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適合過日子，但沒人願意跟她過日子
文/万俟休
01
石榴回父母家拿東西，媽媽端量她幾秒鐘，給她下了定義：「幾天不見，你又胖了！」
石榴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再嘆口氣，「唉，沒辦法。對象養得太好了！」大笑著搖頭走開了。
留媽媽擺出一雙「臭不要臉」的白眼給她。
她叫自己石榴，是因為她堅持認為自己很複雜。
一顆果實裡面無數果粒，每顆果粒里都有一個核——你以為剝了她的皮見了她的真性情，卻沒想她好多性情，且每一顆都真真切切毋庸置疑。
是的，石榴又換男人了。
不同的是這個被她認定是男朋友，近些年唯一公開的一個。
這人是個木匠，沒車沒房也沒錢，隨和就是不說話，高傲就是冷臉只顧自己抽煙，石榴迷得恨不能鑽到他身體里，被當泡尿滋了也樂意那種。
上次石榴這麼迷戀一個男人是五年前，跟木匠以前是同行，都是IT男，憑技術在互聯網行業暢行無阻，人家現在已經跟著中南海里的經濟顧問一起共事了。
本來異地漸漸分開石榴還留存著對這個男人零碎的幻想，前陣子無意中得知他把委託他保存在倉庫里的幾箱生活用品弄丟了，石榴瞬間夢醒。
快刀斬亂麻地刪掉與這個人有關的一切，雲盤裡的照片片甲不留——石榴自知已在他思想所及範圍之外，才會連僅余的那麼點物品的聯繫都毫無感知。
一個人脆弱，總是本能去找一個可以依靠的人，以此獲取力量而自以為堅強了。
但拒絕另一個人，才能從內在找到堅強的原動力。
最好的年華，真正的洒脫，原來是不懼，是不懼的從容。
02
石榴著實情緒低落了兩個半小時，但是那些石榴曾萬般寵愛的衣服、鞋包，其中很多都是他送的，跟他一樣，許久不曾陪伴在她身邊，錯過她這麼多年的榮辱喜悲，其實丟了就丟了。捨不得，只是不甘心。
木匠本有機會成為技術精英，但他從業十年發現，生活他媽的不全是錢的事兒啊。
你有錢可以買有機蔬菜，但沒人陪你吹著牛逼吃，還是不對味兒；你有錢可以買房與精英為鄰，但不是形同陌路就是趨炎附勢，還是人情冷暖自知；你有錢可以帶各種各樣的小女生回家，但睡過之後只想從柜子里拿點小玩意丟過去打發她們走，依然沒人走進心裡。
隧辭職專心當起木匠，坐上他這個專項的頭把交椅。
石榴則是個很會生活的商務精英，不買地攤貨不團購，不佔便宜不擁躉從眾，把自己活成身價百萬的單身貴族樣。
她堅持每天一套裝，即使一天內見兩次同一個人，中途也必須回家再換一套；她堅持真實守信，約會從不遲到也不縱容遲到；她堅持不做家務，不給自己變成黃臉婆的機會。
但她的衣櫥分類收納，條理清晰得好像時裝秀，時間不充裕的時候也能輕鬆找到所有需要的小物件。
她以身作則嚴格要求自己，卻對朋友包容理解，不為難別人。她做起家務來有模有樣，偶爾做次飯必定色香味俱全，連餐具都精挑細選。
她很適合過日子，奈何沒人願意跟她過日子。
她的歷任男人皆是被她精緻的衣裝和冷傲的氣質所吸引，以為她徒有虛表，小恩小惠就能收買。
她與客戶外出考察，客戶把她引到大廈林立中的海灣觀景台，映襯著落日餘暉問她：「石榴你喜歡這座城市嗎？」
「嗯？我第一次來，還未見識過這裡的市井，說不出喜歡與否。」
「在這裡置業過一千萬便可移民，你若喜歡我送你過來，給我生個兒子。將來我的資產少不了分你母子。或者你喜歡離父母近一些，北面的國家也可以，單程航班兩小時的。」
回家後石榴默默把電話號換了。
03
石榴也曾所託非人。他把全部的時間、錢和愛都給了石榴，成為她遇到困難唯一願意出面解決的人。在石榴不諳世事對愛情與婚姻重疊的幸運尚存有一絲憧憬的年華里，她以為他會娶她，於是石榴眼裡再看不到別人，安心等他。等來他遲到的「不能」二字。
那個做著動輒幾千萬生意的男人，說過愛她，更愛她生三個兒子做他的全職太太，卻找借口不許石榴去到他所在的城市。
條件好的石榴自知配不上，可條件不那麼好的更操蛋。
好好對待的時候裝大爺，等石榴冷下來又回頭找，下半夜酒後歇斯底里敲門敲到鄰居紛紛開門譴責，掰斷了走廊窗戶上金屬防護欄的鐵把手甩到石榴的房門上。最後石榴報警才悻悻而去。
都三十好幾的人了，誰還沒點情感經歷。
到這年紀還未體會過喜歡一個人酸澀又竊喜滋味的，要麼是精神病，要麼是神經病。
石榴發現，越是看起來穩重踏實的人，就越容易在道德邊緣蠢蠢欲動。
已婚男人最愛一邊否認自己選的老婆謊報親情，一邊在外面享受偷情的刺激，靠吹噓歷史上的榮耀證明自己具有輝煌的資本，一疊疊無法付諸現實的方案拿出來套牢崇拜的小女生，再在耳邊吹一陣「相見恨晚」的風，任沒見過世面的女孩臣服。
這人吧，越是孤陋寡聞，就越喜歡班門弄斧。可惜對石榴這種久經風塵的女人，太小兒科。
風塵之中的女人大多風情。風情的女人擅用眼神和笑容，懂得適時掩口止語，面露羞赧之色，男人自然喜歡。男人是太初級的動物，易被嫵媚吸引迷惑，既失了判斷真情或假意的能力，也沉溺迷夢不願醒來。
有幾個男人看得懂風情背後的艱辛，就算看懂，還有幾個敢於挑戰自己的尊嚴願意包容收納她的一切？
說到底，男人只想佔有，其實也只適合淺顯地佔有，在男人得意地吹噓佔有之時，女人往往嗤之以鼻：你不過是她驗證魅力的一道論證題，是她獨立之路上的一塊墊腳石。
男人不想呵護，風情的女人不稀罕，她早已做好了孤身獨行的準備，縱有驚喜與感動，她不敢輕易放鬆警惕。
石榴的孤獨是疼痛，是遺憾，是信仰，是神往，是無解的難題。
是享受，也羨慕。
是空空蕩蕩，也嗡嗡作響。
04
無意中石榴聽到一首叫《往後餘生》的歌，想起剛送走的那個愛了她七年的男人，他就要娶一個同樣愛了他七年的女人，因為責任。她想起有人彌補他付出的愛，往後餘生給他幸福，歡喜著流淚。
每首情歌都是幸福的吟唱，無論愛或被愛，奈何有情感經歷的人總是喜歡臆想而沉迷舊情，故而鬱鬱寡歡患得患失。
有情懷的人都對愛情迷之潔癖，可惜總在對的時間遇見不對的人，或是在不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
又有多少人有福氣能夠在成熟之後，遇見一個對的人，可以以正確的態度對待突如其來的一段關係？如果遇見了，就好好珍惜。
愛情指定給石榴的人都陰差陽錯，她可能會惋惜，可能也會嘆息。她帶著微微醉意，與過去的他和解，與過去的自己揮別。
所以當石榴主動找上木匠吃飯，坐在對面的木匠看她的眼神有喜悅的光芒，當木匠在眾人席間即便坐在她身邊還偷偷約她，當木匠在海邊的弔橋上自然地扯起她的手慢慢走，她只是順其自然地接受了。
一周後木匠留石榴過夜，他趁石榴窩在沙發里盡情舒放雙腿時湊到她耳邊輕輕囈語：
「我喜歡你。」
縱使聽慣男人諂媚地取悅，石榴仍舊喜聞樂見，狡黠調侃著「哎喲喲，你終於說出口啦，等了好久啊。」說完自嘲地樂。
豈料木匠步步為營再問石榴：「你呢，喜歡我嗎？」
石榴愣了兩秒，不知道該本能地感性回應「喜歡」還是誠實地理性思考，但看到木匠目光專註而期待，石榴決定遵從自己最原始的衝動，「喜歡呀！」
再一周木匠幾乎日日問候石榴是否有空光臨他家，石榴史無前例的感覺被需要，儘可能抽身陪木匠，進門收穫木匠的歡迎吻。
周末上午兩人雙雙自然醒，木匠跟石榴道「早安」，頓了下，繼續說：「做我女朋友吧。」
05
「嗯？」石榴以為自己聽錯，腦中迅速搜索歷史戀情，木匠竟然是第一個為此提出請求的男人。
「做我女朋友。」木匠非常肯定自己的訴求。
石榴再次跌入不自信並不相信對方的漩渦，以提問掩飾不確定：「是能公開的那種嗎？」
「是啊！怎樣？你怎麼說？」木匠是咄咄逼人還是不容拒絕？
石榴被歷任隱藏得太深，只想踏踏實實地被承認、被公開、被獨佔，她再沒有周旋或拖延的借口，猶豫著答覆：「可以試試」，但她又不想這麼迅速傾囊而出，率先言明「我不太會談戀愛」，鋪好後路。
足月的那天，木匠與石榴正式以戀人身份共同出席飯局，行酒間石榴看了看日曆隨口問木匠：「知道今天什麼日子嗎？」
「什麼日子？」木匠專心應酬飯局，其實石榴怕他不記得，專門挑了喧囂時問。
「沒事。」石榴不免失落，但又為自己找到了好的時機慶幸。
回到家石榴癱倒進沙發包裹自己醒神，木匠擋住她視線：「你以為我真不記得？」
「記得什麼？」
眼前，是一把銅鑰匙。
木匠偷偷買治療她皮膚濕疹的沐浴液，能一分鐘降溫的55攝氏度水杯，趁她不在家叫家政來打掃，每晚為她做飯且不要求她刷碗……
木匠把她介紹給自己的每一個朋友，突然有天，木匠媽媽在電話里說：「對石榴好點，給她問好！」
日子就這麼開始了。
【感謝閱讀】
本文作者：万俟休 格物邦 特約撰稿人
編輯/校對：空虛小編 圖片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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