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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寧文學》散文 宋濤:非洲那抹殘陽

作家園地

非洲那抹殘陽

宋濤

一頭野牛沒命地躥入畫外灌木叢。他正畫著,想在牛群遠去的天腳下添點什麼不意睄見。轉身就沒的事兒每天都有沒啥好怪。這樣,等牛終究沒跑過獅子,痛定思痛叫上天來,畫家方覺身邊出了事,便丟下畫板鑽出車箱,跨進駕室還險些被槍筒戳了下巴。他一挺激靈,急驅前往。

畫家幾時來這動物天堂誰都說不好。原本他是來找死的。現在仍活挺好,利利索索啥也沒少,絕筆碩存且與日俱增。之前,他凈畫些誰都不是的抽象人畫;眼下規矩了,連躲帶藏全寫實,又嫌空落、生楞兼做了動物保護專員。他自認有足夠勝任的條件甚至當之無愧:無牽無掛、獨身,最是與獸為伍更堅定他沒心沒肺,再沒啥好回顧和嚮往了除了動物。動物打小就喜歡那時就想至死不渝。除人所共知的貓狗、蒼蠅都愛不釋手,龍飛鳳舞養進空色瓶被老師冠譽除害標兵;獲此殊榮他又魔症了再不畫動物,專畫疼得不成樣的美人。瞅他憐香惜玉如此絕然,行里都說跟他愛人分不開。這似事與願違也不盡然。人家都按天命道走,他想啥又成就什麼,正喝風當口剛好接個餡餅,夠北京活半年巴黎活半月,醍醐灌了頂似又一桿蹽這除了認識天再誰都不認的盎然地界,這下好了,往死敗禍也夠活到夠了的時候。難得天時地利跟他這麼和過,他有滋有味有去不回。誰也不解他神出鬼沒想來開創什麼,一來二去鬣狗也懵,圍他轟轟烈烈均仰慕趴下。這遭沮喪,驚起他非凡活力,不假思索腰又捌把麻醉槍,裝滿留住奔頭。這樣,圖志間,掐准火候趕回住寨,成他唯能記起還有時間這個破事的時候。不然,安然的懸念激他推車跑又發憤圖強想車沒馬好,和他一樣吃草也飽。而實踐再次證明人定勝天。馬兒飛馳也要看有沒攔的,末了還是科學過的鐵欄杆比馬鞭子管用,保他沒成狼糞颯爽有歸。他回那兒也挺牛,跟野外不揣錢也認得他,租間屋子裝驚撼的寫生照片,和個黑女傭,不在時幫看看屋鎖頭在不在,回去了便讓他明白回一趟不容易,抓緊給他補習接近動物起居的注意事項,和保護協會又收了啥鬼費她已幫捐了;固然,也幫做做他不稀做的。像基本飯菜,不熟不說老帶沙子和羊膻味。真羊當然好了那是神用大餐,聞味也能吊飽人胃口,有頭有臉的好用血水下鍋也藉此拉近跟神的距離。但沙子神用,也僅她幫傭的能咀嚼出來:你像珍珠,沒它不成;沒聽哪個動物生吞活咽說胃不好,甭提常過舔肚皮日子。黑女傭總有一攬子歪理陳述總想吃的好處是什麼:強壯是餓出來的。論據確鑿可不像聽的:在天那邊,人是一日三餐,吃得醫院比飯店火。畫畫人察言觀色力都強。他明白,牛羊虎豹都那麼樂呵聚一塊頗具團結意識和活思想,想看動物都怎麼活的,用人的錢少不得。

這天就這樣。等他趕到,便在挺遠處鳴槍。起先端平真的左右瞄,裝腔作勢是附合射殺和解救程序,隨即,朝天放響。他想,救誰都得傷害、傷誰都不好。獅子算聽話,恍悟亮天干合二為一的事兒是不妥,鬆了人家脖梗,留情告野牛等會兒說,步履維艱磕嘇離開。畫家耐心等人惜別,確定安全下榻查看慘狀。野牛手腳相搭睡正沉,打著呼嚕直冒泡。畫家取來藥棉繃帶勒緊止血。傷口不是正常疼法令野牛夢眼大睜。它已驚過。剛才,後腚給那不要臉的傢伙好頓撕,也好不容易平靜了,這一抬眼,怎見又個動物抓皮上臉對付它,又一媽的,本能躍起。畫家風掀畫紙起了空,接地穩紮跟聽槍響起跑腳抽了筋。幸好野牛當他身條是台階沒覺礙眼,盡想頭頂刺刀是披荊斬棘找活路用的,騰蹄去了留他一灘泥塑。

太陽喝了一天醉臉腥紅,流涎腮下篝火裊裊。原野,顫抖竄升,像起吊殘次玻璃,像畫家攬過那樁樓面安裝工程;我操!這正是畫家將想抓上畫的精彩亮點,這時可叫行為藝術。不遠,懷念的獅子仍想人家好處,慢慢,不忍傷情旖旎折回。獅子沒理由面帶狐疑。合好決非難於啟齒的事兒,有心認錯人都能兩好並一好;但踐約一路,沒任何想不開的風吹草動,太容易就覺不如狼狽有把握,不停佇足倒顯王者風度。果然神道,挨畫家跟前真楞了,想,剛分手,就變樣啦?它低眉縮眼挺親近,沒憋住納悶,張開臉盆大嘴也沒見外打招呼。不熱情就威懾。這聲哈嘍,丟沒了面子。畫家不喊萬歲,死樣牛逼不領情。好在人家生就虛懷若谷不計小節,俯首貼耳極近甘為孺子牛而重現關懷,繼而扯手要握就差噓寒問暖問人為什麼?是啊,為什麼?什麼為什麼?人也不是獅子,哪知它幹嗎學起溫良恭簡讓的人怪,沒立碼下口去叉?但人,得講理解萬歲的。要不想獅子想什麼那也就沒人性了。人家攤上這麼要命的難心事兒是得捋清楚:自個怎這麼不幸!好不容易追上手的大塊頭,咋到口就沒肉了?獅子難為尚存一線希望,希望翻過身來仍是從前的那位好好先生。因本族規定,胃口滿了才好頂出熱心腸。還沒嚼到什麼就遞根牙籤來裝飽,媽個去!糊弄拍照的過,糊弄肚子臉往哪擱?它可一家棟樑啊。所以,獅子瞻前顧後沒按人道見好就收是有沒法告人的苦衷人得理解,可不好往好想它戰無不勝全吃肥鮮,上道凍品不怕拉稀也不琢磨哪個世紀冰的這就有些像人。就像黑女傭曾開導過的:獅子攆誰有時真不是餓的,只為了比跑,你叫它奪冠它還是很抹不開面的,會帶你一塊跑。瞧這,獅子舉旗不定的浪樣是滿謙遜,真像吃飽撐的,極不忍心跟個尿泥比啥友誼第一像人心向善從不欺負老實人,逼近的目光只為破除一個誤解,它也聽人喪心病狂埋汰講,這噬肉大王,其實真沒那麼王,餓激眼樹皮都啃。

畫家從前只知道他靠上什麼什麼不死即殘跟他畫似,這身手有啥摧毀性魔力他從來光顧畫人,自己到了也不知道,要知道有這倒霉功夫就會處理人事了,會處理人事,就不會跟現在這樣不怕獅子呵呼他。他是不慌不忙開啟獨到的藝術視覺,半吊眼縫一下看到了老家,黃土高坡就橫卧在眼眉前,改革般的昌盛景緻不再龜裂,麥浪滾滾一派金黃,開鐮的喜悅跟大姨媽捧個烤地瓜,為哄他也幫干點是熱香撲鼻而來。姨媽一生沒生過什麼老拿他當自個掉的,知他好逸惡勞就愛畫還慣他毛病,自個瘦成根筷子了還老想夾他愛吃的,頭回進城剛知人不用走比跑得還快就賺到錢。要不是大好前程被他花心經營個稀碎,要志氣的他還不知為車保險的也跟上了死火,擎錢給誰誰不要,原封不動單等他要死了好救他。山裡頭富了道修得哪都秀美這他知道,可村道口豎塊碑狀巨石可從沒見過。他想,上回找村長證明就他能領出喪葬費來也沒見有,啥時立的?畫家想挺遠,莫非多年不爬山累花眼的幻覺?可眼前跟進一步更犯疑。這巨石呲牙咧嘴不說還不實心,是個空洞,裡頭燒著什麼,火舌繾綣迸燃灰燼星白,還潮起潮落濺得浪花朵朵。啥子事嘛?火能燒出浪花來?扯犢子啊!黃土坡上哪來海?你當人沒生出的時候。畫家不動聲色被鬣狗喊了哥們有些清醒。不對!剛剛是想添幾筆燒草來著。牛群磅礴過後暴土揚沙哪都模糊,是得挑點亮色渲染點綴點綴。可是,游移的火叢是該甩放天邊的,這怎燎他腦門上了?顯然,疑問理出頭緒,畫家想住他是誰。完啦!畫呢?又被黑女傭拿去糊窗戶。跟她講過多少次不能動不能動她就不聽,說聽不懂,說畫得那麼真,不用嚇唬賊,踡角箍光嚇人呀!為保平安,他是給人畫過神像。可這是禽獸畫兒,是附合協會宗旨有共存家園的寓意。也是,在視土地為己命的當下,確有不少動物無家可歸老活在人家裡。畫家不便啰嗦這要從前在家,這摞玩意又能搞個像樣的個人展來轟動了。真是的。聽不懂還知他說什麼。她總能這樣以理服人。為澄清不是,可會裝糊塗灌你迷湯。講不清理是可怕,因你面對一切都那麼理直氣壯。這次出來,他也想別怪天怪地,就怪自個漏了窮底。初來干畫挺風光,可加入保護協會就得有攆上動物的真本事,別說上天入地的家什事兒,丟臉的連個黑白都能拍的相機都不趁。畫家想好不能示弱,豁上樹一樣不吃不喝,回去就整個最高級的、下水都能拍,看她還紅舌頭飛滾笑他沒兩子。別以為他是外國人。中國人可在任何一個地方說不了他幹嗎不?想到這,他突顯張逞,再度瞪上那半吊眼。呵,真沒裝,真想起能打敗一切的教導,反動派就是紙老虎。人他媽的都賤皮子。你一瞪眼,那不饒人的紅舌頭便不再鋒利而是毛嘟絨的啦。

獅子舌頭是紅,但毛嘟絨分舔什麼懷什麼心情,舔牛腚不會給這感受,跟官批誰似只定奔扒皮去的。現在,畫家讓獅子哀怨死了,拼了歸遭抱個血葫蘆,和人聚餐高興,去悼念誰不都帶上有氣無力的樣子。所以,畫家覺毛嘟絨的是沒錯,有大冬天棉手巴那麼暖乎,尤其烀他臉上,帶著鼻息喘喘湊來就更美滋、受死人了。開始,他以為能這樣親他的只有蘇菲,她常這樣兩面一捧隈暖他。世上不會再有比這更能把心捧出的關口啦。後來認識了馬索,他更服了,女人真是為掏心活的。她們都極其簡捷、一樣犯傻,老把自己當成終點,完全徹底得不留餘地,可不想想,叫他像雷鋒一樣無私也跟下地獄一樣不大可能。這悶肚裡的巴巴從前是能噎死他。面對那多同樣的快樂,他若無其事心癢得要死,不惜討債般疲於奔命,也跟現在這樣就怕被誰看上而受寵若驚。畫家忘了蘇菲說他狗是不改吃屎的,曾咬牙跺腳不想過去,可一豪邁又一頭拱回北京的冬天去了,燦爛著兩眼把臉前獅子嚇一跳,幾近頓個屁蹲,怔呆好久忘了來幹嗎。這獅子是破了天荒、從沒這麼遲疑過,它能想起它奶奶是誰也想不出這血葫蘆竟竄出寶石來。這硌牙的鬼玩意例來都長在脖子跟胸上的,每每饕餮之先也知它比骨頭硬給甩出來,這遭怎突飛猛進一改奪目位置躥腦門上了,啥概況?這不解的疙瘩引獅子咂唇斂舌,暗忖些害人的可能:看來,大變必藏有小變,是得留神。它舉目展望,思想家般穩穩坐下,雄才大略了好一陣記起曾經鑽心的遭數。在次和哥們扯皮話不投機,門牙扯啷盪,害它正事幹不了四下叫賣二百二,後來還是夫人體諒疼,吻別了它嚎啕痛苦。獅子心也肉長的。思忖門牙倖免一酸,跟人答謝得落到實處,蜻蜓點水吻下畫家眼皮,昵喃勁兒猶告他啥叫心連心?親人扯出那條吐沫絲可謂情深意長。受此涕零一啜,我們畫家可樂翻翻了,再也沒心打量最熟悉不過的一幕。殯儀館,我們是這樣望過,這樣闔過眼帘,望人安息、上路走好。

原來,畫家從沒體驗過,回顧才是最美的事兒。見鬼一樣,火舌也溫溫柔柔冉冉律動,攥人手心就能抿出一卷手紙來著。馬索有大把引人專註的招兒,曾要他六神無主想愛無止境也靠戲法調配出的。那百樣風情她易如反掌,但等兩手一空,拒不告他怎麼能把從前變的面目皆非,只巴望他她心照不宣,活在不想明天的快活里。他哪裡不知,這拖延鐘點的把戲是她陪客人插空學的。她可是珍惜時間的大女孩了。但瞅她捏話筒唱她多愛你,也跟覷眼點錢似像個求知不倦的小學生。她看手掌算你命啦,摸耳根知你聽不聽人話啦,摁腰眼斷你有幾天蹦頭多咱糠得沒用啦,再節假日風聲一緊,歌房也不嗲嗲髮廊也不貓叫了,領你喊著茄子舉著二,導遊去講中國英語了;席後,還頗使手藝給你品味她的特色,茶葉根加蘋果皮調的雞尾酒。她所做無需本錢身體力行,連跨螳螂步都能令著裝專家一致吃驚女人光著是沒穿衣服好看。她學計算機。但學歸齊為何一無用處從沒見她沉思過。自然,私下不用拔調怪講黨和國家白培養,怵的是她開口舞刀他講不過她。叫她感謝政府比入火海難。她生在紅旗下體會不到紅旗是怎飄起來的,只記得飯來張口時餓過和過生日吃包速食麵,以她不見內疚的蠻言來斷政府就是該人民、為人民白服務的。有次問他,身份證都假的,從沒說過家住安源還晉察冀邊萍水頭,怎知她是少數民族?他情深似海,想一本正經告她許多事兒看眼睛就知了,何況他還畫家。放你屁去。她就知他要說什麼,直截了當戳穿他。眼睛,天底最大的騙子。吶,她只睜一眼,盡露全身女人味,就靠這眼,讓俺爹還完外債還內債還有了孫子。說真的,別看他比她哪都強但真怕她,每次看她脫衣服不敢說一句話,還得人問他好了沒,開畫不?他她是在醫院拉勾上吊講好死後不興反小腸的。知道那才是專收痛苦的地方之前他已有了人氣,畫室收入還行,蘇菲也常幫敲點,畫些誰說什麼是什麼的畫兒路才寬。她不懂抽象,像他不懂在畫什麼不能全像什麼的追求上老婆跟他不謀而合是為什麼。因為她是愛憎分明的人。許多場合不得不用無情的面孔來捍衛人民的利益。僅是年根,她都激憤一陣,真本性難移和明天得改,尚見機關工作是夠勞心勞力的。女人精心顧家別無他想,只她常囁嚅該他的,姑娘時求上進抻大了,獻完血不能有小孩了。他知是託詞實是怕他想不開。科學報道都報,血換得越勤再生能力越強。借悠,畫家也跟著慰藉從不較真,不提這齁免她痛苦。他也沒想小孩有啥好。都還年輕,他要藝術,得趕作品,作品可任他支離像給醫生準備的。他喜歡體無完膚的風格,想完美的東西沒有他很滿足。她愛他不顧一切情願去犯小錯誤,近水樓台領拿錢表愛心的人來買了再拍,給虧嘴的山區送去精神食糧。那些人鳳毛麟角見多識廣,打發他們可如履薄冰,唯恐熱情不夠不得張揚。所以那時,他出工她管賣,有種田挑水奔小康的撲騰勁兒儘管他不明其標準究竟是什麼,反正不再擔心吃什麼有功夫想入非非。得知有捐軀的,他便興緻勃勃專程拜訪那頗有境界的人。對此他嚮往已久。因為畫家,越離奇跟人不同就越藝術,他老想為畫室添道不凡的風景。在心肝脾肺頭髮眼睛啦總之能捐的都沒了,輪到他,被攤肉難住了。她漂白了似、銀裝素裹在床上,盯問擺她個啥姿勢?擺體面了白給。這難不倒他。他橫愜豎仰都畫過,姿勢不是問題。但她冠名無償確有殺手鐧等他,啥?不要肉?那怎行!俺可不想猙獰地站著。娘的。哪兒都美的東西是沒有。她天使的面容是和魔鬼身材配套,可一張嘴就不是她了。嘚,別絕對爛,撅腚也沒門!她雙手合十貼近胸溝,故作驚鴻一瞥是能哄死最沒想法的人。沒肉,你要的早成灰了,等你藝?藝個屁!告你吧,這嘟嚕可要你們不少混蛋吊蛋精光過!這人咋這樣!沒幾天活頭還不留活口。病房很多人。得誠認,他是奔她骨頭來的。但跟鬼討價,結果只能多燒紙。那一刻,他是不便貿然邀人死後再來,連連應允連皮帶肉一塊留,接上一天八遍挨病床陪人數滴噠,望天多留她兩天。因為,畫家吊起小心看準了。活越久,爛得越乾淨,純剩個空洞正是想要的。可是,眼前的空洞,還不見骨頭,倒敞開個廟門,跟田間道邊那種、保豐收用的,裡頭咄咄笑魘正供著想出來的神呢。莫不等他燒香?對此他可靈驗過,他一燒香,人家真就掉腚跟他走了。別人不是,蘇菲就是燒香燒來的。那刻他大筆塗鴨牛死了,拍得半年魚肉丟給了和尚。這醉中沒我的壯舉當即就把抽血姐姐震暈了,回獻血車一想這孩子,針都扎扭勁,管他日後幹啥,這輩就當定他畫中人了,並敞以坦蕩的胸襟,為他蒼涼的畫面注入不乏味的血色。這兒,可是北京,沒著沒落沒人看。嘴張對,但不是裂,翹起來才好笑口常開。那年冬,上面風雪交加,他趴地下室志高氣昂,為攆個展出來好出人投地,臉都不會洗了學會吃腐爛的東西,就差不會蟑螂語和老鼠話,不然有過交流,知他深愛它們有此為伴,就不會再躲他。可人家就眼不咔巴地稀罕他,老痛心地捧他青銅小臉為他指點迷津。他也能裝,憋得跟魚一樣緊貼人胸。不然怎弄?心急火燎活脫個山頂洞人,畫上人沒甩青鼻涕那是跟手一樣凍癆了。打她雪花一樣飄進他狗窩一切都跟著陽光了,不但牆霜能哈出驚怍的眼睛,彷彿也想在各顧各的流盼中看看人倆是怎樣死去活來的,甚至,房笆下水管的冰溜子都能當燈用,一直晶瑩剔透到來年四月,上來臉和草一樣綠了。瞧瞧,蘇菲人有多好,沒小孩從沒往那鐵床上想。他是疼過她,別跟他一塊拔涼,偷摸也好也得上去看看雪景晒晒陽啥的。他始終不信,偌大京城,她爹媽真能逮住她,關她進慈善機關的屋子,想出來就跳十八層。好在愛情生來就靠快刀斬亂麻的。後來她還故意逗他,就他專心勵志精神拖住她前進的步伐,一被畫就拔不動腿了。那是多好的鐵飯碗,人家做夢牙都咬碎了她說撂就撂,死心眼地幫他調色,滿懷希望說就不享福,就願跟他泡麵去理想。很久是不想想這些,那麼艱難也好多美事,一想也好心痛,跟他啥好沒得,結婚裙子還是人用他報廢的畫布剪出的。那彩裙拼接得天衣無逢,可避邪招財當鎮寶之物掛在畫室,錦旗似誰見都誇,說會長丫頭要不忙於救助事業,那她畫工一定比梵谷更達利呢。飄得畫家常跟現在這樣撥動眼。

這是不可能。的確,畫家是叫牛連吹帶捧踢蒙圏了。東拉西扯任他顛三倒四擰一塊想,想得頭重腳輕忘乎所以,獅子還能看下眼,那真能在吹牛逼行業揭個頭榜。也是,撇下獅子想他過去本就不合章法。人家百感交集,該難該謝都走過場了你還目中無人是沒人味。獅子容忍有度要打斷他,像給來家的孩子撫去淚塵,還得要他切記誰是誰非是不好混淆的首要大事,先是哧溜一下,污七八糟的小腦瓜順上舌勁囫圇吞沒了,跟就喀哧一聲,畫家腦袋又桃骨似給吐出來,有紅有白光見抹層洗面奶給蒸氣服務了一次。好險呀!獅子實在不是人、從沒這樣愛過,不知畫家有討厭的習慣,跟人親嘴總咬人舌頭。這啥寶?變了亮點就暗中咬人了!獅子沒這樣傷過,羞憤難當使勁伸長舌頭抖瑟著,呼哧熱氣直想吹涼它可還是火哧溜(鄭重聲明:喀哧聲腦門磕的。後尾一哧溜跟頭先的哧溜字同意思不是一樣的)。它憤憤不已,氣貫長虹放了一屁。聲音震撼一如遠山的呼喚。這下子,畫家瞪眼見天真醒了。浩瀚長空關懷倍至直壓他臉,可火燒的雲中半天沒等見有人走下來。從前,他可就怕上面傳來這聲響,怕雷劈他兩瓣成了頭道新聞。但他老命好,每次逃生醒來都能倍添身首異處的輕鬆。他又懶床一樣目送雲梯,揮手再見也學人拍照舉個二。這回拍個空,枕邊沒人,不如從前,他一甩二人胸疼很久。

當然,萬事僥倖皆因有檔能鑽。沒叫雷劈上是雷弄不准他在哪,弄准了他閃電一樣雷也追不上。自打抱上死後再說的遠景規劃,就再沒老實畫過,倒守妖學怪學得五花八門啥都能幹。他煥然一新,西裝革履夾皮包,點頭哈腰儼然成了拜神行家。儘管神話聽不懂,可天路靠膽識開闖的。在早,他畫龍點睛眼都不睜,眼下鬼都信他一生下就跟磚頭瓦塊打交道,尿尿和泥玩一樣直到昨晚還蓋樓。他喜出望外,認定合同像死亡證明不會改,像他畫成手了不單苦練手法,眼畫心畫更是必修一課。他早習慣心計。各路工序分道揚鑣歸他電話統領,鱗次櫛比環環入扣倒有條不紊。紅幕撤下,玻璃幕牆雲蒸霞蔚更為接天大樓增光添彩。後來,馬索摸他手紋是有一劫,還好叉開,玻璃旋下沒削著誰(據報那晚不見五指,多靠警察叔叔眼精手快推開掃街大媽接住了)但樓內百萬商戶剜肉補瘡要了他命。他裝好光亮立天望下什麼都花,萬丈高樓從海而起,沒邊的馬路自天迫降,就見你在他下他在你上盤龍卧虎不翼能飛,樓園林蔭也借他山之石固若金湯理想得波瀾壯闊,再也不聞誰家牆皮半夜筷頭鬧秧,更無不毛之地讓貓肉串煙啤酒唚出地溝湯。社會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一片和美,還想欺坑拐騙不勞而獲,擎等扯起電話看線夠不夠上吊的。最終,滿眼迷離煞摸著翅膀跳了樓,聚齊他的地下室就叫他插翅難逃,就讓他明白他活著,就為證實天不長眼不會劈誰。人家蘇菲那麼哀求他,心揪揪捧在手裡直顫顫,他還看不出一絲血色,還能端平飯碗那是心裡沒他。這斷不可能。她是那麼水深火熱地愛他,天天有請吃的還留肚,單等夜深人靜跟他以沫相濡。那陣子,畫家挺煎熬,要飯一樣四下琢磨尋誰頂債,就忘騰他亂頭蒼蠅的腦子去想一頓美餐也是要等秋後算帳的。女人自然愛聽夢話,只要你唱香水有毒指她就沒事。可人家已經問了:女人是不都這樣?愛你你是她兒,恨上了仍會留個願望,等你摟車軲轆。他還不解人意,還堅持不懈坐懷不亂,掏他畫鳥功底推陳出新了一套躲槍技法。一時間,他賊眉豎眼自以為是,狡兔三窟毫無後怕,就怕人家不經折騰把他骨頭折騰散了。上月療兩次這月翻倍療再療真療成白骨精。但為確信生命的頑強和時間有的是,他們傾夜長談直到天亮還手舞足蹈扯些沒用的,爬出愛巢才想愛也沒做畫也沒畫凈些哄人入網的沒譜故事。馬索告他,原來給她治病的醫生餓死了,一臉憐惜叫猜怎餓的?我天!鬧啥鬼!她一瞅輸液管就想她的輸卵管叫人當闌尾筋切了。他廣開思路,想她怎會起同情心?她路遇劫匪還哈哈正好幫砸吧,媽個逼、卡吞了。她就恨醫生。夢裡醫院一座大墓碑,白大褂游梭走廊更活鬼再現。她青面獠牙斷章取義總沒好話,說當下最好乾的行當就醫生,會看鬼片就成。說到醫院,可別撞上負責任心的,他們就惦掛你有病,叫你檢測所有尖端設備,再開列百病都通過的葯說得準備,等死就晚了。你掏錢砸心,死心踏地拎包來家也沒打水漂,吃得你直打飽嗝滿嘴地瓜味,所以,你遵醫囑有如預支火葬費。然而,社會如此人道決非她想,就做出樣來證明人間還有真情在。要不體諒她快死了,真抹臉跟她說道說道儘管也是剎那念想頭梢會麻。畫家知,他比她怕醫生還怕她。她能捏扁天下所有男人甚至說她爹也沒幹多少人事。她把紅桃A顛來倒去問他孩子都會答的問題,像什麼?人心!去死吧!一陀屎,剛拉出來還帶尖,比劃得他忙接我猜我猜,怕桃摁他嘴上。啥?救死扶傷能餓死?那是人好,光要命不要錢。而且——是女的。根據以往她的愛好,他流氓兮兮往上靠。不對。人家立碼斷他邪念。死前見她也就深情過這麼一次。男的。他上台動刀撕心裂肺從沒慌過,為精益求精眗了次顯微鏡,再就不吃東西,你說可憐不?這犟種因為不吃死的,有個倔頭撐死的,他律師,起先凈打贏官司,求他都排隊挨號,累得他面黃肌瘦兩眼發青,後來說什麼也不接贏的,專接輸的,打一場敗一場閑得呆家凈剩了吃,終了都紅光滿面跟嬰兒一樣,為啥?為啥?他只能望她牙,答案都呲出牙縫了他哪敢猜。他是正義的化身,專給人找倒霉的,要死的為了保命都得扔錢。這是死掉的。還有放生的,王八。有年王八鋪天蓋地比洛陽紙貴,大家都信放條王八能長命,所以滿街爬沒人敢吃它,還有、還有,她說累了,明兒接講,閉會兒眼,該你描了。她也知,她不睡,畫家沒法乘人之危美畫她。那九百九十九朵煙頭疤有如桃花綻放他是如數家珍,死活都不肯搬畫上。畫家真是賤皮子,無數光滑似玉被他揮就得千瘡百孔,美倫美奐只用她身上。很多次,人剛迷糊,被他添枝加葉弄得痒痒蛆溜詐屍坐起,為忠實作假展開學術辯論。較量結果可想而知。抽象在她身上得不到讚美。在事實勝過雄辯的活路上,她信口雌黃也能讓畫家徹底焉巴、握筆勁都沒了。一提這壺,畫家也痛不欲生。他恨錢不疼他,因錢能讓他辦個好展,她疼錢比疼命還疼,因錢啥都能買就命買不來。她已病入膏荒。可又天仙了。不但掐指能算誰誰麻木不仁是因為死人看多了才臨危不懼,還預斷百年後人們的會笑咱化療有多愚蠢(這兒專家印證這仙說人蠢不知她有多蠢。化療非她想的把癌細皰捅破化解而是更嚴密地將瘤封凍住)。人人都想當莊稼,沒漚糞的你收個鳥。她手指又一分為二,在大腿上倒動出蟲步,聲情並貌說病毒和生命是並駕齊驅的。可畫家好歹是男人,有責任讓她死前抱上樂觀態度,瘌皮瘌臉也聲淚俱下,仰靠人吃藥比吃鹽多,人家有露出誰管誰的暢亮一面,烤鴨涮鍋就覺化錢不長心了,說不喝到上天入地怎看她有彩虹的笑容,又怎知萬泉河水香水最毒。於是幾經遇險又恩消仇斷和好如初啥都忘了,說什麼裝逼醫生鱉頭律師一概不認識,她見上的哪會跟她報身份。僅記有次是空手套了白狼。她有鼻有眼慢條絲理,說她渾身溜光沒一毛錢,叫人老婆甭擔心。她炮彈一樣豎進導演家姊妹們直喊她媽,如法炮製造勢兇猛均獲益匪淺。她們下手得體可不心慈手軟。因為我沒拿我當人行,但你不能,捋起尊嚴倒像用惡貫滿盈的調調勸戒他人別做壞事。所有冒蒙新聞全當穿堂風過就過了,只這炮彈一身綻亮畫家一想心一突突,比聽響還怕。因為,核彈炸了就便萬劫不復不會等你聽響。挺長一陣,畫家就覺患了耳鳴四下一呼隆,連心聲也聽不見了。好在還有等死的盼頭,得裝出肝腦塗地的樣樣哄她,感動得人也告慰他,暫且修改下初衷管肉爛不爛的,但想知道再見她骨頭會不會哭?因為生時,她可不想問人有沒有愛過她。咋不想呢?他倍見忠心和仗義。裝啥逼啊,都到高唱狼愛羊的年代了。好在咱誰都把誰看成了狼。——你說人話不?

現在可以想出,該輪到我們畫家眼淚洗腳了。對她百好萬好都能送她去死她還這樣講,心是叫狗啃過!所以那時,畫家也覺得不償失心堵溜滿。但現在好多了,萬籟俱寂一片清空。頭遍炸雷滾過他是沒慌,知那乾嚎沒用,他車焊有欄杆,都可躺望籠外眼氣圍觀他的動物,還敢用筆當耳勺或撮人家後腚呢,好不痛哉因每回他都平安,玩得動物懷抱絕望,知道沒得吃的知趣走開,等他悶醒,熱望景觀已人去樓空妻離子散了。那感覺如此牛逼,像畫家這時又覺出人的威力來了,是哪出了差錯?剛剛誰喊加油、他還應了茄子,可彎道都尥過了,還沒見有扯線的?這怎回事?其實,我們知道,沒什麼。獅子一屁嘣過也怕熏,跟見梨牙酸也不想候候這血葫蘆。為等舌頭涼,觀摩團般走馬觀花圍他繞圈,正嘟囔這什麼鱉犢玩意兒,猛地弄懂一個人的道理:路是怎耥出來的!原來是這樣子。上了跑道,腿是不聽話,比誰都緊張。獅子茅塞頓開,抱上佛腳那麼踏實,順手把牙籤搉個稀碎。這從根治起的手法甘當老二,醫生第一。於是,可以肯定,獅子嘴邊是不存在兩腿走路的人了。

這樣,問題來了。畫家怎那麼抗撕?還喊茄子沒喊疼呢?問誰呢?畫家二目天堂正望他的目的地呢,還想抱回骨頭好好過他日子。他是這樣想。計劃是得一步步來。但這重新做人的決心有如宣讀背叛書。蘇菲整個人都空了,便將滿腔熱情投到為災民的服務中去。從前她管賣,如今一文不值都捐了。慈善過的心遺恨也不忍一刀切,還是留下那裙子哪怕為錯誤編織敲警鐘也好。情感自然不會從莫不相干的人堆里走出來,好像背影才藏著諸多愛惜。畫家沒活在空氣里,也有碰面就關切吃了沒的哥們,再打再鬧不致翻臉連紐帶也扯斷,這當兒聞風撲來戚戚哀哀力表光展不賣,就留好傾國傾城讓那混蛋思念死。這種教育人後悔的決策會讓女人遍體鱗傷往好處想的,想愛情跟種野驢因瀕危而珍貴得要命,有過一次就夠了。那歌誰唱來著?也男的,甘當一切不是,叫把悲傷留給他,這可是誰都嚮往的無尚情操。這樣,我不下地獄誰下的事兒才會在後來屢見不鮮和發揚光大。於是,回回畫展,那裙子仍錦旗一樣滿載前車之鑒一直上牆引人翹望。因為,畫家的狐朋狗友知道,這錦旗有秘密圖紙的張力,背面還有畫,光光的鮮亮十足,因畫法不同寫實的,錙銖必究誰看誰灰溜,都猜畫家把誰衣服扒下來就個活人按框里。他可從沒把人畫得這麼漂亮。正像蘇菲生氣說愛他和送死沒啥兩樣。畫家畫人躺著行叫人站起來不可能,倒催命似趁肉還掛著得留余香,也好要他未來去想死,有次特味擎個放大鏡。那是推她挨號就診的飯口。他見縫插針,掏出畫筆想分解她怕疼的心情。午後太陽折光趕了剃刀,眼眉毛被烤溜光,禿禿的不像人眼倒像馬眼,隨後老淌眼淚,醫生瞅他異樣嘴臉以為傷心傷的,訓他別娘們嘰嘰,活好自己每一天是對親人最好報答。人醫生是治死人的,還在教他活出樣來尚見那麼有心,還不要錢,送管粘藥膏。淚是封住了可眼也黑了,吃喝拉撒都蟻皇一樣靠病人點呼著。畫家舉過婚禮可舉完新娘就慰問去了。這昏天暗地半拉月算補上蜜月。在滿眼星光的切盼中,畫家才知馬索是驚人,敲字的手還敲他腦門一嘣噔,問他一想還真那麼回事的問題:馬眼是不最具母性的動物眼?望去那麼溫情,沒想它也會尥蹶子。是不?畫家就覺啞巴狠地撮下自己又撮他。是啊,畫了那多馬,咋沒想到啊!想不到的事懸著呢,像你我能鑽出來均屬意外,像電影老寫雷同實屬巧合一樣。(天啊,是吶。我爹我媽就可好了,老叨咕人倆怎在拐角撞上,我爹就跟腚問人疼不。)

扯皮扯遠了畫家沒喊疼還嘮叨個毛。人獅子眼淚都嗆出來了。它也這樣,楞沒想牙籤也充滿水氛,汩汩冒漿像水龍頭壞了,像開放那陣電匣哼哼的泉水叮咚泉水叮咚的歌似。獅子吞口驚但面無赧然,倒覺心慰。人家也生在離太陽近的地方,有南方人異曲同工習性,飯前來口湯就沒那麼噎了。不會裝飽的獅子很想說夠交,但的確不會說人話,只透過噴血的掩體,抬眼深情、望望上頭,還滿有匍行戰士喊上的暗號范兒。都這麼傳神了,該死的畫家還迎刃不解。因為他看呆了。因為誰都不會再見死去的人他看到了。因捐獻馬索沒費吹灰之力就把不相認的大夥召集來,看她空殼在哀樂聲中成功地下葬了。但碑上光個浪名沒不朽二字,悼詞也斧砟她沒全心全意,把骨頭完好無損送給送她死的人。她還挺傲,閉目養著神,跟大家一一話別,說這功夫真詐不起屍了。因為她也悔青了腸子,很想在謝她的人流里找到用她心的人,想再聽一遍和她走到底的動人話兒,可看不真亮,不好亂扯你們手。(哦,忘介紹馬索0.2眼看啥都眯。這功夫眯得最帶神,含苞欲放跟枕邊那圈花似)。在挺進爐火的剎那她還步步回頭,瞪眼叮囑畫家要固守同盟,千萬把她露骨的樣兒擺得跟封面一樣漂亮。這給煉她的爐子製造了很多麻煩。大家知道,包裝都沒了裡頭能剩什麼。去偽存真一通折騰,望她一捧灰渣退回來畫家氣顛了,不顧忌到場的有心人真哭了,哭得一塌糊塗跟喪家狗似,出來就哆嗦因犯了大忌。傳說這樣巴噠進灰里的顯眼哭法會倒八輩子霉。然而,畫家還心不死,想到飛,想他走過游過就差鳥樣撲騰過。人造的藝術殿堂有多輝煌還沒望過,再飄下鐵塔就活全了。豈料,遠涉重洋法國酒也蒙他,光貴沒勁,越轉悠越像在愛的路上不知疲倦的人,繞塔匝過幾圈總沒蹬上,只好以勵再戰滿地找電話、想討弄個電工證。因他來巴黎的撲頭、光腚同學上過,跟看梯子的說換燈就成。這同學是各奔東西仍沒石沉大海的尖子,算他夠幾天嘚瑟的奔他馬溜回國別真當國寶譴送了。他是友好的,吃點沒啥但睡不能摞摞,浪漫之都也沒浪到哪去。人警察善待他熊貓一樣已不是一兩回,以為旅起游都付起護送費,要完也說也知你們家出過那塔,老說應該的,求他別再躺馬路給他按眼。人法國交通規定壓死人沒事,壓活人警察跟償命。巴黎是怪,車裡光人沒司機,上道全靠警察指揮。他同學也會涮,叫藍眼珠甭怕,擼去俺那,俺現在壯大了有的是活。從前在國內他就有遠見,借錢化等錢毛了還,一頓羊鍋他還就兩火勺,銀行都垂青他睿智,他以貸還借滾上雪球跟個大爺滾到巴黎,儘管苦戰可仍是中國人,沒拼出屋子干拼個法國娘們。那法娘愛吃泡菜壽司,他呆家主要工作是腌酸菜包粽子,吃來吃去吃出產地。在家吃就吃吧她記者。一日甩筆中國泡菜中國壽司如何朗朗上口怎麼地的,惹激了街鄰的發明家,同仇敵愾要轉讓費不出就要命。畫家有所不料,最終還有所作為,成了讓人眼紅的人。因為走遍天下都明白,一國團結總比兩國團結要紮實。那日,畫家就那樣龍騰虎眼一腚坐進個酒館,準備喝到恰到好處跟神一樣再沒怕的,就見馬索坐對面,仍付死樣不跟他講話。人女的看吃相分明就事業型,邊吃邊講電話,時不時打了電話不講來了電話不接,乜他兩眼一看酒鬼二看色鬼再看木頭疙瘩權當做白日夢,想全世界男人死光了也沒想他是日後要找的鬼。畫家眼毒,被蠍子盯過,湊前問人怎忘了他。人家光扇酒氣沒扇他,起身留三方塊字。要不是渾帳跑堂攔他,他拎著口不一就能問清她幹嗎不理他。晃蕩這多天畫家長了臉,睡獅般吼人法國不潮流,連中國話沒吃完都聽不懂。

蘇菲~瑪索,不是當地那超紅影星,是走街上光看不知是誰的女人,跟咱紅紅花花一樣普遍得幾乎家家都有。她丈夫滿富愛心去非洲養獅子,無奈她把畫廊堅持下來。不幸之處跟蘇菲跟馬索沒有不同,唯有不同就沒做過慈善秘書。巴黎畫家比本國要飯人多,還隔路要命,叫他們拿畫當飯吃非要等死後才行。她能端穩這飯碗賴她認得中文裡的798和那句遠道和尚好念經。北京人才濟濟畫兒唾手可得她總飛來飛去。這天並非鬼節。一早家門撞見畫家討債樣,北京一落地就見人的畫作。這讓她躲閃不及。你想,女人過不去的是不有二:脫光給人白看,來家丈夫光著身上趴的不是她。難過的兩遭屆時攤齊了。但歷煉光過,再見又一樣洞天地躺牆上是沒甩啥態度,乍覺那死鬼還活想她,想得跟賊似沒名沒價。她是不想撞上他。畫室賣了多少畫就有多少床上風景。但眾目睽睽都那麼臉紅盯她衣服,心情自然跟她一樣也想眼見為實。這樣,為尋這瞎眼貓這回她啥也沒幹光請吃喝,因在京華友都那麼抓蝦地幫她。畢竟人每次都帶畫走送錢來的。揣著定贏的期待她空手而歸。她可沒二唬。鋼蹦都留進中國銀行設下密碼定死日子,逾期仍沒收到自個的光輝樣兒,畫兒全退不講還得賠她。因這遭可沒拉鋸,她是樂意被宰的。這是生意往來的小事情。很多買賣成了無頭案只當事人糾結旁觀誰去哭天喊地。也心誠則靈。跟就來件古得不能再古的事兒讓她每天等明天。返回當天就見一摞她的畫。跑堂給的。跑堂說,你走這幾天,攆你那鬼見天來,佔個空位飽死了,瞎劃摟不說還糟塌你。道罷,遞上一本,一看就她,一個個連貫動態跟動畫似,抬頭扒拉盤子,低頭目視前方,惱人的是奔出門外那萬變的身姿,因密匝和神速衣服都沒空穿。這是她飯堂,都熟了,沒想什麼問人呢?跑堂亮拳頭說,告他啦,不想見明天太陽就來。本他跑丟的。這本不算叫人亂想的憾事只女人愛找魂,想華人怎那麼會講還無巧不成書。果不其然,天邊郵來一箱車票根,叫先報再講。他們挖地三尺撒下天羅地網連水中撈月路都用上了,你猜怎著?那無中生有的傢伙就在你眼皮底晃蕩啊。她不懂中文醍醐灌頂那多劃是幹嘛用的但已確信無疑。於是按章辦事,把人為她選好的肝膽俱裂的作品展進她畫館,惺惺相惜也不標價,企待哪天那一見傾心的傢伙再來靈犀來看他的畫。以往聖~圖安這趟街沒誰能賣過她,這會兒,都瞅她意氣風發見天望門還沒餓死,也巴望精神食糧能養活人。

這許是活下去的力量不然熬不出今兒,趕上這切磋思想和咀嚼骨頭的當兒,跟獅子這般所向披靡,輪翻一場追求和忘掉的過程。那豁牙大嘴,扯皮帶筋一口能扯出一個人用的問號:獅子口下,萬物生長是不是真的?像問生命力有多強,是不跟土一樣萬年後還那樣。它風捲殘雲樂而不疲,緊鑼密鼓咣噹一下,意外個破事又發生了,像人閃腰它牙真就差點閃掉,仗靠下牙接上。這回咣噹不用講都知了,牙撞牙撞出的。開始是這樣。畫家腸子被人掏得稀哩嘩啦人家也沒在意,想肚裡都這樣悱惻便按部就班往上撕,像畫家攤開畫紙那麼胸有成竹備有軒昂的激情。它也知,跟上,是堅固的堡壘,裡頭鋼筋鐵骨密布交錯得大叉下力才行,還憋氣咽口吐沫,跟人扎猛跟畫家貼人胸似。但一口叉下城牆四濺,空空躺。媽的,沒心,胸是空的,閃它頭皮跟著麻。誰說人長心?剛被牙籤晃了下又來這把戲,真他媽的樹皮能啃不能飲。它咬緊牙關,再次想起牙疼不算什麼但真就要過它的命,而再次握手已不講言和,就掰扳似要看人家還有角鬥力沒有。這時我們才知道,獅子多不喜歡沒有力量的對手,那麼沒勁它會多不輝煌。曾經,它戰鬥過一頭象,切膚心得是力大肉才多。它十分難過,真生氣嘍,甩起畫家慨然高歌,像戰馬拖它戰友那麼動情,希望摔下,剛好落它背上以再度出征。這下子,畫家真在血雨腥風裡突有了飛沙走石的絕技了,並淋漓盡致光上了頭皮,終於,卵石一樣和生他的大地呼應上了。從前在家,人就心疼他蓬髮垢面好沒個人樣,勸他也剪光頭,那型很時尚大家都理,喊是原形畢露頭。又陣光芒,畫家跟車甩軲轆滾出老遠,像他凌空丟個空色管,飛弧直下才想裡頭還是有色的,趕忙進溝扒拉使勁擠著。那焦灼的神色絕沒擔心還會有誰身後現身,分明透著就他能使,特才氣,能從有限的時間裡擰出不可估量的本領來。這是巋然不動的毅力,不是一般戰士做得到的。可惜,獅子不是人,無法獲悉在那絲熹微,畫家又看見什麼?在他逼視下,它又變成什麼?人家還那麼愛他,像看他熬夜畫到天明不忍叫醒他,靜靜依隈、垂視他頭上,那麼深沉、心神貫注,像刻刀刻的,生怕再來別的什麼侵犯他,那沐浴在霞光中的長髮也掩映紅彤彤人臉朝他笑。這個笑,引他小心又花了,想把熬糟心情告訴人,又想重溫美事兒抱住人。這下可好,獅子沒嚇瘋,因為它就是獅子。它是沒啃過堅不可摧的寶石,哪知這操蛋玩意一改尿泥模樣,使出吃奶勁兒呼起萬歲,摟上那麼愛他的脖子。稍後一片安謐,如光過杳無蹤跡。

還在問嗎?獅子撕畫家為啥不疼?屁話。有問化人錢心疼過沒?——獅子走了來只猴,方圓床體大地溜光綻亮啥毛啥渣沒剩,連再後的鬣狗光聞腥氣也沒想要恨誰,但見一把麻醉槍;猴撿起一錛,啞吧放空。不怪人打它那來的是通人氣,有模是樣前手舉著,回它群里當喊各就各位的傢伙了。

20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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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編:程麗娥

編輯:笨 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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