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點被棄的卓文君：愛要奮不顧身，婚姻卻要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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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爾生不凡（讀史專欄作者）

西漢時期，臨邛的大富豪卓王孫家裡正在宴請賓客，大廳內座無虛席濟濟一堂。

一陣琴音傳來時眾人皆屏聲斂息拭耳傾聽，少頃，各種讚美恭維之聲不絕於耳。

撫琴者是司馬相如，一襲白衣神態自若端坐在貴賓席上。

這琴聲於無心人是琴藝卓絕姿態華美，於有心人便是心有靈犀相見恨晚。

有心人正是卓文君，卓王孫的千金。

撫琴不是即興而起，令卓文君芳心暗付的那首《鳳求凰》也是司馬相如有備而來。

在這之前，司馬相如剛剛從上林苑辭了官，十幾年的異地為官生涯陡然結束，突然四顧茫然不知該身往何處。

正巧他的舊友---臨邛縣令得知消息後讓他去臨邛小聚一下，一細問才知道司馬相如居然還是單身。

三十而立啊，這年29歲的司馬相如也確實該立當立！

於是，一張愛情大網緩緩向卓文君張開。

琴挑文君

縣令將車馬喧喧聲勢浩大的司馬相如安置在當地最好的客棧里，不僅如此還每每重禮相送，然後隔三差五去拜訪。

漸漸的，縣令求見，相如拒不見；縣令再求見，相如再拒；縣令復再求見，相如復再拒。

一時間小小的臨邛人盡皆知，人人都說臨邛來了個大人物，連縣令的面子都不給。

身為頭號富豪的卓王孫自然也坐不住了，攀龍附鳳人的本性而已。

打聽到來者正是曾任職上林苑並赫赫有名的司馬相如，遂決定大開宴席宴請賓客，差人將邀請函遞到了客棧。

開席之日賓客滿座唯獨等不來司馬相如，縣令提出親自去「請」他過來，司馬相如這才「勉為其難」的姍姍來遲。

在眾人的目光下他車馬齊備，聲勢浩大，著裝神態極其從容雅緻，頗有士大夫風範。

史記中是這樣記載的：「相如之臨邛，從車騎，雍容閑雅甚都。」

坐到上上席時他更是金口不開，尊貴至極。

這一切都被倚在內室門框旁的卓文君盡收眼底。

能寫出華美辭賦，還能氣度不凡的司馬相如，真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文君內心泛起了陣陣漣漪，卻不想一首《鳳求凰》捅破了那層窗戶紙，那琴音「來者不善」，聲聲都撩撥了她的心弦，正所謂醉翁之意不在酒。

文君不知道的是，那席上金口不開的司馬相如不過是口吃，不便開口罷了，還有司馬相如赴宴是早有預謀，自從步入臨邛就經縣令支招步步為營演了一齣戲為了獲得卓文君的芳心。

卓文君自然奮不顧身一頭扎進了這張愛情大網裡，她眼裡心裡只有愛無關其他。

關於卓文君的美貌和才氣司馬相如也是有所耳聞。

《西京雜記》里是這樣記錄文君美貌的：「文君姣好，眉色如望遠山。臉際常若芙蓉，肌膚柔滑如脂。」

貌美如文君選擇愛情的方式很果斷決絕——於聽琴的當夜夜奔相如，上演了一出私奔的佳話。

私奔

漢代是錦繡輝煌的時期，所謂漢唐盛世，跟盛唐可齊名。

那個時期崇尚愛情自由但是對於婚嫁儀式卻異常講究，那就是赫赫有名的六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

可謂非常隆重，尤其是有權有勢有身份的家庭。

據《漢書·地理志》記載「嫁娶尤崇奢靡」也就是說，絕大部分地區都盛行重聘金嫁妝之風。

在這麼注重六禮的時期，卓王孫自然是希望將來把卓文君能風風光光的嫁出去，嫁妝一應俱全，那個金龜婿自然也要富且貴。

但是卓王孫於第二日等來的卻是女兒連夜私奔的消息，不合情又不合禮，卓王孫臊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司馬相如那夜琴挑文君後，命人給卓文君侍者送去重金，坐實了這份傾慕，再也按捺不住的卓文君，連夜跟著司馬相如走了，而司馬相如也帶著文君第一時間離開臨邛奔赴成都老家。

勇敢果決的文君怎麼也沒想到她親眼目睹的盛況——那些華貴的車馬是司馬相如僅有的體面和資產，面對她的是真正的家徒四壁。

彼時，司馬相如沒了官也沒有正當營生，此後的日子自然相當捉襟見肘。

過慣了富家日子的嬌小姐突然角色轉換成人妻，而且是經營如此一貧如洗的日子，縱然有情也不能飲水飽。

這於卓文君的人生是一道分水嶺。

然而內心強大的女人是有張力的，她沒有被嚇到，沒有退卻，因為內心充盈著愛。

文君智獲救助

貧窮的日子堅持了一段時間後實在難以為繼，文君提出重回臨邛，她希望能從父兄那裡獲得一些資助。

於是司馬相如變賣了所有華貴的車馬繼而開了一家小小的酒肆，店面就在文君家附近的一條街上。

卓文君換上一身酒保的粗布衣服，忙碌穿梭於眾酒客之間，而司馬相如沒有了士大夫的氣度，穿上了一條販夫走卒常穿的寬布短褲也忙忙碌碌。

消息傳到文君父親耳中時他氣的跳腳，不按禮儀婚嫁反而私奔已是醜聞一樁，如今卻丟人丟到家門口來了，他更氣原來那個上上席的貴賓不過是個家徒四壁的窮酸才子。

然而，這是一場父女間的心理博弈，如同平靜的海面下波濤翻滾。

卓文君依舊為了愛情放下臉面放下尊嚴干著家裡下人都不齒的營生。

最終，她勝出。

父親卓王孫抹不開面子調撥了幾百家奴、一些錢給了女兒。

有了這些原始資金，小兩口重新回成都置辦了房產及田地開始了婚後的甜蜜生活。

關於他們的婚事，歷史褒貶不一，對於司馬相如自然也是褒貶不一：就辭賦才華而言，魯迅曾經說過「武帝時文人，賦莫若司馬相如，文莫若司馬遷。」

可見司馬相如的成就和才學多高，能跟司馬遷相提並論。

但是就為人方面，後期眾多文人包括蘇東坡都稱其「竊貲，竊妻」。

竊貲是指一貧如洗的司馬相如瞄上了大富豪卓王孫家的金山銀山，竊妻是指他偷心，用套路偷卓文君的心。

但是，無論歷史怎麼說，他們終究還是幸福的一對璧人。

此後的卓文君看著司馬相如一路高歌猛進陞官加爵，直到有一天，暴風雨突然襲來……

文君智挽愛人心

這世上所有俗套的劇情就是「男人有錢就變壞」或者是司馬相如這樣的「男人有權就變心」。

他似乎全然忘記了當初在一貧如洗的時候如何籌劃贏得了文君芳心，如何在聰慧的文君指點下得到了娘家資助不至於日子太窘迫。

也忽略了富家千金是如何頂著巨大壓力克服心理落差的，甚至為了他，文君都暗自跟老父親較勁。

一切的一切在功名利祿的熏染下褪了顏色。

這年，正是皇帝身邊紅人的司馬相如在朝為官，而文君守著他們那方家園。

女人心總是細膩的，文君感受到的是越來越蝕骨的冷淡，似乎司馬相如已經忘了家裡還有結髮妻一枚。

沒錯，這個時候他正樂不思蜀，打算迎娶茂陵女子為妾，於是他給文君寄去了一封數字信委婉的表達了他的殘忍和決絕：

一二三四五六七，臨邛縣城認不得。

七八九十百千萬，吾心對爾早已矣。

卓文君是聰明人，不然她聽不出那曲《鳳求凰》里的示愛之意，也不會想出智獲資助的方法。

以她對司馬相如的了解，更不難讀出信中的決裂，一整串數字中唯獨少了億，那不就是對自己無意了嗎？

她瞬間涼透了心，信中字如一把尖刀，刀刀剜心，但是卻沒有因這些年的失去和委屈而尋死覓活，也沒有大鬧公堂，轉而回了一封詩。

怨郎詩

卓文君

一別之後，二地相懸。

只說是三四月，又誰知五六年。

七弦琴不可彈，八行書無可傳，

九連環從中折斷，十里長亭望眼欲穿。

百思想，千繫念，萬般無奈把郎怨。

萬語千言說不完，百無聊賴，十依欄杆。

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仲秋月圓人不圓。

七月半，秉燭燒香問蒼天，

六月三伏天，人人搖扇我心寒。

五月石榴紅似火，偏遇陣陣冷雨澆花端。

四月枇杷未黃，我欲對鏡心意亂。

忽匆匆，三月桃花隨水轉。

飄零零，二月風箏線兒斷。

噫，郎呀郎！

巴不得下一世，你為女來我做男！

同樣是首數字詩，綿里藏針以牙還牙。

司馬相如接到信件時吃驚不已，他驚訝於這個糟糠之妻的情意綿綿更驚訝於她的才華。

接著又收到了《白頭吟》：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

躞蹀御溝上，溝水東西流。

凄凄復凄凄，嫁娶不須啼。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竹竿何裊裊，魚尾何簁簁。

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附送《訣別書》：

春華競芳，五色凌素，

琴尚在御，而新聲代故！

錦水有鴛，漢宮有木，

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於淫而不悟！

朱弦斷，明鏡缺，朝露晞，芳時歇，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其實就異地納妾（相當於拋棄原配）這事，弱女子實在也不能做些什麼，尋死覓活失了氣度，苦苦哀求失了尊嚴。

與其放任不管不如放手一搏，不成功便成仁。

也許文君真的做好了兩手準備，勸回愛人就安度餘生，勸不回也要讓他在悔恨中蹉跎時光。

當然這勸也講求個智慧，變了心的人最見不得哀哀怨怨，所以《白頭吟》她寫的理性又溫婉，至於那些委屈蜻蜓點水般點了出來而已。

《訣別書》里更是提了一句琴音宛在耳畔，而彈琴者卻早不是當年人。

後面更是叮囑她徹底訣別了，萬望夫君你好好吃飯忘了我。

令無關的人讀了都不禁淚水漣漣，更何況當年那個彈琴人呢？回憶如同泉眼細無聲卻緩緩流淌了出來。

這些信件給了司馬相如當頭棒喝，當下就絕了納妾的心，他擦乾眼淚踏上了回家的路。

這場生死博弈里，卓文君又勝出了，儘管多了些無奈與蒼涼。

幸好，餘下的時光里他們攜手走完了全程。

這是卓文君一頭扎進去的愛情，離經叛道不為世人所理解。

以現在的目光來看是敢愛敢恨，肯主動掌握自己命運，可是在古人眼裡那是非常令人不齒的行為。

《紅樓夢》中的賈母在批評《鳳求凰》時，痛批這種荒謬行為：「這小姐是個絕代佳人，只一見清俊男人，不管是親是友，便想起終身大事來，父母也忘了，書禮也忘了，鬼不成鬼，賊不成賊，哪一點兒是佳人！」

可見禮俗下她有多舉步維艱。

但是卓文君就是卓文君，她卻能抗住壓力放下身段扭轉家庭運勢，也能在最痛苦無力時以四兩撥千斤之勢巧妙挽回愛人心。

雖然中間有波折但好在開頭和結尾是完美的，所以他們的愛情被列為古今中外十大愛情之首，就連三毛荷西的愛情都僅僅排在末尾，可見這種曠世愛情的影響力。

有愛就勇敢去追、有困難就放低身姿解決、遇到人生的坎兒就開動腦筋智解這是千古卓文君給所有女人關於愛情和婚姻的智慧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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