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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同學聚會嗎,有什麼好去的呢?

中國的傳統,據說特別多。有些傳統很美好,有些傳統則否。比如所謂的,「吃飯時女人不許上桌。」

有些傳統,美好與否,則要看上頭的意思。比如「大擺宴席既可以顯示國威,亦可以被說成鋪張浪費」

我高中班主任,據說就來不了學生的升學宴。至於是嚴格貫徹落實學校的精神,還是「清華北大都沒考到,我憑什麼吃你的飯!」,都不太重要啦。

宴席,歷史悠久,在中華民族的文化長河中,始終沒有沉沒。

鴻門宴上,嗖一聲站起了項莊。手裡舞劍,眼看著劉邦;

趙王與秦王澠池會,宴席上秦王讓趙王鼓瑟,然後記下來了:趙王給咱表演了節目;藺相如逼秦王給趙王擊缶,不然就要拚命,秦王也只得允了。在外交上,尊嚴是大事。

所以了,無論怎麼粉飾,中國傳統的這路宴會,總難免帶有感情+利益溝通授受的色彩

現代人可能不在意虛禮,覺得實利更重要;然而虛禮是有意義的:場面上,你得讓人下得來。

但如果並不處在這個利益圈裡,或者,沒那麼所謂「懂規矩,懂人情」的諸位,自然會穿過覆蓋在這類宴會上的人情面紗,覺得這種宴會很沒趣。那,就看是否點破這一層了。

哪位會說了:平時應付人情事故,就已經夠累了!就沒有一種宴席,可以安安靜靜地吃飯,痛痛快快地喝酒嘛?

我的回答是:同學聚會。特別是還沒有走向社會時的同學聚會。

大傢伙兒心裡都明白:

大學同學聚會,場面上觥籌交錯,賓客歡聲笑語,熱鬧的很。但,同學之間的關係都是夾生的。聚會就像跑光了氣的可樂,被挖去中間一口的西瓜,透著一股子無趣,但政治正確的感覺。

工作了之後,就更假了:像電梯的關門按鈕,像餿掉的橙子汁,像城市裡的北斗星——正確卻無用。

高中同學聚會,就舒服自在多了。不需要考慮「上座」要不要讓給老師和領導,也不需要琢磨「待會兒怎麼買單顯得真誠」。至於阿諛奉承,溜須拍馬之事,無從談起。

如此對比,高下立顯了。

開飯前,是同學敘舊,或者吐槽的天地。早來的幾個早就打成一片。

「練了幾天車,你現在曬得比鯰魚還黑!」

「你還好意思說別人?你看看你自己,胖得跟三營營長張大彪似的!還偷穿了他的紅衣服!」

隨意拉開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心滿意足地長舒一口氣,戳一戳隔壁的老同學:

「來開黑!我露娜用得賊溜!」

正欲點餐,「艦長」頂著一頭頗有藝術家氣質的頭髮,大搖大擺地走進來,頗有文藝青年范兒。大家張著嘴,就差說一聲「Oh Captain! My Captain! 」

喧鬧的包廂登時寂靜了兩秒,像有人掐著表,便突然集體爆笑:

「艦長,你這個造型也太真實了吧!」

「您這是什麼髮型?模仿張佳瑋公子?」

「要翹一個蘭花指,就更嫵媚啦!」

艦長無比尷尬地笑笑,坐在了學長旁邊,默默地喝飲料,不時將垂下來的頭髮撩向耳朵後面。

服務員給報菜名。報了半天,想了想,「您還是給我杯蘋果汁吧。」

大傢伙不樂意了——蘋果汁一人一口就沒了,直接上菜吧。

「阿姨!來一盤手撕鬼子!哦不,是手撕包菜!」

「上一道紅辣椒炒青辣椒!」

「再上一碗南昌炒粉,辣椒儘管往裡面丟!」

阿姨聽不過來,「太吵啦!來來來,你年輕,你記一下!」就要班長統一記下來。

阿姨收起菜單,向門外河東獅吼:「美麗!美麗!耳朵聾啦?吧啦吧啦吧啦。聽懂了嗎?哎呀,跟你說人話又聽不懂!」

阿姨火冒三丈地帶上門去。不過,不忘留下一個大大的微笑。

遲到的人,溜了進來,瞥一眼「艦長」,坐下來,用剛好能讓全部人聽清的聲音,對我說:

「你看,學長的學妹怎麼這麼像艦長?」

我:「你眼瞎吶!那位就是艦長!」

「糟了,恰似浪蕩醇甜酒,又似性感小野貓!是心動的感覺!」

酒酣耳熱之際,班長嫌氣氛不夠熱烈,不懷好意地來了一句:基哥,你知道「high flyer」的聯繫方式嗎?「high flyer」者,基哥的前任三是也。

基哥反應倒也很快:「你想要qq還是電話?」言下之意:隨你怎麼說,老子早就釋懷啦!

「沒事兒,就是想問問她還來不來。」

有人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不止qq和電話呢!基哥還有她的陌陌和探探號!」

學長喝多了,臉紅到脖子根,一個勁地說傻話:

「老子現在可以一個單挑七個冷酷的中國!」

「我玩紅警,就選蘇聯!開局直接all in!賣掉基地,開著採礦車,拉著幾條狗,就去打!贏了會所嫩模,輸了下海乾活!」

學長盯著我的大腿,手放在上面,露出一抹邪笑:

「這腿,穿上女裝是啥樣子呢?嘿嘿!」

我:……我這腿毛多得跟毛怪一樣,你有興趣看?

學長:嘿嘿!不是還有絲襪嘛!不過,你這腿,最好穿黑色的。嘻嘻!

某同學在看《權力的遊戲》第一季。招我。

同學:我聽說你看過這個片子?

我:是是。

同學:這個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指指喬弗里)他不是國王的兒子嗎?

我:喬弗里是羅伯特名義上的兒子,但是……

同學:羅伯特?不是內德的兒子嗎?

我:內德的兒子叫羅柏,羅伯特是那個胖國王……

同學:哦好。

我:但喬弗里其實是詹姆的兒子……

同學:詹姆又是誰?

我:就是瑟曦的弟弟。

同學:瑟曦的弟弟不是那個矮個子嗎?

同學:不不,詹姆是另一個,金髮,高個子,很帥的那個,弒君者,把布蘭推下塔那位,他之前殺了國王,所以叫弒君者。

同學:國王不是被野豬頂死的嗎?

我:不不,詹姆弒的是前一任國王,叫做瘋王,是坦格利安家族的。

同學:坦格利安家是哪個家?是狼家嗎?

我:不不,狼家是斯塔克家。坦格利安是龍家……

同學:那麼狼家的斯塔克不是國王嗎?

我:不是的。

長輩:那我又聽說他兒子後來當了國王?

我:……這是第二季的事了,那時有好多個國王並立呢。

同學思忖有頃,搖搖頭,道:真複雜。還是布蘭這小孩子長得好看。

我點頭附議:對對對。外國人真討厭。

綜上,同學聚會到底是什麼呢?

是個可數名詞嗎?是每一次都有新的感覺嗎?

是口音?食物?或者,同學情?

還是其他細節,比如班長和化學課代表,之前怒目圓睜,現在依舊可以有說有笑?

比如張大彪,因為四天兩次聚會,身體虛了,乾脆不來?

怕都不是吧。

人最難過的是,回了鄉,見了人,卻物是人非了。

可是世事本就會物是人非,變換不休。至於那麼難過嗎?

所謂我們想回去的青春,更多的是「還保留著少年時光影蹤的時光」。真正的高三,在離開的一瞬間,其實已經丟失了,隨著時間跑走了。再回去,也只是盡量找當年的餘韻,找那些「還沒有變化啊」的地方。

所以每次聚會,也只是這樣子:回來了,就好。

說到同學聚會時,我們需要的其實不是春運火車票,而是時光機。但因為後者不可得,所以才回去,找些還沒變化的舊東西。

假裝時間並沒有走,我們並沒有長大,一切還如少年時一樣。

畢竟,都是玩手機和嬉笑怒罵,能和你們一起,才是莫大的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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