多次表達了對馬哈蒂爾再度封相與執政的支持，而雙方多番會面照片的曝光也一再向外界展示了兩人關係的和睦；其二，公正黨不僅在內閣獲得多個重量級位置，而且在成為執政黨後吸納了數十萬的黨員，其聲勢正盛；其三，安華與其妻——現馬來西亞副首相、公正黨主席旺阿茲莎也很好地協調了彼此的關係。旺阿茲莎曾表示，一旦安華參選公正黨主席，她就不尋求連任。她還表示，一旦安華出任首相，她就會辭去副首相之職。無疑，這為安華在公正黨和執政聯盟內部「上位」尋求鋪路。
但同樣不可忽視的是，安華接班還存在著一些不確定的因素。
一是馬哈蒂爾與安華的複雜微妙關係。對於和安華的關係，馬哈蒂爾曾在接受採訪時苦笑著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就像這句名言所說的那種關係。」眾所周知，前總理納吉布曾扮演著安華與馬哈蒂爾共同的「敵人」。可現如今，隨著一馬公司貪腐案的持續偵辦，納吉布勢必難逃囚牢之困。這就意味著，安華與馬哈蒂爾之間的共同敵人將不復存在，因此他們二人關係也存在著不確定的因素。
二是，安華接班還有不少技術性環節尚未完成，還需要很長的時間，而在這期間，馬哈蒂爾也有充足的時間來持續做大土著團結黨甚而故技重施再度打造一個翻版的巫統。實際上，馬哈蒂爾在用人布局方面已經展示出這樣的傾向，以長老會掌控頂層設計話語權及在內閣方面抬高土著團結黨、制衡公正黨。不僅如此，馬來西亞執政聯盟下政黨的鬆散也給了馬哈蒂爾運作的空間。就此，馬哈蒂爾表示，歡迎巫統或前執政聯盟其他的成員黨加入希盟，因而持續在新的執政聯盟中做大土著團結黨並非沒有可能。如若如此，安華未來的職務依舊是一個難以捉摸的話題。
此外，還有一點不能被忽視，這就是「變天」促使馬來西亞政壇主要政黨及其主要領導的觀念發生了改變。在此前，巫統一黨獨大，國陣主要政黨成員著力於對黨內負責并力爭在各自黨內晉陞，並不會考慮因喪失中央政權而下台；此後，希盟主要政黨從反對黨角色轉變而來，雖然它們的成員同樣對黨內負責及期望在黨內獲得晉陞，但政權更替的發生及再度發生的可能性，無疑在一定意義上改變了主要政黨和內閣成員的行事方式。政壇競爭性的顯著加劇使它們不得不開始重視對選民負責，以更高效的方式來執政以推進馬來西亞國家經濟與社會的進步。顯然，馬哈蒂爾在施政和用人方面也不得不考慮這一點。
（作者系察哈爾學會研究員、廣西民族大學馬來西亞研究所所長）
值班編輯：韓忠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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