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滔滔：我的後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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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專欄/大宋朋友圈

一一八

熙寧年間，30多歲的高皇后升格為高太后，權傾朝野萬眾矚目，與之相對應的是下班後寂寂深宮夕陽西下，沒有微信電話，高太后面前的盞茶里盛滿了回憶，福建進貢的75克茶餅大龍團換成更加精緻的60克小龍團，在她的舌尖上纏綿。坊間有「黃金易得，龍團難求」的說辭。皇帝和高太后經常把這些茶餅賜給近臣。

好茶上癮，這些大臣後來變著法求賞。很快，小龍團又換成不足30克的密雲龍，密雲龍的產量極低，除了給列祖列宗上供，就是給趙頊和高太后專供，大臣們請賞密雲龍，挖空心思。高太后不勝其煩：給福建人說，以後不要製造密雲龍了。打著我喝茶挑剔說什麼有了密雲龍，不要小龍團了，凈揀好茶喝。胡扯什麼，氣死哀家了。沒想到高太后的話又給密雲龍打了廣告，那些有頭臉的權貴帶著巨款雲集福建，跟溫州前些年的炒房團一樣，炒茶。

一一九

正月十五鬧元宵，高太后、趙頊與民同樂，帶領七姑八舅在御樓前看花燈。趙頊派遣小黃人請太后示下定個打賞的標準，太后回復：我自有安排。第二天，趙頊又問：怎麼安排的？太后說：按人頭大人賞二匹絹，小孩賞兩塊牛奶獅子糖，寓意長長遠遠甜甜蜜蜜。反腐倡廉就要從我做起從身邊小事抓起。

趙頊

從政數年，高太后儉以養德絕不是僅做做表面文章。垂簾聽政傳幫帶管理天朝是個體力活，身邊工作人員心疼太后，巨能鈣腦黃金還沒有合成出來，據說羊乳蒸小羊羔最滋補，太后的宵夜就選這款了。太后端起白玉小婉，彷彿看到了羊族家裡母子，心中騰起一陣柔情和憂傷。她蹙起眉毛：羊媽媽剛生下羊寶寶，就到我碗里了，哀家怎麼覺得這事傷天害理啊。不吃了。多年以後，英語好像是朗朗啊夠，羊村長代表喜羊羊美羊羊乃至整個羊族感謝高太后，不殺祖宗之恩。

一二O

身為太后，儘管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可高滔滔仍然是個不幸的女子，中年喪夫，老年喪子。38歲的宋神宗趙頊因為改革與否和高太后鬧得不可開交，壯志未酬卻到了彌留之際，他皺著眉頭看著高太后：娘，要是沒有什麼事情，我先死了。高太后的心肝肺在這一刻叮叮噹噹碎了一地。但她是個有著鋼鐵般意志的女人臨危不懼臨危不亂冷靜果決對小黃人吩咐：你比量一下他兒子郡王趙煦身材長短大小，記在心上，然後速速做一件袍子，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準看到這件袍子，也不許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幾天後宋哲宗趙煦在宋神宗靈位前繼位，工作人員愁眉苦臉說宮中沒有適合10歲小孩子做皇帝的工作服，怎麼辦。高太后淡定從容讓小黃人把衣服之前做好密封起來的衣服拿出來，穿在趙煦身上。多事的人竊議爹還沒有死，兒皇帝的制服就先做好了，早有預謀吧。大黃人聽到了呵斥：活夠了嗎？你們祖宗八代都活夠了嗎？

一二一

當年明肅太后劉娥加冕封號垂簾聽政，本來想安排在朝臣議事的大慶殿。禮部尚書王曾說放在文德殿足夠了。劉娥就在文德殿聽政辦公。元祐初年，高太后加冕封號垂簾聽政，禮部援引劉娥當年文德殿聽政有先例可循，高太后不答應，讓辦公廳從新安排一下。起草規劃高太后聽政詔書的是大學士蘇東坡，他文采飛揚鞭辟入裡論證大慶殿和文德殿利弊得失。高太后看後一笑：靜坐常思自己過，閑談莫論先人非。就讓我在崇政殿和我的大孫子一起治理工作吧國家吧。

一二二

安徽壽縣的特產是宰相，出在老呂家。真宗時代的呂蒙正、仁宗時代的呂夷簡、哲宗時代是呂公著。宰相夫人的朋友圈好友除了宰相還有太后、太妃、公主和大臣們的親眷。閨蜜或者偽閨蜜經常曬各自的髮型服飾老公孩子，定期或者不定期排排坐，吃果果。吃果果不重要，排上座重要。最重要的人物趙煦居中，高太后居東，向太后在西，皇帝的親媽朱太妃、親老婆孟氏依次安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居高臨下來個航拍就能看到最出眾的是高太后，她最出眾是因為在一團華麗麗的衣香鬢影中周身服侍除了祖制規定之外樸素無華，然鵝圍繞在高太后周遭那些被天下最名貴的珠寶鑲嵌著的女人卻以仰望和傾聽的姿態，誠惶誠恐，小屁股只敢坐凳子的三分之一，望著高太后，她們實質上成了高太后的裝飾。外圍那些工作人員裹在制服中的青春婀娜多姿，訓練有素。呂夫人叨陪末座，心裡的虛榮感爆棚，忍不住發了一個少數人能見的帖子，吃什麼飯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和誰吃飯，呵呵。

一二三

高太后老了，曾經年少愛任性，如今沒有人記取她年少如花的容顏，只記得她任性的在珠簾後面一坐就是九年。大臣熬成了老臣老戲精，跪在珠簾的後邊虔誠叩拜，心裡的台詞是大爺我做錯了什麼，每天對著一個婦道人家跪來跪去，神啊，你收了她吧。同聲相應，旁邊已經從中二歷練成神武天子的年輕人趙煦也是這樣的台詞。神果然聽到們的聲音，高太后病了，朝野的氛圍都很緊張，就像一場好戲開場前的造勢。大臣們黑壓壓跪在寢殿前，祈求面見太后表示一下心情，許可。太后的御榻在黃色的幔帳里隱隱約約，趙煦穿著黃袍垂手立在病榻左邊，大臣們自覺靠右。宰相呂公著近前叩拜：太皇太后萬福金安。高太后回復：我快死了。我是被工作累死的，豈能盡如人意，但求不愧對列祖列宗。轉而對趙煦說：你讓天下人給我點個贊吧。老呂剛想說什麼，冷不防趙煦厲聲大喝：你等退下！老呂帶領大臣們連滾帶爬且退且議：為什麼呢？

九年的歷練，趙煦坐在高太后身後，把自己煉成了悶嘴葫蘆，一切權力屬於高太后。下班回宮的路上，高太后從霸氣側漏詭計多端的狼外婆回歸慈祥的老奶奶和藹可親問趙煦：孫子，剛才大臣們奏事，你為什麼一言不發。該說的你都說了，我還有什麼可說、能說呢？從此兩個人一起工作時，趙煦更是連個屁都不放。太后死後，趙煦的青春開始放射出萬丈光芒，每次和大臣們回憶起那段在黑暗中一言不發的日子他都是一聲嘆息：那時候我沒有權力，只能望著權力的屁股。

高太后死後，宮裡給她做法事。大長老升座，小和尚發帖：太皇太后今何在？老和尚念念有詞：人在天上心系蒼生百姓社稷子孫。天朝百姓一起給一生又紅又專的老人家點贊：真乃女中堯舜！

《宋人軼事彙編》丁傳靖 中華書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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