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說普希金是天才詩人？他16歲時的詩歌就發表到了最有名的刊物

普希金，這個詩神的寵兒、天才的歌手，智慧和詩情都在繆斯的蔭庇下交互滋生。他在皇村中學裡留下了自己最早的一批詩篇。

我們從他1815年寫在皇村裡的一小部分日記里可以發現，這位少年詩人當時已經有著多麼強烈的創作熱情和多麼龐大的寫作計劃。且看他12月10日這天的日記：

12月10日。

昨天寫完了《法塔姆，或人的智慧：天賦權利》的第三章。斯·斯讀了這一章，晚上跟同學們在大廳里吹熄了蠟燭和燈盞。一位哲學家的極好工作！——早晨讀《伏爾泰的生平》。

動筆寫一部喜劇——不知能否完成。過兩天想著手寫諷刺長詩《伊戈爾和奧列格》，寫了一首諷刺……短詩……

……

夏天我要寫《皇村風光》。

1．花園風光。

2．宮殿。皇村一日。

3．早上漫步。

4．中午漫步。

5．傍晚漫步。

6．皇村居民。

這就是我每天的主要工作內容。但這只是未來的計劃。

這頁日記能保留下來是非常不容易的。但是很遺憾，日記里提到的他在皇村完成的和已經開始寫作的許多作品都沒能保存下來。包括長篇哲學小說《法塔姆，或人的智慧：天賦權利》和喜劇《哲學家》及諷刺長詩。

普希金皇村時期保存下來的最早的詩作是寫於1813年的《給娜塔麗亞》，一首以當時流行的情書的筆調寫就的「擬情詩」。而公開發表的第一首詩則是刊登在1814年的《歐洲通報》半月刊上的《致詩友》。當然，他在皇村時期留下的最有影響的作品就是寫於1814年的《皇村回憶》了。普希金說過，這首詩是加里奇老師鼓勵他完成的。

那是在1815年1月8日，皇村中學升級考試的考場上。學校請來了許多客人旁聽，內務大臣親自兼任評審委員會主席。德高望重的老詩人傑爾查文也光臨了考場。普希金的父親和伯父瓦西里也坐在客賓席上。普希金後來對這個異常難忘的、對他的一生來說極其重要的日子做過詳盡的描述。他說：「我一生只見過傑爾查文一面，但我終生難忘。那是在1815年皇村中學公開會考的考場。聽說傑爾查文將出席那次活動，我們都十分激動。傑爾維格走到了坪台上等他，想吻一下他那隻寫過著名詩歌《瀑布》的手。最後，傑爾查文終於來了……傑爾查文顯得老態龍鍾，他身穿軍服，足登軟底靴。考核工作使他顯得十分疲勞。他坐在那裡，一隻手托著頭，滿臉皺紋，看不出是什麼表情……直到俄國文學答辯開始。這時，他醒了，兩眼放光，似乎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當然，我們是在朗誦他的詩作，然後進行分析，並加以讚揚。他十分仔細地聽著。後來，輪到我了，我站在離傑爾查文兩步遠的地方朗讀我的《皇村回憶》……」

在普希金聲情飽滿得有點誇張地朗誦自己的詩作的時候，老詩人一直在神情貫注地傾聽著，彷彿生怕漏聽到任何一個字。他的目光變得更加明亮，而且還分明閃爍著驚奇的光彩。

沉鬱的夜的帷幕

懸掛在輕睡的天穹；

山谷和叢林安息在無言的靜穆里，

遠遠的樹叢墮入霧中。

隱隱聽到溪水，潺潺地流進了林蔭，

輕輕呼吸的，是葉子上沉睡的微風；

而幽靜的月亮，像是莊嚴的天鵝

在銀白的雲朵間游泳。

少年詩人在描繪了一番皇村的秀麗的自然景色之後，便轉向了對自己的祖國俄羅斯的苦難歷史的回顧與頌揚。他的詩句豪邁而又沉鬱，他的激情在俄羅斯的血與火的原野上飛翔。他高聲地朗誦著，心中似有海潮奔涌：

在俄羅斯的廣闊的田野

像急流，馳過了敵人的鐵騎。

一片幽暗的草原躺在深沉的夢中，

土地繚繞著血的熱氣。

和平的村莊和城市騰起黑夜的火，

遠遠近近，天空披上了赤紅的雲裳，

茂密的森林掩遮著避難的人民，

鋤頭生了銹，躺在田野上。

敵人衝撞著——毫無阻攔，

一切破壞了，一切化為灰燼。

別隆娜的危殆的子孫化為幽靈，

只有結為空靈的大軍。

他們或者不斷落進幽暗的墳墓，

或者在森林裡，在寂靜的夜晚遊盪……

但有人吶喊！……他們走向霧迷的遠方！

聽那盔甲和寶劍的聲響！……

戰慄吧，異國的鐵騎！

俄羅斯的子孫開始行進；

無論老少，他們都起來向暴敵襲擊，

復仇的火點燃了他們的心。

戰慄吧，暴君！你的末日已經近了，

你將會看見：每一個士兵都是英雄；

他們不是取得勝利，就是戰死沙場，

為了俄羅斯，為了廟堂的神聖。

普希金後來說，自己當時的精神狀態真是「難以描繪」。一種莊嚴神聖的激情在他胸中鼓盪，他彷彿感到了自己作為一個俄羅斯人的偉大、英勇和自豪。他的聲音有些顫抖，蓬亂的鬈髮彷彿正在燃燒的火焰，犀利的目光恍若原野上空的閃電一樣。他幾乎是忘記了在場的所有人的存在，而沉湎在自己的激情之中。

莫斯科啊，櫛比的高樓！

我祖國之花而今在哪裡？

從前呈現在眼前的壯麗的都城，

現在不過是一片荒墟；

莫斯科啊，你凄涼的景象使國人震驚！

沙皇和王侯的府邸都已毀滅，消失，

火焚了一切，煙熏暗了金色的圓頂，

富人的大廈也已傾圮。

在詩中，普希金既頌揚了為了俄羅斯而英勇出征、戰死沙場的勇士們，也表達了自己反對奴役、追求自由、珍視祖國的榮譽的思想。同時也按照當時進步的貴族知識分子一致的看法，對亞歷山大一世等「當代英雄」們予以了好評。在這首詩的結尾，他還特意對心儀已久的大詩人傑爾查文表達了自己的崇仰之情：

啊，俄羅斯的靈感的歌手，

你歌唱過浩蕩的大軍，

請在友人的圍聚中，以一顆火熱的心，

再彈起你的鏗鏘的金琴！

請再以你和諧的聲音把英雄們彈唱，

你高貴的琴弦會在人心裡撥出火焰；

年輕的戰士聽著你的戰鬥的歌頌，

他們的心就沸騰，抖顫。

傑爾查文自始至終都被少年詩人的聲情並茂的朗誦感動著，聽得如痴如醉。當他聽完普希金朗誦完最後一節時，臉上已是老淚縱橫了。他顫抖著站起身來，伸出雙手，想要去擁抱普希金似的，嘴裡還不停地嘀咕著：「我還沒有死，我還活著！活著！……」

普希金回憶說：「我當時的精神狀態難以描繪。在我讀到寫有傑爾查文名字那一段時，我的青春的嗓音顫動起來，我的心臟在歡樂地怦怦直跳。我已無法憶起我是如何結束朗誦以及怎麼逃走的了。當時傑爾查文沉浸在狂喜之中，他呼叫我的名字，想擁抱我……他們派人到處找我，但我藏身的地方他們無法找到……」

當晚，大臣舉辦宴會，招待光臨皇村中學考場的貴賓。普希金的父親也應邀出席了宴會。席間，大臣激動地對普希金的父親說：「如果您允許，我想教貴公子學習寫散文。」傑爾查文聽了這話，連忙說道：「不！您還是讓他作詩人吧！您知道他是誰嗎？他就是我——傑爾查文的接班人！」

傑爾查文說的一點不錯，普希金這位才華出眾的少年詩人正是以俄國詩歌的優秀傳統的天才傳承者和革新詩人的雙重面貌出現在皇村的。當《皇村回憶》這首詩被人送到當時最有名的雜誌《俄羅斯文物》發表時，編輯特意在詩末加了一個附言說：「為向讀者奉獻這份厚禮，我們應該感謝青年詩人的雙親。小詩人才能卓絕，前途無量！」

一顆耀眼的詩壇之星，升起在皇村校園的上空——不，升起在整個俄羅斯文學的星空之上了。而且一旦升起，便光華璀璨，永不墜落。

摘自徐魯《普希金是怎樣讀書寫作的》，2018年版

普希金是第一位在自己的國土上創建了詩歌語言和文學語言的文學大師、語言大師，真正的俄羅斯文學從普希金這裡開始……《普希金是怎樣讀書寫作的》以普希金各個不同時間段的人生經歷為線索，分十章敘述了詩人光榮偉大的一生。普希金用他短暫的一生譜寫了生命的不朽傳奇，也向世界人民打開了認識俄羅斯的窗口。同時，通過作者的這本書，我們也領略到了那博大、堅強、苦難、憂鬱、善良和神秘的「俄羅斯精神」。

作者簡介

徐魯：著名散文家、詩人、書評人，現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湖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出版有詩集《我們這個年紀的夢》，散文集《黃葉村讀書記》《一肩擔盡古今愁》，傳記文學《普希金是怎樣讀書寫作的》等。曾獲全國五個一工程獎、國家圖書獎、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冰心兒童圖書獎、湖北文學獎、湖北文藝明星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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