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冰：戴爾斯福德的風雨
本文發於《楚風》2018年第2期
總想找一個最美的天，去踏訪戴爾斯福德，一個在我腦海里縈繞想像了千萬遍的古鎮——戴爾斯福德，備受墨爾本人的青睞。
從墨爾本出發到戴爾斯福德（Daylesford）鎮，車程大概90分鐘，100多公里。因為中間有各種限速，要穿過市中心，無形中拉長了時間。天氣晴好，屬於晚秋中一個絕美的天。天空碧藍，水洗一般明亮、透徹。金黃色的銀杏樹葉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著輝煌的光芒。人人都說戴爾斯福德的美景，素有「小瑞士」之稱，可見這個小鎮的景色與吸引力。但是我感興趣的是戴爾斯福德曾經的輝煌——它還是一座淘金古鎮，這裡也曾經有無數華人同胞。小鎮有一萬多的人口，平日里街頭並不算繁忙，每到周末總有無數的人從墨爾本駕車而來，聚集到小鎮的角角落落里，來度過一個別樣的周末。於是周末走在小鎮的街頭，就有了熙熙攘攘的感覺。街道的兩邊，車位都是滿滿的，轉了幾圈才找到一個車位，停下來，已經是午飯的時間，小鎮的各個餐館裡都是出出進進的人，路邊也坐著三三兩兩用餐的遊客。
穿過小鎮具有維多利亞時代風情的街道，望著一個個的商鋪、餐館與工藝品等店鋪，真是會產生別樣的體驗。看到兩個中餐館，因為人多等候的時間又長，就出來，想找一個不需要等候太長時間的安靜地方進餐。我遊玩的時候，時常被美景、人文與歷史吸引，至於吃飯就不那麼重要了。一路上走來，都被寶寶的「我餓了，我要吃飯」的聲音吵著，順著她的意，進了一家快餐店，點了雞、沙拉與薯條的套餐。量是意想不到的大，按照我們的分量，好像再吃一頓也是綽綽有餘的。我對這些快餐不是萬不得已都是抵觸的，吃了幾口沙拉，甜膩膩的不是自己喜歡的口味。看著先生與寶寶對雞塊與薯條津津有味，我就一邊喝果汁，一邊等待。
午飯後，在小鎮的主要街道上走一圈，總是有些戀戀不捨。小鎮不大，卻有好幾座氣勢恢宏的教堂。教堂在西方社會裡總是有著不一樣的地位，也算是他們的一種文化象徵吧。因此，教堂總是小鎮最顯眼與具特色的建築之一。小鎮的分布似乎也相對比較集中，坐落在小鎮的兩條街道兩側，有兩座還是緊緊相連的。許多行人都會停下車，站在街道邊對著教堂拍幾張照片，然後才緩緩離去，去尋找下一個魂牽夢繞的地方。
戴爾斯福特在澳洲百座絕美小鎮里也有她的一席之地，她的名聲與她自身的自然美景分不開。比如天然礦泉，就深受中國人的喜歡，在國內的銷售價格不菲，非一般百姓所能承受的。這裡經過一百多年的發展，在保留原有風情的基礎上，也形成了自己獨有的特色。這裡以歐洲（北歐）移民居多，當然也有中國等亞裔移民，多元文化在這個小鎮里也體現在飲食等方方面面。每一個到戴爾斯福德的人都多多少少找到一些屬於本民族的東西。這裡到處是日間水療中心、畫廊、精緻的旅店和優雅的餐廳。比如赫本溫泉（Hepburn Springs）富含天然礦物質的活泉水對身心非常有益。比如（Kyneton）的古玩店轉轉，說不定能找到一件心儀的物件。越是在街頭行走，我越是有幾分遺憾，遺憾竟然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那樣我們就該在這裡住上一兩晚，真正地體驗一下這座古鎮的風情。
先生說：下次找個好天氣我們提前預定，住上三五日，你可以每天清晨與黃昏，在小鎮里走走。這裡的賓館與度假屋繁忙到要提前數日甚至數月預定的程度。
小鎮的居民，是平和的，面對往來的有人，多報以微笑。你若停在某個人的眼前去問路或者詢問一些關於小鎮的景色、歷史或者人文，他們會認真地告訴你他們所知道的一切。我在走過其中一座磚紅色的教堂時，就見到一個亞裔遊客跟一個小鎮的居民交流，交流一些移民的歷史。兩個人站在晚秋的陽光下，光線照在臉上、身上，照在他們夾雜在交流的手勢里，淡定、和諧。
小鎮之所以如此聞名，還因為有水。我總認為有水的地方充滿著別樣的靈氣與秀美。而那樣的靈氣與秀美很多時候是我們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夾雜在當地的空氣中，飄散在每一寸光線中，洋溢在每一個小鎮人的笑容中。那是屬於水、屬於風情、屬於童話一般的精靈。因此戴爾斯福德鎮是小資的，有著童話一般的傳奇與迷人的色彩。那些具有歐洲風情的建築，又有維多利亞時代的藝術氣息，這樣雙重甚至多重的風格，再加上古鎮自身因為與淘金歷史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更給這個小鎮增添了新的色彩。
湖。
戴爾斯福德的湖。
戴爾斯福德湖。
湖光山色，別出心裁的美。
戴爾斯福德湖，是小鎮自然風景中重要的一部分。湖水橙藍，明澈如洗。正當晚秋，秋意依然很濃。濃得化不開得美，散不去的風情柔和在溫暖的正午陽光中。湖邊的大樹，樹葉成了金黃色，倒映在湖中，形成了一幅天然的水墨畫。湖中的白天鵝、鴨子，自由自在地嬉戲、遊走，就如同這個小鎮一樣，自然，純樸、純凈、悠閑。遠遠地望去，小鎮那些不同風格的度假屋、旅店以及居民的房屋遠近高低各不同，恬靜地在湖邊、小鎮中、叢林與花草與環繞的各個角落裡。順著湖邊，徜徉在花草樹木之間，陽光星星點點地從樹葉之間灑下來，灑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在碧空之下，湖面之上，凝結而成了一幅幅獨特的不可複製的畫面。這畫面有世外桃源的安寧，也不乏現實生活的純凈。懷著這樣的感受走下去，總是忍不住駐足，抬頭遠望一下，那些人，那些景，那些現世的繁華與遠去的安寧，都一併涌了來，在頭腦里在眼前交映、脫離；又在某個切合點匯合，如此一來，眼前與頭腦里便是充滿著一幅幅天然的畫面，無法複製，坦蕩安然。令你即使是懷著疲憊的身心而來，也瞬間滿是輕鬆，一定會長舒一口氣，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空氣，對自己的靈魂說：此處如此安好，縱然現世有些不如意，又何妨呢！
小鎮的居民，也是三三兩兩牽手漫步在湖邊，或坐在長椅上望著湖面與湖邊美景閑談，臉上也跟這小鎮一樣，恬淡、安然，一副與世無爭的平淡。
那些和我們一樣從外地或者從世界趕來的遊客，沉浸在自然中。有的遊客在小鎮中租了自行車，與自己的同伴在小鎮中穿行，騎行在湖邊，不住地感嘆：戴爾斯福德，真是一個美麗的地方。
是的，戴爾斯福德是美麗的。
而戴爾斯福德湖，更是將戴爾斯福德的美推向了極致。戴爾斯福德的湖宛如這個小鎮的一面大鏡子，一面不會浸染任何污點的鏡子，將戴爾斯福德的一切都裝進去，展示給世人。卻不拖泥帶水，哪怕是有人的一個轉身，一次回頭都被這湖映了去，刻了去。於是，這人，這湖就是別樣的，有靈魂的，是活躍在現實之中又在紛繁之外的安穩現世。
事實上，小鎮的風格是難以描述的，也是無法真正描述的。
湖還沒有走完，已見黃昏的雲，從西邊飄來。於是，匆匆地往小鎮中心趕，去趕看我最想看的一部分——華人在淘金熱時期的歷史，去尋找同胞曾經在這個古鎮上留下的淘金足跡。
小鎮的博物館就坐落在一座平常的建築里，走過一道窄小的自動玻璃門，來到一扇厚重的木門前，推門而進，一張木桌的後邊有兩把木椅子，都坐著人。一個是面戴微笑的老先生，另一位同樣是上了年紀的婦人，花白的齊耳頭髮，披著手工編織的三角披肩，大而鬆散地搭在身上。成人是4澳元一張票，因為這裡不能刷卡，我們找了半天才找到8澳元的現金交給那位老先生。我詢問關於中國人淘金的歷史，婦人說：這裡有華人淘金時期留下的歷史，也留下了一些與華人有關的資料與與華人的生活息息相關的物件，都收藏在一個專門房間的展櫃里。她很熱心地帶著我們走進去，光線已經有些昏暗，雖然開了燈，還是要仔細地辨認那些物件上的文字。從這裡的記載可以看出，從1861年開始，這裡就不斷地出現一些從中國來的淘金者。我曾經在我的另一篇文章里寫過，那時候我們中國人正處在外憂內患的歷史時期，生活困難。在南方大陸歐洲人發現了大量黃金的消息，幾乎傳遍了世界，淘金者從各個國家與地區湧向澳洲。當時的礦場上，每天都有挖出金塊的消息。種種信息在口頭宣傳，報紙宣傳的渲染下，很快就傳遍了世界各地。1851年8月希斯考克在維多利亞的巴拉瑞特發現了神話般的金礦後，都以為澳大利亞的大地上布滿了無窮無盡的黃金，從挪威到中國，從美洲到歐亞都傳播著這樣的神話，因而擁有各種膚色，操著各種語言的移民從世界的各地湧向澳大利亞。巴拉瑞特和本迪戈金礦區當時是世界上各種人種混合一起最多的地方，僅中國人一度高達4萬人之多（1857年），「淘金熱」就此被推上一個新的狂潮。華人也不例外。許多廣東與福建一代的同胞，結伴從廣州乘船，一直在澳大利亞的達爾文登陸澳洲，然後再步行跋涉從達爾文到維多利亞州。達爾文是澳大利亞北部地區的首府，因英國生物學家達爾文於1839年曾到此考察，故該市以他的名字而命名。這裡原來是土著人的居住地，19世紀70年代發現金礦後而迅速發展起來，1974年，因颶風襲擊而受到嚴重破壞，後經重建，成為具有現代化街道和建築的美麗城市。當時，澳大利亞的黃金分布地主要在維多利亞州，因此華人在達爾文港登錄之後，要步行6個星期才能到達維多利亞。據相關資料記載，許多同胞在去維多利亞的途中生病、飢餓等艱苦的環境下喪命。據不完全統計，從19世紀中葉開始，前後有大約4萬華人到澳大利亞淘金。
維多利亞的黃金重地主要分布在維多利亞的城市本迪戈（Bendigo）以及巴拉瑞特 （Ballarat）。在戴爾斯福德的博物館裡，關於華人淘金時期的歷史最顯眼的應該算是一塊金色的大牌子，這是一塊關於寺廟名，緊挨著的展櫃的地上還有一塊藥店名字的木製牌坊。寺廟的牌名是經過在原件的基礎上修復的，已經看不出原色，嶄新得有種模糊感。還有一些當時的中國瓷器，比如中國人用的碗、湯勺以及一些生活用品，一些中國專用的計量工具。這些工具在當時大多是在中藥店裡使用的。講解員介紹說：這些都是在這個小鎮上出土的，比如一些人家的後院里等等。這裡的華人在淘金熱時期，也曾經非常活躍，是淘金隊伍中不可忽視的一部分。展櫃中，還有一桿很大很長的大秤，帶著一個特別大的秤砣，我有點模糊，記得似乎是在哪裡見過這樣的秤的，但是又想不起來。講解員說，這是有一個中國人捐贈的，這桿秤稱東西非常精確。我一下子想起來了，幼年在姥姥家，見過幾個大人用這樣的大秤稱糧食，由兩個人抬著，一袋子的糧食掛在稱的一頭，有個人會把秤砣放在一個有數字刻度的位置上說：80斤高高的。那場景在我的腦海里突然鮮活起來。多年過去了，在異國他鄉的博物館裡，還能見到這樣的一桿似乎在農村的都不多見的大秤，有種莫名的親切與感傷。
戴爾斯福德的博物館，是戴爾斯福德濃縮的歷史見證。
對於一個總共有200年歷史的國家，如這樣的小鎮就屬於有歷史的地方了。
曾經去過澳洲一些多少有歷史的小鎮，他們對自己的歷史非常重視，哪怕是一點點與歷史有關的東西都很珍重地收藏在博物館裡，作為一種榮耀展示給世人。
戴爾斯德福是有歷史的。以至於這樣的歷史在他們心目中占著分量。就如同澳洲的淘金熱大潮中，華人群體不可忽視一樣。如今，站在同胞留下的這些與他們曾經息息相關的物件面前，只希望那些拌著血淚歷史的同胞的英魂，在遠離祖國的土地上得以安息！
附：文圖/王若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