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隱《賈生》——書生之見

李商隱《賈生》——書生之見

湖南長沙故居 賈誼像

毛澤東《沁園春?長沙》有云：「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據說，當年在湖南第一師範讀書的毛澤東就以「身無分文，心繫天下」而聞名。其實，「不在其位」而好謀其政的書生，自古有之。以李杜為例：安史之亂初起，李白就曾作詩云「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靜胡沙」（《永王東巡歌》），是他竟自比為東晉時安邦定國的謝安了；杜甫在詩中也說「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奉贈韋丞丈二十二韻》），可見他的抱負之大。可是，按諸實際，李白與杜甫的願望雖好，卻未必有那樣高超的軍事與政治才能。總之，書生的話彷彿是折扣店裡的商品，是要打折之後才能聽的。然而，有些時候光是打折還不夠，因為書生們往往感情豐富而理性不足，以致於他們的意見多是些不靠譜的書生之見，比如李商隱批評漢文帝的這首《賈生》。其詩曰：

宣室求賢訪逐臣，

賈生才調更無倫。

可憐夜半虛前席，

不問蒼生問鬼神。

賈誼是西漢初年文帝朝著名的政治家，因其家在洛陽且人又年青，時人稱他「洛陽少年」。他的《治安策》是西漢一朝最著名的政論文，提出「眾建諸侯而少其力」的削藩策略。毛澤東曾評價道：「《治安策》一文是西漢一代最好的政論，全文切中時理，有一種頗好的氣氛，值得一看。」

賈誼《治安策》

文帝看了他的文章，先是任命他為博士，一年之內又超拔他為太中大夫，並想進一步提拔他做公卿，繼而進行一系列政治改革。可是，賈誼卻遭到了西漢開國功臣周勃、灌嬰等人的排擠。文帝為保證朝局的穩定，只得將他貶謫為長沙王吳著的太傅。

賈誼《吊屈原賦》

據史書記載，一年後，文帝曾一度將賈誼召還長安。可是，在君臣奏對之時，文帝不向他詢問治國安邦之計，卻凈問些神鬼之事。李商隱此詩，就是針對此事，批評文帝，為賈誼抱不平。然而，文帝真的沒有重用賈誼嗎？我們暫且放下這個問題，先來看看文帝是怎樣一個人。漢文帝劉恆是一個順勢而為的高手。他雖然將賈誼貶出長安，卻將他提出的「眾建諸侯而少其力」的政治主張，不動聲色地施行起來。他趁齊哀王去世的機會，將齊國一分為七，又趁淮南王劉長謀反的機會，將淮南一分為三。因此，在《賈生》一詩中，李商隱的觀點全是書生之見。反倒是北宋政治家兼詩人的王安石的《賈生》一詩，比較符合歷史真實。他說：「一時謀議略施行，誰道君王薄賈生？爵位自高言盡廢，古來何啻萬公卿！」如果說只有給予高官厚祿，才算是重用的話，那文帝確實沒有重用賈誼；如果說採納其建議，也可算作重用的話，那就不能說文帝沒有重用賈誼。從古到今，君王給予高官厚祿，而不聽從其政見的公卿何止千萬。從這一點上來說，賈誼又是幸運的。

李商隱一輩子沉淪下僚，鬱郁不得志。《賈生》一詩大概是他有鑒於賈誼表面上的不被重用，而「借他人之杯酒，澆自己胸中之塊壘」，卻沒有注意到其實賈誼已經得到了另一種形式的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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