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皇室公爵,在自己的國土上當職業搶匪
公元304年,劉淵回到左國城,這裡有五萬匈奴大軍在等他。
生平第一次,劉淵擁有了屬於自己的軍權牢牢握在手裡,幸福感爆棚。
得到軍隊之後,第一件事該幹什麼好呢?
按理來說,有許多事情可以干:訓練、在軍隊里安插自己的派系、對外征戰等等,都是正事。
不過這時候就可以看出劉淵的漢化程度之深,有了軍隊之後,他第一時間是打聽了一下司馬穎和鮮卑騎兵的戰況,得到的消息是,司馬穎沒能忍受住敵人的挑釁,放棄了守城的打算,派兵阻擊鮮卑騎兵,以己之短攻彼之長。
野戰中步兵對騎兵本就是敗多勝少,更何況是人心惶惶的司馬穎私軍對上胡族鐵騎,毫無意外的被打了個稀爛。司馬穎連夜只帶了幾十騎,裹挾著晉惠帝投奔洛陽去了,鮮卑人正跟在他屁股後面為他提供動力。
得償所願的劉淵心情格外的飄逸,說出了這輩子第二次袒露心聲的話:「司馬穎不聽我的,現在被打成散兵游勇,真是個奴才!不過我跟他有約在先,不可不救。」於是下令派兵兩萬,去討伐鮮卑人。
當然,這只是表個態,佔個大義的名份而已,他的話里已經表達了對司馬穎毫無保留的鄙視,手下人哪有不知道怎麼做的。
於是劉宣進諫,說晉朝人拿我們當奴隸,現在被人砍是報應,我們還是別救了。
劉淵馬上打蛇隨棍上,開明的採納了劉宣的建議,收回了發兵的命令,讓司馬穎自生自滅。
從這件事可以看出,劉淵雖然覬覦漢家天下,但對漢文化吸收得非常好,連虛偽的糟粕也一併學了個十足十。這柄漢文化親自打磨出來的利刃,卻掉過頭來險些斬斷了漢人的根脈,命運總是如此諷刺。
這樣的表演,劉淵在接下來的餘生里還將展示很多次。不過現在,該干正事了。
劉淵在左國城設立祭壇,自稱漢王,表示要接續大漢王朝的輝煌。即位時過於倉促,沒有來得及梳理一下漢朝皇室的族譜,從裡面挑一個跟自己有關的英明皇帝來掛靠,就隨手扒拉出了被曹魏俘虜的劉禪,尊劉禪為孝懷皇帝,梳理出了一條尷尬到極點的接續線。
由此也可以看出,彼時的大漢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巍巍形象,連劉淵這個異族人造反,都要給自己硬拗一個漢族的出身,打上光復漢朝的旗號。這並非孤例,同一時期,出身氐族的李特家族在四川造反,所建立的政權,也稱為「漢」,就是五胡十六國里的成漢。
這是大漢的餘威在亂世將至前最後的照耀,在此以後,由劉淵掀開的五胡亂華拉開序幕,胡人開始在以前被他們視為聖地的漢人土地上踐踏馳騁,漢人被像羊一樣驅趕、被成批的屠殺、被當成食物吃掉。一點點,只差一點點,漢族就重蹈了印地安人種族滅絕的復轍。
以劉淵立國為起點,漢族進入暗無天日的三百年黑暗期。
當然,劉淵並不知道他將一手開啟一段如此波瀾壯闊又渾濁不堪的歷史,現在,他正頭疼著眼下的問題:打誰呢?
他手握五萬匈奴鐵騎,但這五萬軍隊並不是他自己拉起來的,而是別人送到他手裡的,也可以說是他撿到的。
這支軍隊目前真正的主人,是并州匈奴的各個貴族,兵是他們征的,馬是他們出的,糧草也是他們籌的,只是劉淵聲名在外,所以被他們推為共主,掌管這支兵馬。
貴族們出了這麼多投資,當然要拿到回報,如果劉淵不能使用好這支軍隊,給他們帶來利益,那他們當然要再推一個上去。
這種特性也決定了劉淵始終對軍隊的控制力不強,給後來帝國分裂埋下了伏筆。
劉淵對此心知肚明,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一場戰爭,而且一定要打贏。
這時候,有人來幫他了。
這個人是劉淵一生的貴人,每當劉淵有需要的時候,就會跑出來無私的幫助他,不收錢還自搭路費。上次劉淵能從司馬穎手裡跑掉,可以說也是他的功勞。
這個活雷鋒就是前幾天帶著鮮卑騎兵、趕得司馬穎雞飛狗跳的東嬴公司馬騰,那一次,他幫劉淵創造了逃出晉朝控制的機會,這次,他又趕著給劉淵送來了他最需要的東西:一隻羸弱的軍隊。
司馬騰是并州刺史,現在還在中原跟司馬穎舉辦長跑比賽,一聽說老窩的匈奴人造反了,弄不好要無家可歸,趕緊派了一個名叫聶玄的將領過來討伐。
需要說一下的是,司馬騰這個人的性格有一個鮮明的特點,就是十分吝嗇。後來他鎮守鄴城,被司馬穎的老部下圍困,自己天天吃香喝辣,就是捨不得拿錢出來賞賜軍隊,直到城快被攻破了,才給士兵們賞了一點米。
這樣一個小氣鬼,又剛打敗了司馬穎,處在人生的巔峰期,會更加容易藐視敵人,所以他派給聶玄的人馬不多,而且裡面沒有他借來的無敵鮮卑騎兵。
鮮卑人也不可能接受這樣的任務,他們不是打工仔,只是來兼個職賺外快的,這會兒已經追司馬穎追到了朝歌,正忙著洗劫城市發財。
而且聶玄這個人,才能平庸,在史書上留下的唯一一筆,就是這次率軍伐劉淵。而劉淵這邊新國初立,正處在事業的上升期,有大量的人才來投,軍隊也正饑渴難耐,兩者對撞,會有什麼樣的戰果,已經顯而易見了。
兩軍在大陵(今山西交城)相遇,聶玄慘敗,敗得十分之慘,一個都沒能逃回去。
無能的中層害死人呀。
這個時候,司馬騰展現出了他性格里的第二個特別:膽小。
收到聶玄敗得如此徹底的消息,他第一時間就意識到,匈奴人的戰鬥力,可能並不比縱橫天下的鮮卑騎兵差。
打司馬穎這種同級別的對手,他找幾個外援,還是敢上的。但要他對陣跟鮮卑人同等段位的敵人,他就萬萬沒有這個膽子了。
這人倒有一個優點,就是一旦下定決心,就會把事情做得異常徹底。他發現自己家裡來了幾個武力值極高的彪形大漢,馬上連家都不要了,把并州的兩萬多戶軍民都遷移到了山東。
幹什麼呢?當強盜。
聽起來不可思議,堂堂一個公爵,居然在自己的國土上當強盜,以搶劫為生,怎麼聽怎麼像開玩笑。
但這事情就是真的,史書上明明白白的記載了,司馬騰「遂所在為寇」。
可見真要把人逼到絕路上,他總是能找到條出路的。所以每家公司里都要做績效考核,無它,壓一壓出潛力嘛。
原主人跑掉了怎麼辦?當然是放心大膽的搶了。
劉淵也是這麼想的,他立馬派了一支軍隊去攻打太原,這座重鎮離并州太近,不拿在手裡,他沒有安全感。
此時劉淵的第一員猛將登場,就是這支軍隊的首領,叫劉曜,是劉淵的養子,長相遠沒有劉淵那麼瀟洒,但也非常拉風:他是超級大長腿,身高超過兩米,就是放到現在也非常少見了。而且除了腿長,手也不短,垂下來能過膝蓋,天生一雙紅眼,但眉毛又是白的。這其實是標準的白化病癥狀,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得過這個遺傳病,但他的後代確定都是正常人,十分奇怪。
西晉是一個異常注重顏值的朝代,連劉淵這種梟雄都在外形上下了一番苦功夫,劉曜生得就像個發育過度的畸形兒一樣,自然不太開心。所以他喜歡喝酒,一醉能解千愁。後來這個愛好斷送了他的一切。
因為長得不符合大眾的審美觀,劉曜的女人緣一直不好,這也讓他非常專情,後來得到了天下第一美人之後,就百般寵愛,不離不棄,傳為亂世中的一段佳話。
這都是以後的事了,現在的劉曜沒功夫想別的,正忙著展示他畸形兒皮囊中所蘊藏的軍事才華。
劉曜一戰,下太原,磕巴都沒打一個,城就攻下來了。
任務完成得如此出色,也算是一鳴驚人了,按照道理來說,他可以耀武揚威的回師領賞了。
但劉曜就不。
他也曾游於洛陽,對晉朝的繁華心有戚戚。一個太原不足以讓他施展,對他而言,南邊的大好河山才是更加值得征服的目標。
太原不費多少力氣就拿下了,但南邊還有大片的領土在等我。一個將軍,並不是時時刻刻都有領軍出征的機會,現在既然我得到了這個機會,怎麼能輕易的停下來?
我的匈奴兒郎們,繼續向南進攻,那裡有南朝的花花世界!
劉曜揮師向南,一路連克茲氏、屯留、長子、中都,完全沒有碰到任何一個像樣的對手,輕鬆得就像出門野炊一樣,捷報送得讓傳令兵跑到腿軟。
可是漢國畢竟初立,國力不強,無法供應劉曜太長的戰線,攻下中都之後,劉曜只能依依不捨的朝洛陽的方向眺望了一眼,就此止步。
而且命運也沒有讓劉曜等太久,僅僅三年之後,他就將率領漫山遍野的匈奴鐵騎,一路席捲到洛陽城下,叩問他心心念念的雄城。
代價則是數十萬軍民成為白骨。
這期間,還發生了一件不怎麼起眼的小事,歷史小心翼翼的記錄了下來。
劉淵派出去搶地盤的將領不止一個,在劉曜攻城掠地的同時,還有一個叫喬晞的大將,奉命去打一個小縣城:介休。
介休非常小,最大的武裝力量,就是一幫衙役,自然打不過如狼似虎的匈奴正規軍,兩三下就被喬晞攻下來了。
本來一場大功到手,不過喬晞這個人,氣量狹隘且好色, 這兩件事情害了他,讓他功勞化水不說,還賠上了前程,從此一生不得重用。
介休的縣令叫賈渾,這人雖然城沒守住,但硬骨頭還是有幾根的,介休淪陷之後,他誓死不降,被抓了以後一直在痛罵喬晞。
漢人的族運,最後被胡人斬得只剩一絲,險些亡種,但終未斷絕, 或許就是因為有了這些雖然柔弱、但從來也不肯彎曲的脊樑。
文人嘴又厲害,論起對罵,喬晞遠不是他的對手,於是盛怒之下,就在縣衙里把賈渾一刀砍了。
兩敵相爭,各為其主,被捕之後就義,原本也沒什麼好說。不過喬晞這個淫人,一轉臉看到了在旁邊痛哭的賈妻宗夫人。
宗夫人年僅二十歲,青春動人,貌美如花,哭得楚楚可憐,喬晞色慾大振,就在人家丈夫的屍體旁邊,提出要納她為妾。
有些人無恥起來,真的是沒有任何下限。
喬晞未能得手,因為宗夫人性格剛烈,當場也把喬晞大罵了一番,一心求死。
丟臉丟到底的喬晞,於是把宗夫人也一起殺了。
可是他不知道,有些東西不是屠刀能斬得斷的,只會用暴力的人,也許連自己人都會瞧不起他。
劉淵得到彙報,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非常罕見的大發雷霆,十分惡毒的當眾大罵喬晞:「你這種人,忠臣節婦也殺,老天該讓你斷子絕孫!」將他連降四級,從此再不起用。
做人千萬不要太囂張,會遭報應的。
這件事情再次體現了劉淵受漢文化影響的程度。在匈奴人眼裡,凌辱對手是勝利者的權力,無可厚非,而漢人才會敬重氣節,欣賞傲骨。對劉淵而言,一對死去的敵國官員夫婦,重要性顯然不能和手下的征戰將領相提並論,但他就是在根基尚未扎穩之時怒黜大將,或許是喬晞的所作所為,確實違反了他心底的原則。
相較視百姓如同豬狗的司馬家各王爺來說,劉淵確實更像一個仁厚的帝王。
經過劉曜等人的此番武裝大遊行,并州以南三百里,盡歸匈奴人所有,這讓司馬騰很不開心,他雖然現在改行做了搶劫犯,但自恃身份仍是并州刺史,而且因為討伐司馬穎有功,爵位還提升了,從東嬴公升成了東燕王,堂堂大晉朝王爺,怎麼能被一幫野蠻人像趕狗一樣從家裡趕出來流浪。
經過劉曜的此番武裝大遊行,并州以南三百里,盡歸匈奴人所有,這讓司馬騰很不開心,他雖然現在改行做了搶劫犯,但自恃身份仍是并州刺史,而且因為討伐司馬穎有功,爵位還提升了,從東嬴公升成了東燕王,堂堂大晉朝王爺,怎麼能被一幫野蠻人像趕狗一樣從家裡趕出來流浪。
他是膽小,但膽小的人記起仇來也更加的刻骨銘心,君不見蔫壞蔫壞的人都最不好惹,一旦被他記恨上,他一定會找到機會找你報仇,不用擔心他忘了。
司馬騰當然不會忘,而且報仇的願望非常的迫不及待,推動他連搶劫工作的效率都高了幾分,僅僅搶了一年,他就搶夠了報仇的家底,再次派兵前來討伐劉淵。
曾經有過輝煌的人,往往會對對自己的實力有超出實際的評價。司馬騰此前可是打敗過司馬穎的,這讓他對自己非常有信心。
但是上一次,他是帶著鮮卑人去的,這一次可沒有鮮卑人幫他。
司馬騰四戰四敗,好不容易攢起來的一點家底又全賠給了劉淵,用實際行動演繹了一番什麼叫「千里送人頭」。
當然,也不是全無收穫,經過他的兩次討伐,新興的漢國徹底站穩了腳跟,威加整個山西,河東、平陽諸鎮的晉朝官軍、流民所建的塢堡望風而降,劉淵的勢力大張。
司馬騰再一次用自己的身家,無私的幫助了劉淵。
這個雷鋒現在已經耗盡了力量,要從劉淵的生命中退場了,將會有另外一個人來接替他跟劉淵做鄰居,而這個人,就是劉淵這一生中第二個敵人,在劉淵的餘生中,他都會變成一顆執著的釘子,狠狠的釘在劉淵的心上,打不走,拔不掉。
這個人,叫劉琨,「聞雞起舞」的主角劉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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